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辰王是先帝的兒子,是今上最小的弟弟。

這可是個傳奇人物。

剛一出生就封了王,賜了封地,開了府邸,那時今上還是太子,三個月大的辰王就被先帝送到了太子府交給太子這個長兄親自撫養,聖旨有雲,叫太子事必躬親,在養育辰王這件事上,不可假手他人,務必親力親為帶孩子。

辰王出生那年,太子已經三十歲了,自己的孩子雖然生了一大堆,可他哪裏親自帶過。

那時太子奉旨帶娃,小到辰王吃奶睡覺換尿布,大到啓蒙讀書教做人,竟真的一絲不茍,勤勤懇懇,認認真真的把辰王帶到了七八歲。

後來辰王回宮,回到他母妃身邊,還時常被太子接回府中小住,兄弟情分簡直超越父子,待辰王比待他親兒子還要寵。

若說辰王如此這般被今上寵成了一個富貴閑王,那這最多也就是一段兄友弟恭的佳話。

可誰知,辰王殿下乃是天生的将才。

十四歲便學成武藝,随鎮國将軍謝擎上戰場,第一回 上陣就兇殘無比把敵軍首領的腦袋給射穿了,那一戰是謝擎将軍最快班師回朝的一戰,京城的百姓們感覺剛送将軍出征,将軍就得勝回來了。

可凱旋快是快,卻也是謝擎從軍生涯名聲最糟的一戰,為什麽呢?因為辰王殺了三百降兵。

降軍不殺,這是軍中鐵律。

雖然有跡象表明那些降軍有是細作的可能,但畢竟沒找到證據證明,可以關起來,可以隔離開,但辰王直接就把人殺了,反倒背上了殺降軍的名聲。

回京之後,謝擎将戰場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先帝,先帝也對辰王進行了一番思想教育,然後把他交給謝擎處理。

謝将軍覺得辰王殿下是個将才,但小小年紀嗜殺成性怎麽行?謝将軍有意培養,便想在最開始的時候就把軍規立起來。

既然先帝要他處理辰王,那他就按照軍規,給辰王判了兩百軍棍,軍棍不同普通的棍子,普通人十軍棍就能打趴下,兩百軍棍可想而知有多重。

謝将軍也知道責罰重了,但辰王練的功夫不同于常,若是罰輕了于他而言不過撓癢癢,兩百軍棍打下去總能有點效果,他是希望辰王今後殺人時能記得這些軍棍打在身上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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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與願違。

謝将軍對辰王殿下的嚴苛管教非但沒能讓辰王記住教訓,反而助長了他的血性,回回都是重罰,可重罰過後只要上了戰場,這位殿下就跟開了殺戒的魔頭般,不殺紅了眼決不罷休。

這樣的情況維持了幾年,辰王十七歲的時候,先帝駕崩了,太子登基,在辰王原本的封號上加封他為安南王。

此時的安南王已然成長為一軍主帥,盡管他所帶的軍隊是最殘忍嗜殺的那一支,但無疑是我方将士死傷最少,勢如破竹的常勝軍,很多将士削減了腦袋想調入安南王麾下,而那些軍中對辰王嗜殺有意見的将領,無一不被他的赫赫軍功壓得說不出話。

很多将領都受過安南王的救命恩惠,其中包括謝擎,安南王曾三次冒險救謝擎于危難之中。

謝擎也是被救服的,反正他被安南王救了三回以後,脾氣也淡了,再也沒有參過安南王的本。

是的呀,人家三番五次的救你命,你還成天在朝堂上參人家,于情于理都不合。

好在謝擎覺得自己年齡到了,也打不動仗了,幹脆回京領了太子太保的虛職,單純的做個鎮國将軍,不去過多的管軍中事宜,眼不見心不煩,這才過了兩年舒心日子。

謝擎退居二線後,原以為軍中就是安南王的天下,沒想到去年一場戰役過後,安南王練功走火入魔,整個人陷入沉睡,一時間軍中大亂,謝擎又不得不繼續回軍中盯着了。

總之,現在的情況就是,原本走火入魔的安南王殿下在沉睡了半年多以後,突然從嶺南醒過來了,上個月就回了京城,住回了他的辰王府。

而鎮國将軍府和辰王府比鄰而居,将軍夫人壽辰,原本是要大辦,請了京中最有名的戲班子連唱三天,但安南王一回來,今上為了讓他更好的休養,于是就下旨,讓辰王府附近所有府邸,在安南王休養期間都不得有大動靜傳出。

這才有了唐安芙他們在将軍府門外看到下人提醒賓客不能大聲說話的情景。

原來是這麽回事。

唐安芙心想,這一世最奇怪的就是安南王齊辰。

上一世他明明一直沉睡了近五六年,直到她死之後才被康王等迎回京的。

**

福伯受了謝氏的指令,親自領着唐家一行人進門。

唐安傑還惦記着進門前唐安芙和他說的那些話,拉着唐安芙走在最後,低聲問她和裴景到底怎麽回事。

“我瞎了眼呗。所幸如今眼疾痊愈。”唐安芙說。

“眼光确實不咋地。姓裴的我見過幾回,清高傲慢的很,你要跟他成了,将來鐵定沒好日子過。”唐安傑說。

唐安芙有些以為這個纨绔哥哥的直覺,怪只怪她上一世自視過高,在終身大事上全然沒有想過與家裏人商議,就連唐安傑都能看出裴景的品性,她卻偏不信邪,一頭紮進去。

“這事兒已經翻篇,別提了。”唐安芙說。

“是翻篇了。”唐安傑看着妹子漂亮的側顏,問道:“妹子,你咋能把這麽重要的事兒告訴我呢?

“你說為什麽?你是我哥嗎?”唐安芙反問。

唐安傑昂首挺胸:“當然!我是你親哥。我,我……就是沒想到你會這麽信任我。”

“我是女子,将來嫁了人,我還指望你給我撐腰呢。不信任你信任誰?”唐安芙說。

唐安傑第一次收到妹妹這麽高的評價,竟然還有那麽一絲絲感動,豪氣幹雲拍着胸脯保證:

“妹子你放心,有哥哥在,将來誰欺負你,哥哥跟他拼命去!”

唐安芙看着他傻乎乎的樣子,想着上一世他可不就為她拼命了嘛。明知道跟侯府力量懸殊,還窮追不舍,差點被打死,餘生纏綿病榻,全都是為了她這個妹妹。

唐安芙挽住唐安傑的胳膊,輕聲說道:

“我不是要你給我拼命,是撐腰。”

“哎呀,都一樣!”

唐安傑得知了妹妹這麽大一個秘密,頓時就把之前的怨氣忘到九霄雲外,兄妹關系一躍千裏。

正經過花園往将軍夫人所在的主院去,唐安芙察覺身後有疾風襲來,拖着唐安傑往旁邊一退,一腳踢在唐安傑的右腿上,使得唐安傑右腿直接踢出,說時遲那時快,腳尖将從背後偷襲而來的長劍踢偏到一旁。

謝菁手裏的劍被唐安傑一腳踢開後,難以置信至極,一個起勢後,便繼續朝着唐安傑兄妹攻擊而來:

“唐安芙有種出來打過,躲在人背後算什麽?”

唐安芙拖住唐安傑的胳膊,躲在他身後,不時發出驚呼。

唐安傑被拉的暈頭轉向,先前莫名踢出一腳,這才剛剛站穩,就看見一襲湛藍色身影從眼前閃過。

是謝菁。

她手中長劍正向他攻來,唐安傑學過武,可他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面,武到用時方很少,知道要閃避,卻又不知往哪裏閃,只能站在那裏發愣,等着謝菁的劍向他劈來。

“啊——哥哥救我。”

唐安芙一聲驚呼,扯着唐安傑的胳膊就往一旁推去,唐安傑被拉扯的轉了個圈,左手因為慣性甩出去,胳膊肘生生打在了謝菁臉上。

謝菁被唐安傑這麽一攻擊,頓時懵了,捂着臉,收了劍,憤怒道:

“唐安傑,你敢打我!”

唐安傑心道冤枉,他也不知胳膊肘怎麽就打到她了。

上趕着道歉:“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謝菁你沒事吧?”

謝菁推開擋在身前的唐安傑,放下手指着唐安芙問:

“唐安芙,你的白龍槍呢,為什麽不和我打?”

唐安芙腳步一晃,就晃到了唐益身後,探頭說道:

“菁表姐,今日外祖母壽辰,周圍都是賓客,打架不合适。”

謝菁看了看四周,确實人有點多,于是說:

“那你跟我去演武場,咱們好好打過。”

唐安芙暗自一嘆,謝菁還是那個謝菁。

“我不是菁表姐的對手,我認輸。”唐安芙主動認輸。

想想少年時不懂事,張揚肆意,想幹嘛就幹嘛,哪怕将別人的宴席攪和了也無所謂,從來不分場合,逞兇鬥狠,确實不該。

“認輸也不行!必須要打!”

謝菁是個愣脾氣,說什麽都要跟唐安芙切磋。

唐益護着唐安芙,笑眯眯的對謝菁道:“阿菁,今日是你祖母壽辰,我們還沒去給她請安呢,你就當給小姨夫一個面子,通融一下吧。”

謝菁卻完全不給唐益面子,指着唐安芙盛氣淩人道:

“你們唐家就你還算有點血性,你若不打,你們唐家就軟到底了。”

這話一說,讓在場所有唐家人都尴尬至極,唐益也是無言以對,唐安芙忍着怒火,冷靜對謝菁道:

“菁表姐,你的血性就是對付自家用的嗎?有本事你上戰場打去,在這兒為難我們算怎麽回事?”

謝菁被噎了一句,還想反駁,就聽身後傳來一道威嚴男聲:

“阿菁!”

小徑那頭,謝武和謝氏兄妹倆走來,謝氏臉色不善,蹙眉盯着謝菁。

謝菁看見父親和小姨的臉色,這才有些懼意。

謝武走來怒道:“一點規矩都沒有!向小姨夫和阿芙道歉。”

“……我不。”謝菁硬着頭皮拒絕。

謝武還要訓斥,被唐益攔下:“算了算了,小孩子嘛。大兄什麽時候從北疆回來的?岳父也一同嗎?”

“母親壽辰,我提前請了軍令,一個人回來的。父親還在北疆。阿菁不懂事,你別跟他計較。”謝武替女兒向唐益打招呼。

唐益連連搖手,完全不在意:“沒有的事沒有的事。大兄不必放在心上。”

原本是幫謝菁解圍,可謝菁不僅沒有感激,反而鄙視般白了唐益一眼。

謝武蹙眉,對謝菁厲聲呵斥:“還杵着幹什麽,滾回去。”将門府邸就是軍旅做派,犯了錯才不管是小娘子還是小郎君,一樣被罵。

謝菁不敢不從,蔫頭巴腦的離開了。

謝武這才拍了拍唐益的肩頭,熱情道:“我從北疆帶了些馬奶酒,中午咱們多喝幾杯。還有你上次與我說的……”

郎舅二人邊說着話邊往那頭去,謝氏讓謝家的家仆領着唐家老夫人和二房、三房的人去客苑,這才來到唐家兄妹面前,給女兒整理了一番頭臉:

“委屈了?”

唐安芙給謝氏一個邀功的笑臉:“不委屈。阿娘,我今日做的對吧。”

謝氏被她逗笑:“走吧,去拜見外祖母。她都盼見你們好長時間了。”

說完,母子三人手挽着手往老夫人院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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