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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安芙來到前院,看見身着裴景一身白衣,跪在靈堂前燒紙,他神情肅然,棺木旁跪着一個披麻戴孝的孩子,另一個孩子還在襁褓之中,由乳母抱着跪在棺木一側。

在這些表面文章上,裴景素來做的很到位。

她當年怎麽就瞎了眼看上裴景這中山狼了呢。憑的填了自己的一生,太不值了!

臨近中午,前來吊唁的賓客們基本上都來齊了,坐在前院的茶棚裏喝茶,說着這位早早去世安定候夫人的過往,有從前相熟的夫人,也只得遺憾的嘆息那麽幾句。

萬裏功績,毀譽是非,都不過人口中茶餘飯後一談資。

忽然間,整個京城上空仿佛黑雲壓境般,茶棚中的客人紛紛仰頭觀望,猜測是不是要下雨。

安定侯府外的街上仿佛傳來一陣馬蹄踢踏的聲音……

唐碧茹自後院出來,親自招呼茶棚中的客人們去飯園。

安定侯府的護院被踢飛進了門內,跌作一團,驚動了欲穿過靈堂往後院去的客人們。

一道驚雷劈下,安定侯府大門處走入一個仿佛帶着地獄鬼氣的玄衣男子,他面容若刀削斧刻般凜冽,雙目黑沉,透着妖異。

阻攔他入內的護院家丁皆被他打倒在地再難起身,驚恐的看着這如魔物般降臨的男人。

“辰……是辰王!安南王!”賓客中不知誰喊了這麽一句,現場頓時就如炸開了鍋般,不絕于耳的議論聲此起彼伏:

“是他,真的是他。”

“他不是殺孽太多遭天譴了嗎?”

“什麽天譴!睡了好幾年而已。”

“他來幹什麽?不會是殺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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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道驚雷夾帶着閃電劈下,将在場人的臉映照的一明一暗。

裴景跪在火盆前,呆呆的看着步步逼近的魔魅男子,目光幽沉,盯着裴景身後的棺木靈臺。

這架勢就不知是來尋仇的還是來上香的。

唐碧茹見裴景不說話,便以為來人是客,如今侯府當家的女主人已經死了,她理所當然要頂替女主人的位置,上前對那男子行了禮說了句:

“客人是來送姐姐最後一程的嗎?請随我……唔……噗——!”

唐碧茹一邊說話一邊請客人上前,誰知她話還沒說完,就覺得眼前寒光一閃,脖子處一陣刺麻的寒意過後,便是噴湧而出的鮮血。

連掙紮都沒來得及,唐碧茹就瞪着雙眼倒在了血泊裏,沒有任何前兆與緣由的,死了。

驚雷掃過,滿庭死寂。殺人者面目無情,滿身的戾氣,宛如那爬上诏蓮地獄的幽冥惡鬼,令人膽寒。

這場變故發生的太快,以至于血在唐碧茹身下彌漫出後,才有那膽小婦人發出驚聲尖叫——

靈堂內外亂做一團。

裴景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變故,不知道是要先憤怒還是先悲傷。

一行人大約是聽見侯府內的尖叫聲,從門外闖入,為首那人靈堂內大多都認識,康王齊昭。

只見康王看見了倒在血泊中的女人,也看見了那手持軟劍的魔殺星,上前一把奪過魔殺星手中軟劍,驚呼道:

“皇叔,您怎麽剛醒就又殺人了呀。來人,快把皇叔扶回去!”

康王身後的幾位也都是熟面孔,不是皇子就是各家世子,總之全都是些輕易得罪不起的主顧。

盡管靈堂前有人死了,但殺人的人卻無一人敢上前問責。

幾位皇子、世子擁着那面無表情,仿若閑庭信步進來,随手摘了一片花就走的魔殺星出門,康王齊昭才上前拍了拍裴景的肩,說道:

“表兄節哀。”雖然是遠到天邊的表親,平素不會這般稱呼,但這種時候康王覺得還是攀一點親戚來說話會比較有人情味。

裴景抱着唐碧茹已然涼了的屍身,沙啞着問康王:

“他為何要殺我妻?”

康王無奈一嘆:

“皇叔練功走火入魔,此番剛從嶺南接回京中,本是要帶他回宮的,誰料經過你府門前,他瞧見你家府外的白燈籠,便說進來祭奠舊人,我們也是糊塗,竟忘了他與府上并無舊識,何談祭奠,果然他一來就犯了病。”

“此事裴侯放心,父皇那兒定會給你一個交代。你這兒……正好也在辦喪,幹脆兩位夫人一起,也不勞二手了。”

康王說完之後,掃了一眼安定侯府的靈堂,對着安定侯夫人唐安芙的靈位拱手一揖,對身邊人吩咐說到安定侯府的禮金帳上,上兩份奠儀。

最後瞥了一眼裴景抱在懷裏已然死去的側夫人,暗道一聲造孽後,幹咳着離開了安定侯府。

都是龍子皇孫,自無人敢攔。

可不是他冷血無情仗勢欺人,實在是康王一行人對這位靠着夫人上位,卻寵妾滅妻,逼死原配的武侯打從心眼兒裏瞧不起。

一場喪事等來了一場鬧劇。

人生的悲歡離合、恩怨情仇就是這麽莫名其妙。

蹲在自己的靈位旁目睹這一切的唐安芙不禁笑了。

不管這個魔殺星南安王究竟是走火入魔随手殺人,還是攜舊怨報複殺人,總之他殺了唐碧茹,這就能讓唐安芙的滿腔怒意平複不少。

帶着感激,唐安芙的魂魄漸漸消散,仿佛受到一陣莫名氣場的招引,飄向遠方。

**

“阿芙,你怎麽還在睡。”

唐安芙被吵醒了,迷迷糊糊睜開雙眼,看見了既熟悉又陌生的承塵,還在思考這是哪裏的時候,就感覺有人在她背後推了一把。

唐安芙轉過身去,逆光中就見一個梳着單螺髻,大眼睛小嘴巴的嬌俏姑娘。

“蕊娘?”唐安芙遲疑的喊出這個名字。

元家六小姐,名蕊娘,是唐安芙自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自從嫁去江南以後,唐安芙就再也沒有見過她。

“阿芙,你怎麽回事,不認識我啦。快些起來,你忘了咱們約好要去幹什麽了?”

元蕊娘風風火火将唐安芙從床上拉的坐起來,可唐安芙腦子有些糊塗,拉着蕊娘的手依舊覺得這是幻覺。

是她太懷念這段時光了嗎?所以在死後也忍不住要回頭多看看。

“蕊娘……”唐安芙雙目發熱,鼻頭發酸,兩滴淚珠很快落下,落在唐安芙的手背上。

感覺是熱的。

唐安芙伸手摸了摸手背上的淚珠,又難以置信的摸了摸臉頰,真實的觸感讓她難以置信。

“阿芙,你怎麽哭啦?別哭別哭,咱們這就去教訓他!”

元蕊娘大咧咧的用衣袖給唐安芙擦了眼淚,拉着唐安芙下了床。她死之前腿是癱的,可現在雙腿着地的感覺太真實了。

唐安芙試着雙腿用力,在床腳踏上輕跳了兩下,發覺腿真的好了,不由喜笑顏開,跳下腳踏,在房間裏一通跑跳。

元蕊娘看着這樣的唐安芙,不禁對外喊道:

“秀芝,快進來。你家小姐瘋了!”

一個圓臉丫鬟從門外探進頭來,看了她們一眼便搖頭離開,顯然沒把元蕊娘的話當真。

元蕊娘原本就是說笑的,卻遺憾沒把唐安芙的貼身丫鬟秀芝給騙進來。

“好了好了,你快別跳了,發什麽羊癫瘋。”元蕊娘上前把蹦蹦跳跳的唐安芙拉住了。

唐安芙開心的要飛起,幹脆拉着元蕊娘轉圈圈:“蕊娘,我回來了!太好了,就像一場夢!”

元蕊娘好不容易把人按下,問道:“什麽你回來了?什麽夢?你做夢了?是好夢嗎?”

唐安芙搖頭黯然:“不怎麽好。”

“不怎麽好就忘了吧。你快些換衣裳,咱們不是要出門嘛。”元蕊娘推着唐安芙去屏風後。

唐安芙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去哪裏?”

“青雀橋啊。你不是約了裴四郎在那裏見面嗎?”

突然聽見‘裴四郎’三個字,唐安芙依舊有些恍惚:

“我為什麽要約他見面來着?”

“你說為什麽?你給他寫信,他不接受就算了,竟還将你的信撕碎,你昨兒回來不是氣的要死,派人給他傳話,說今日青雀橋要與他拔刀相見嗎?”元蕊娘替唐安芙回憶。

好像是有那麽一回事。

唐安芙少女時期就是這種性格,說好聽點叫開朗俠義,說難聽點就是自大嬌蠻。

怎麽說呢。

唐安芙是在別人的贊譽中長大的,因為她确實是家裏小一輩裏最漂亮,最聰明,最有學識,武功最好的那個,她學什麽都要盡善盡美,若是個生在鐘鳴鼎食之家的郎君,妥妥是繼承人的培養對象。

但其實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所謂的盡善盡美,都跟她的攀比虛榮心有關,她享受那種什麽都比別人優秀的感覺,她以能憑真本事領先別人一頭為榮,從來不知道什麽是退讓和隐忍,便是對上別府郎君,也從不怯場,要比文就比文,要比武就比武,沒在怕的。

就是這種要強的性格,才讓唐安芙生出了一些不該生的心思。

她妄圖憑一己之力改變外人對唐家的印象,想讓一個世代走裙帶關系,靠美色輸出的家族成為那種有所作為的門第。

最終實踐證明她的想法落空了,她不僅沒有讓人改變對她家族的态度和看法,反而把自己的人生也折騰的一團糟,落得那般下場。

而這一切的源頭,就是從她喜歡上裴景裴四郎開始。

從小就沒嘗過被拒絕滋味的唐安芙因為裴四郎撕了她的信反而注意到他,覺得他和旁人不一樣,緊接着就是更加直白緊密的追求,直到所有人都知道唐安芙喜歡裴四郎。

那時的唐安芙熱情奔放,讀了些書後便覺得女子不該被禮教過于束縛,既然喜歡,那便沒什麽好隐瞞的。

所以她對于自己追求裴四郎的事情絲毫不覺得有錯,而身邊的人或是支持,或是等着看她笑話,也沒有人認真勸阻過她,當然了,那時候唐安芙一門心思,就算有人勸她也未必會聽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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