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唐安芙從原路托着唐碧文翻過西苑牆頭,自己也急速翻下,扯下兩人臉上的紅面紗,帶着她緊貼着牆根走。

“可有人看到你的臉?”一路抄小路往将軍府後門走,路上唐安芙對唐碧文問。

唐碧文驚魂未定,聞言搖了搖頭,而後又點頭:

“除了剛才那個人,我沒讓別人看見我的臉。”

“謝七郎見過你的,你确定他沒瞧見?”唐安芙問。

“确,确定。”唐碧文說:“我被拖進去之後,不敢說自己是誰,也不敢讓人掀我的紅面紗,沒有人看見我。”

“四妹妹,你如何知曉我在西苑的?”唐碧文說。

“三姐姐和六妹妹去找你,說有人看見你往西苑去了。讓我去找你。”唐安芙抽空回答。

唐碧文這才了然,感激道:“今日多虧你搭救,要不然我真的連命都要沒了。”

“先別這個了,你好端端的為什麽會去西苑?”唐安芙将唐碧文拉到假山後頭躲好,等一隊往東邊客苑送吃食的丫鬟走過才出來,等候的時候,順便問她去西苑的詳情。

唐碧文猶豫了片刻,才決定對唐安芙坦白:

“我原本在廂房裏和宋小姐她們打葉子牌,有個丫鬟喊我出去,跟我說……裴世子約我在将軍府西側門見面,叫我趕緊過去。還給了我一條紅面紗,說是讓我掩人耳目,別被人瞧見。”

唐安芙簡直服了她:

“不是,今日将軍夫人壽宴,又沒請裴家出席,你怎會相信他在将軍府西側門等你?”

“我原本是不信的,可想着去看看也無妨,萬一他真在,也不好叫他白等。”唐碧文羞愧的低下頭,說完又一副想哭的樣子,唐安芙氣的頭疼,但事已至此,再怪唐碧文也沒有意義。

“四妹妹,如今我可怎麽辦?若被人知曉我被錯認成花娘拉去陪酒,還差點被人……我這輩子都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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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知道你一輩子要毀了。”

閨閣女子失節就是失命,那個騙唐碧文去西苑的人,要的就是毀了她一輩子,讓她今生今世都難再擡頭。

“怎麽辦,我不想被人知道。”唐碧文抓住唐安芙,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

唐安芙深吸一口氣,拉住她不住顫抖的手,鄭重吩咐道:

“我叫了秋雲在将軍府後門等你,待會兒你和她從後門出去,到朱雀街逛一圈,買點東西,到傍晚開席前你們從将軍府大門回來,若旁人問你今日去了哪裏,你便說府裏宴席無趣,跟丫鬟出去逛了一圈。咬死不要提西苑的事。”

唐碧文見唐安芙已經為她安排好了理由,更是感激,連連點頭:

“好,我知道了。多謝四妹妹。”

唐安芙将她送到後門處,秋雲果然已經在那兒等着了,看見唐安芙和唐碧文出現,趕忙迎上來。

秋雲見兩人神色凝重,也不敢多問,跟着唐碧文從将軍府後門出去了。

唐安芙在後門看着她們走出巷子以後才回頭。

經過園子的時候,看見謝七郎急急匆匆領着不少護院往西苑那邊移動,看來是打太子之事已然戳破。

唐安芙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将衣裙整理如新,從容的往孩子們所在的暖閣去。

從她離開到她把唐碧文救出來,前後最多半個時辰,所以唐安芙回到暖閣的時候,并沒有惹人懷疑,安安穩穩的坐下繼續跟孩子們做風筝。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有兩個婆子在暖閣外頭探頭探腦,唐安芙聽力過人,只聽她們在外頭互相交流:

“紫衫白裙,身高也差不多,表小姐都符合。”

“怎麽辦?要不要也請過去。”

“要請的吧。太子的人在後頭盯着呢。”

唐安芙恍若未聞,繼續做着她的風筝,等到兩個婆子來到她面前她才擡頭,問道:

“怎麽了?”

兩個婆子互相推讓一番後,其中一個對唐安芙說道:

“表小姐,夫人有請。”

唐安芙停下手中正在做的風筝,尋常問:“外祖母可說了何事?”

兩個婆子尴尬一笑,悄悄向後看了一眼:

“老奴們不知,表小姐去了就知道。”

唐安芙應了一聲站起,謝欣又有些不願:“可風筝還沒做好呢。”

“要不讓人拿了到外祖母院裏繼續做吧。”唐安芙說。

謝欣勉強答應,叫一幹丫鬟婆子收拾了做風筝的一應物件,随唐安芙往将軍夫人所在的主院去。

**

将軍府主院外聚集了不少賓客,唐家的人也都在外,唐益和唐安傑焦急的轉圈圈,看見唐安芙便想過來,卻被守衛阻攔,唐安芙對他們搖了搖頭,便随着婆子進到主院中。

而垂花門前站着守衛,除了謝家的人和指定賓客,其他賓客們都不讓入內,頗有陣仗。

唐安芙跟着兩個婆子進了主院,就看見将軍府的本家主事們都在回廊上,将軍夫人李氏面色不善,謝氏在一旁扶着她,謝武的也是面色凝重,而這些人的前方,太子讓人搬了張太師椅坐着喝茶,院子裏站着十幾個小娘子,清一色全都是紫衫白裙。

唐安芙一出現,站在太子身邊的涼國公世子楊韬就注意到她了,覺得無論從身形還是打扮上看,跟行刺太子的女刺客十分相像。見她要往回廊上去,楊韬呵斥一聲:

“你做什麽?與她們站到一處去。”

唐安芙還沒開口,謝氏就忍不住了,走下石階牽了女兒的手往回廊上去,并不理會楊韬的叫嚣。

可走了兩步,就聽一直垂目喝茶的太子開口了:

“站住。”

太子将茶杯往旁邊一遞,楊韬就趕忙接過,太子從太師椅上站起,這才擡頭瞧向了謝氏和唐安芙,素來愛美的目光立刻瞧見了唐安芙的絕色容顏,對身邊招了招手,楊韬上前,太子一邊打量唐安芙一邊小聲問道:

“這是誰家的?”

楊韬在太子身邊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看見太子這神情就知道他這是瞧上人家了,趕忙回道:

“承恩伯府唐家的。”

太子了然,與楊韬交換了個目光,笑道:“都說承恩伯府出美人兒,果不其然。”

他的聲音雖然很低,但謝家這邊大多習武,耳聰目明,早就将太子這句評價聽在耳中,想起這位素來的風評,不禁氣惱于胸。

謝武狠狠的瞪向今日禍端的挑起人謝七郎,謝七郎此時已經吓得後脊背發涼,他原本只是想借着伯母壽辰,請太子入府一聚,甚至還瞞着謝家人在西苑整了一出香豔局,就是想試試看能不能走通太子這條路。

誰成想會鬧成如今這般。

太子在西苑遇刺不肯罷休,堅持此刻還在将軍府中,讓謝家将所有賓客中身穿紫衫白裙的女子都找過來叫他一一核對,如今他算是夾在太子和謝家中間,兩頭不讨好,兩頭不是人。

“唐小姐好。孤瞧着唐小姐有些面善,不知先前唐小姐所在何處?可有去過西苑?”

太子瞧見唐安芙的容貌後,竟突然變得特別溫和有禮,破天荒對唐安芙拱了拱手。

唐安芙冷靜搖頭,神色如常:“先前我在暖閣做風筝,未曾去過西苑。”

“哦?”太子對楊韬伸了伸手,只見楊韬從他的袖袋中掏出一條蒙面紅紗,交給太子,太子将紅紗遞到唐安芙面前:

“那不若請唐小姐戴上此面紗叫孤确認一番,可好?”

唐安芙看着那紅紗眉心微蹙,謝氏氣的直咬牙,将軍夫人李氏在回廊上用拐杖跺了跺:

“太子莫要欺人太甚,我們謝家孩兒豈能戴那等娼女支之物,阿芙,到外祖母身邊來,今日有外祖母在,倒要看看誰敢動你。”

謝氏冷哼一聲,拉着唐安芙便要去回廊李氏處。

太子一擡手,便有十幾個羽林衛從兩邊沖出,攔住了謝氏和唐安芙的去路。

“唐小姐,孤勸你最好配合,莫要叫謝老太君為難。”

“我若不配合,太子殿下想如何?”唐安芙說。

太子細細瞧着唐安芙的容顏,只覺得膚白勝雪,吹彈可破,手頓時就癢了起來,于是幹脆道:

“孤瞧着先前闖入西苑行刺孤的就是你。來人,将唐小姐帶下去,孤要親自審問。”

語畢,十幾個羽林衛就朝着唐安芙這邊蜂擁而來,謝氏将唐安芙護在身後:“誰敢動我女兒。”

在場的人心知肚明,太子素來好色,這是看上了唐安芙,已經不去管什麽真的刺客不刺客了,直接就将罪名扣在了唐安芙身上。

“唐夫人,你這是竭力偏袒行刺孤的刺客嗎?”太子好整以暇問謝氏。

今日本就是來謝家尋開心的,沒想到遇上了個刺客,如今瞧見唐家這水靈靈的美人兒,齊賢的心情才稍微好一些。想着反正鎮國将軍謝擎遠在邊關,謝家今日不過靠個诰命夫人主事,便是他放肆了也沒人能奈他何,于是變本加厲起來。

謝氏沒好氣的說:

“什麽刺客?莫說我女兒不是刺客,就算她是,也該由開封府、大理寺來審查定案,這天下穿紫衫白裙的人多的是,憑這個就能定罪了?我大齊哪條王法是這麽定的?還請太子明示。”

太子齊賢被謝氏的話噎着了,憑他的身份自然不會跟謝氏吵,旁邊的涼國公世子自會代其勞。

“唐夫人慎言。太子殿下乃是儲君,一國儲君難道還會冤枉了你女兒不成?再說了,你女兒若不是刺客,又怎的不敢讓太子殿下親自審問?莫不是心虛了吧。你謝家上下都在偏袒刺客,你們是要造反嗎?”

“你!你們……”謝氏氣的渾身發抖,可一句‘造反’逼得她沒口開。

此等荒淫儲君,着實叫人氣憤與心寒。

謝武話不多說,已經召集一幹謝氏子弟自發站到謝氏身邊表明态度,只要太子對謝氏母女動手,謝家絕對不會坐視不理。

被衆人護在中間的唐安芙也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她心想着就算太子找人,但只要她咬死不認,她救人的時候既未露臉,不過憑着穿同樣衣服這一點,誰能定她的罪?卻沒想到遇上齊賢這麽個被美色沖昏頭腦的太子,誤打誤撞的要抓她。

這件事鬧到最後,謝家占不到便宜,正一籌莫展之際,只聽一道清正的聲音響起:

“喲,唱什麽戲呢?這麽熱鬧!”

所有人調轉目光看向說話的人,只見一個十六七歲,風流倜傥的少年,一襲月白長衫,手拿紙扇,逍遙自在的走來。

這是康王齊昭,德妃之子。

太子瞥了他一眼,心道這小子來湊什麽熱鬧,憑他莫不是還想給謝家撐腰不成?太子心中冷笑一聲,可目光掃過康王身後,太子就愣住了。

不僅太子愣住,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因為來的不僅僅是康王一人,他身後還跟着一個身姿挺拔如出鞘劍,身着暗金玄色直,氣質華貴,容貌俊雅的人,與康王不同的是,這人周身氣質生人勿近,他一出現周圍溫度仿佛都急速下降了好幾度,眉心有一條豎着的紅線,使他看起來更加蒼白陰翳。

只見他手裏沒拿扇子,沒拿刀劍,拿的是一只與他氣質完全不搭配的金魚風筝。

謝武率先反應過來,領着謝家兒郎上前對那肅冷男子行禮:

“參見安南王。”

來人正是住在将軍府隔壁辰王府的安南王齊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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