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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清予靠在郁楚肩上睡着了,越睡越往下滑,最後倒在了她腿上,郁楚幫她把頭發撇到耳後。
“去你那兒還是回家?”郁淮舟問。
“去我那兒吧。”
“她以前是雲昭的下屬?”
“嗯,最近辭職了,您怎麽知道?”
“之前雲昭有事托我,讓她來送材料,她一整天輾轉幾個機關,下班之前全給我送來了,我又差她出去複印了三次,那麽熱天氣也沒喊累,挺好的孩子。”
郁楚不滿道:“爸,您這不是為難人。”
郁淮舟笑了兩聲:“我可沒讓她一天之內給我送來。”
“楚楚,沒記錯我幫你兩次了吧?”
郁楚低頭摸了摸蘇清予的臉:“您有話就說吧。”
“你媽那邊……”郁淮舟看向車窗外。
她嘆了口氣:“我試試。”
郁楚把蘇清予扶上樓,給蘇季聽打電話告知一聲已經沒事兒了,幫她簡單擦洗抱回床上,如果沒記錯,這已經是她第二次照顧這個醉鬼。
她蹲在床邊看着蘇清予的睡顏,臉頰和嘴唇都紅撲撲的,眉毛皺着不知夢到了什麽,郁楚幫她掖好被角,走出房間。
蘇清予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夢到蘇楠,現在只要蘇楠不是躺在白布下,她都能鎮定自若地面對。
夢裏蘇楠坐在桌子前寫教案,旁邊是蘇季聽的嬰兒床,客廳裏蘇父推門進來,寒風從門外竄進屋內,蘇清予站在妹妹的小床前邊擋住。
蘇父脫下圍巾和外套,放下公文包,搓了搓手問:“老婆,晚上想吃什麽?”
蘇楠停下筆:“想不起來,吃面吧。”
“行,我去做。”蘇父哈了口熱氣,卻沒哈出霧,他轉身走向廚房。
蘇楠下地,把門關上,再回到桌前,從最左側的櫃子裏邊抽出一本紙頁泛黃的日記本,她顫抖着翻開,又迅速合上。
“媽。”蘇清予出聲。
“清予?”蘇楠慌亂地把日記本壓進教案本底下,“你怎麽在這兒?”
“我……來看看您。”
“噢,把聽聽叫醒吧,她也該吃飯了。”
“您哭了。”蘇清予說。
蘇楠別過臉抹了把淚:“沒哭。”
蘇清予坐到嬰兒床旁邊:“那是爸的日記嗎?”
蘇楠晃了晃床裏蘇季聽的小手,小聲地念:“起床了。”但蘇季聽毫無動靜,蘇楠又搖了搖,才擡頭面對蘇清予,“是你爸的。”
“爸寫了什麽?”
“你別知道了。”
這是第一次與蘇楠平靜地對話,個中滋味蘇清予也難形容,她握住蘇楠牽着蘇季聽的手,那只手冰涼刺骨。
“媽,如果過得不幸福就離開吧,但…能不能請您以後多回來看看……”
蘇楠睜大眼睛:“胡說什麽。”
“您如果在意日記裏的事,還要勉強在一起的話,您的日子都會很難過。”蘇清予語速慢下來,“您也才三十五歲,還年輕美麗着,再去開啓新的生活吧,忘掉這些讓您痛苦的過去。我長大了,聽聽我也可以照顧,您經常來看看我和聽聽就行。”
蘇楠眼眶紅了,嘴裏卻還是說:“你這孩子說什麽呢。”
蘇清予放開她的手:“媽,忍耐很辛苦。”
蘇楠放開嬰兒床裏的蘇季聽,再次側過臉去,什麽話都沒說。
蘇清予也沒再說話,起身抱住了蘇楠。
好像過了很久,久到屋外的蘇父喊“老婆,馬上出鍋了,快來洗手吃飯”,蘇楠這才開口。
“我對不起你。”
蘇楠說。
“我把對你父親的恨加之你身,可我也沒辦法,每次念到你的名字,我就會想到有個男人曾經和你爸接吻,我受不了。”蘇楠一鼓作氣講了出來,“你爸被那個人騙了,人家要結婚,和他分手,結果他還忘不掉,有了你還要起這樣的名字,我真是……”
蘇清予對父母輩的愛情故事不好置喙什麽,只能安慰蘇楠。
“所以我當然受不了你和女人在一起,你能理解媽媽嗎?”
場景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一半還是那個卧室,一半是那間灰白色的病房。
“我理解您。”蘇清予回答。
她是真的理解蘇楠,因而這麽多年來未向蘇楠說過一句重話,只要在她能力範圍內對蘇楠有求必應,就如蘇季聽所說,她已經做的夠好了。
“但我有時候仔細想想,你也沒做錯什麽,不過是被我跟你爸生了出來,每次我想對你好點,可我……”蘇楠咬着牙,“我一看到你那張臉,就恨啊。”
“你妹妹也是,長得太像你爸了,好在她沒有像你一樣起個讨人厭的名字。”蘇楠苦笑了一下。
蘇清予不能說她不怪不怨,更不能替蘇季聽說,這個故事裏恐怕最無辜的人就是妹妹和她了。
也不見得,她還有點罪過的,畢竟她罪惡的名字被蘇楠叫了多年,最後還跟女人戀愛。
“媽,從前我也從來沒想過我會喜歡同性,但當她站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确确實實動心了。因為您和父親的分開,很久以來我對任何感情都沒有信心,但當我即便無法知道她是不是能夠相伴一生的人,卻産生不懼于去嘗試的想法時,我才知道原來這就是愛。”蘇清予講得很平靜,這是她第一次與蘇楠聊她的少女心思,仿佛是知道自己在夢中,才敢這樣與蘇楠說話,“我理解您的痛苦,但是媽媽,我已經快要三十歲了,這麽多年我也過得很辛苦,您可不可以把我當成您愛的女兒,也試着理解一下我的感情。”
蘇楠注視着她:“一定要和她在一起嗎?”
在聽到這句話後,蘇清予也有些哽咽了,她意識到蘇楠在用一種商量的語氣和她講話,這是否說明蘇楠開始尊重她的意願。
可惜這是夢裏的蘇楠,真正的蘇楠已經死了。
“是的,與她分開讓我很痛苦,和她在一起時我獲得了前所未有的開心。”
蘇楠嘆了口氣,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握了一下蘇清予的手臂。
門被敲響,蘇父推門進來,笑着說:“老婆,面要黏了。”
蘇楠說好,站起身跟着蘇父走,出門之際回頭看了蘇清予一眼,她說:“記得把聽聽叫醒。”然後再沒轉身。
“清清,醒一醒。”
蘇清予被郁楚晃醒,渾身軟綿無力,床頭燈開着,她仔細打量,這是郁楚新搬的公寓主卧。
郁楚坐在床邊,一臉擔憂地看着她,她感到自己臉上濕津津的,伸手摸了一把,滿是淚水。
蘇清予坐起身,酒已經醒了大半,剛才的夢也大致記着部分。
總之,夢裏的蘇楠,好像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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