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郁楚驀然被挂了電話,整個人都怔住了,她站在樹下茫然不已,甚至懷疑剛剛那通電話是不是蘇清予打的,或者她是否接過電話,一切都變得那麽不真實。
昭示将要入冬的冷風鑽進她敞開的領口裏,一顆籃球被打到她腳下,身後有人喊她。
“郁楚,還打不打?”
“不了,你們打吧。”
郁楚動身走到背包邊收拾東西,徐穎走上來撿起籃球:“怎麽了?”
“家事,先走了。”
她開車到了蘇清予家,出電梯門見有物業的人在安裝新的消防栓,奇怪地順口問了句。
物業撐着腰站起來,指着蘇清予的家門:“這家昨天着火了。”
“着火了?”郁楚驚道。
“是啊,幸好火不大……”
旁邊同事怼了他一肘子:“啥都說。”
郁楚在物業的注視下走到蘇清予家門口,敲了敲門,沒人回應,于是掏出了鑰匙。
物業“嘿”了一聲,說:“小姑娘,你不就住這兒嗎。”
“我昨天不在家。”郁楚皺眉擰開了門。
屋子裏很安靜,如蘇清予所說,她的東西确實被整齊碼在一個大箱子裏,就放在門口。
“聽聽?”郁楚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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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叫三聲,蘇季聽才從客卧推門出來,眼眶下一圈烏青:“楚楚姐,我剛才在聽音樂,沒聽到你聲音。”
“沒關系,吃早飯了嗎?”郁楚問完,沒等蘇季聽回答,她自己就找到了答案,因為蘇清予做好的早餐還放在餐桌上,“也不早了,午飯想吃什麽?我給你做,早午飯一起吃吧。”
“謝謝姐姐,但我沒什麽胃口。”蘇季聽面帶愧色道。
“不好好吃飯怎麽行,我随便做點,你姐姐最近怎麽樣?”
蘇季聽搖了搖頭。
郁楚嘆了口氣,她往裏走了兩步,注意到陽臺一面牆上有一片巨大的黑斑,顯然是被火熏燙後的痕跡:“那裏是怎麽了?”
蘇季聽睫毛顫了顫,說話又帶上了哭腔,眼淚卻強忍在眼眶裏:“是我的錯,我在那裏燒畫,把姐姐的衣服點燃了……”
郁楚走過去攬住她的肩:“不是你的錯,別自責,只是不小心而已,往後做事情更加注意不就好了嗎?你正在經歷很痛苦的事,情緒需要宣洩口,這都是人之常情,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頓了頓,她又說,“可是聽聽,你要慢慢振作起來,關心你的人都很擔心你,而且你還有姐姐不是嗎?一直陷入糟糕的情緒裏,勇敢的聽聽既不能保護自己,也不能保護姐姐。”
蘇季聽第一次聽到類似這樣的話,郁楚既不責怪她,也不問她這樣做的原因,反倒說很正常。
蘇清予對她很好,平時也會督促她學習,但會留給她更多自主權,很多事情都尊重她的意見,所以蘇季聽潛意識也覺得自己可以處理任何情況,不會處處依靠蘇清予,也就不會和蘇清予表露更多內心無助時的情緒,她依賴蘇清予,但卻不會求助蘇清予。蘇清予也不是會開解人的人,她在職場是很游刃有餘,但面對自己的妹妹經常無從招架,比如蘇季聽考試成績不理想,她只會鼓勵她下次一定可以,比如蘇季聽突然說想學畫畫但卻舉棋不定時,她也只會把錢給蘇季聽讓她自己抉擇,她不想幹涉太多。
蘇季聽有一對不合格的再婚父母和将她排擠在外的家庭,更是沒人做與她談心的長輩,她大多數溫情都是從蘇清予這兒獲得的。
甫一聽到有類似長輩的人和她這樣說,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
蘇季聽擡頭看她:“我明白了,謝謝你,楚楚姐。”
“我去看看冰箱還有什麽菜,你回屋等着吧。”郁楚沖她笑了笑。
自作主張做了午飯,蘇清予卻沒回家,郁楚與蘇季聽一起吃完了午飯,趁蘇季聽午休,把她的東西又重新擺放回去,拿着鑰匙回了自己家。
郁楚把打球弄髒的衣服換掉,沖了個澡,洗去身上的油煙味,準備去盛澤樓下等蘇清予下班。
蘇清予加班到八點,晚上和蘇季聽視頻通話,問郁楚有沒有去過,蘇季聽說上午就來過;她又問門口的箱子還在嗎,蘇季聽出卧室看了眼說不在了。
她嘴上舒了口氣,猜測郁楚把東西拿走了,心裏卻有些難受,不過她沒打算久留,開始整理東西準備回家。
從停車場開車出來,一直過了兩個路口,蘇清予發現自己身後一直不緊不慢跟着一輛不起眼的黑色Passat,與她始終保持半車距離,她試探着加速,後車也加了速。
她在腦子裏猜測車主是誰,想了半天覺得這個幹淨利落的斜插式變道開車風格最有可能的一個人——郁楚。
不知怎的,蘇清予心裏竟莫名生出些喜悅,又有難過,兩種矛盾的情緒激烈搏鬥,令她左右為難。
後車一直跟着她進了小區,她把車停在樓下車位,後車也停在了過道空地,伸手拿包的功夫,那輛車就下來一個人——郁楚穿了一雙長靴,牛仔褲包裹着她修長的雙腿,車門随手一關就向她跑來,就連上身的西裝外套被車門挂了一下都沒在意。
郁楚敲響了車窗,蘇清予盡量不去看她,換上副駕駛下放着的高跟鞋拿好背包開了門。
“家裏還有落下的東西嗎?”蘇清予兩手拎包,眼睛只敢盯着自己的鞋尖。
“清清,我們說清楚不好嗎?這太突然了,我接受不了。”郁楚語氣急切。
“該說的我都說過,是我膩了,對不起。”蘇清予右手松開提包,又握緊,“我對你造成了傷害,物質上的彌補我都可以接受。”
郁楚伸手去抓蘇清予的胳膊:“我來找你是缺錢嗎?”
蘇清予不着痕跡躲開:“如果你不需要的話,我也不知道如何補償,無論如何我都希望我們別再見面。”
“說的真輕松啊。”郁楚自嘲一笑,強硬按住她的肩膀,“我只想知道為什麽。”
“已經說過……”
“我不想再聽你拿來糊弄我的理由。”郁楚的表情變得有些可憐,她乞求道,“清清,我們可以共同面對的。”
蘇清予心口痛得像被帶刺的荊棘纏繞一般,一根根小刺都嵌進肉裏,她幾乎發不出聲來:“這就是真實的理由,如果沒有別的事,郁小姐,請放開我。”
郁楚捏在她肩膀上的手漸漸松了力氣,垂落下來。
蘇清予始終沒擡起頭,繞過郁楚走向樓門。
“等等,我還有東西沒拿走。”
蘇清予皺眉:“什麽東西?我幫您拿下來。”
郁楚聽着她嘴裏的稱呼變化,難過的都不知該怎麽做才好:“全部。”
“那您回去吧,我一會兒為您快遞送過去,如果鑰匙沒有還回來,我會換鎖。”蘇清予說完,頭也不回地走進樓裏。
郁楚沒有追上去,說不生氣是假的,她根本什麽都不知道,蘇清予也沒有與她同甘共苦意思,突然就被踢出了局,一周前她們還在熱戀,一周後她就變成了郁小姐,她越想越難受,幹脆坐進車裏點了火。
憤懑地拍了方向盤一掌,車子瞬間發出刺耳的鳴笛聲,郁楚靠在車座上仰頭想了好久,又熄了火。
蘇清予回到家,見廚房有收拾過的痕跡,郁楚的東西又被擺放回去,她去蘇季聽房間問郁楚來做了什麽,蘇季聽摘下耳機,笑得很開心,說楚楚姐來給她做了飯。
蘇清予簡單回複了句,開始出去收拾東西,再次裝箱完畢之後,她正要封箱,箱子裏乖乖坐着的那只小熊貓與她對上了視線,蘇清予坐在地上,揪揪它的耳朵,拍拍它的腦袋,最後嘆了口氣,把小熊貓從箱子裏拿出來放回了卧室,再次封箱。
郁楚坐在車裏等了一會兒,她眼見快遞車搖搖晃晃開了進來,一個快遞小哥小心翼翼從樓上抱下來一個大箱子,看快遞小哥的動作好像是蘇清予給箱子上了保險。
郁楚走下去攔住快遞小哥,給他出示了身份證和電話號,表示她就是收件人,她給快遞小哥支付了快遞費,讓快遞小哥當着她的面把訂單退掉,然後抱走了箱子。
蘇清予應該是在樓上看到了,并沒有打電話來問。
坐回車裏,郁楚給徐穎打電話:“有興趣出來跑山嗎?”
蘇清予以為郁楚他們這樣年輕氣盛的年輕人,被她這樣對待,大概率不會再來聯系她,但她想錯了。
第二天是休息日,昨晚蘇清予又沒能睡好,滿打滿算也就睡了三個小時,她始終不能入眠,但蘇季聽卻在她旁邊睡的平穩,這幾天以來第一次睡夠了七個小時,再醒來的蘇季聽狀态好了許多。
至少她們姐妹有一個人狀态轉好,這個家裏也不是那麽沉悶了。
上午蘇清予做家務,蘇季聽用她的電腦剪視頻,她路過瞟了一眼,訝異屏幕裏都是郁楚最近的走秀與廣告片段,蘇季聽還專門把電腦推過來問:“楚楚姐太好看了,感覺最近的臺步放的特別開,很自然,簡直又上了一層樓。我正在把精彩片段濃縮在一個三分十二秒的視頻裏,做個踩點投稿R站,姐你看看怎麽樣。”
蘇清予無法,站着看完了一個三分十二秒對她來說極具誘惑力的視頻,每一幀都是她想親吻但不能的郁楚,好似受刑。
“不錯。”蘇清予評價。
“只有兩個字嗎?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我們粉絲等了兩年才等到楚楚姐複出的。”蘇季聽誠懇道,“有你真好啊姐,讓我能近距離欣賞楚楚姐的身材。”
蘇清予沒說話,拿着抹布走了。
中午她們一起去買菜準備在家裏煮火鍋,洗菜的時候蘇季聽又提到了郁楚:“姐,怎麽不叫楚楚姐一起來吃?你倆都幾天沒見面了,不會是瞞着我偷偷見面的吧?”
蘇清予抓着一把生菜在水龍頭下沖洗,聞言停住了動作,她開始想上一次與郁楚還是戀愛關系時在一起的溫情場景,在賓館的樓頂,她喝醉了,被郁楚裹進大衣裏,給她講了自己小時候的事,後來,後來……
“姐?”蘇季聽擰住水龍頭,在蘇清予面前晃了晃手,“怎麽了?”
“沒什麽。”蘇清予讪笑了下,淡淡道,“我和她分手了。”
蘇季聽手裏的紅薯掉到了地上,滾在蘇清予腳下:“分手了?為什麽啊?你們那天還好好的……”
“是我的問題。”
“可是……”
蘇季聽還想問什麽,但她看到一直低着頭的蘇清予,有一滴淚珠從臉頰滑落進水池裏,便不再問了。
“姐,你們有誤會的話好好講講,雖然我尊重你的選擇,但還是覺得有些可惜。”
蘇清予擡起胳膊抹了下眼睛,蹲下身把紅薯撿了起來,說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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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