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正常情況下,藍承昌一直保持着早起的好習慣。但這種正常情況并不包括熬夜看小說。所以當他頂着一張泛青的臉走出來,看見沈玉傅和孟丹在他的沙發上用他的電視玩跑跑卡丁車的時候,他其實是很想揍人的。但本着一個好的男主要永遠包容女主的原則,他硬生生忍了下來,并決定去衛生間看看自己能不能吐出一升血來。

沈玉傅用餘光瞥了一眼狀似幽靈的自家金主,不解道:“為什麽你老大一副過度□□的腎虛樣?”

“明明是你和他住在一起,你問我?”孟丹回答得有些心虛。

“昨天和他談談的明明是你,難道……”沈玉傅說到最後一臉恍然大悟:“你給他傳□□?!”

“我才沒有!”孟丹立馬反駁:“為了讓他适應我還專門挑的清水文來着。”

“文?什麽文?”沈玉傅立馬抓住了重點。

“我什麽都沒說。”孟丹嚴嚴實實的捂上了嘴。

沈玉傅剛想嚴刑逼供,那邊藍承昌就出來了。男人看了他們一眼道:“你們不吃早飯了?”

孟丹老老實實的舉手:“老大,現在已經11點了。”

“那就去吃午飯!”藍承昌穿上外套,順便把孟丹一把拉了過來,低聲道:“但是不包括你。你去給我查查白姍姍的資料。”

孟丹愣了一下,馬上領悟了過來,不滿道:“老大,就你這情商,即使換個性別也沒用的。而且我覺得沈玉傅挺好的。”

“情商你個鬼!讓你去就去!”藍承昌覺得在自己睡覺的時候一定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否則為什麽前一天還要死要活今天孟丹就好像被收買了似的。而反觀沈玉傅,對方還是那副無辜的表情。

小說中有一句話:反思一下你和你喜歡的人在相愛之前最常做的一件事是什麽。是攜手相依還是暗中觀望?藍承昌覺得自己和沈玉傅最常幹的一件事就是吃個飯了,即使他很确定他們根本不會相愛,但是也阻止不了他想吐槽這一點。不過對方好像早上吃的挺飽,現在正無聊的扒着盤子裏的菜,和某個小說裏吃完不到一個小時就會餓的女主不太一樣。

“啊!”青年突然驚呼一聲:“我忘記帶單反了。”

“……”一直沒有摸清過對方重點在哪裏的的藍承昌感覺有些心累:“我最近沒什麽大事,你不帶也可以。”

“這可不行,這關系到了職業素養。”沈玉傅說的一本正經:“萬一在您出行的道路上發生了什麽,我就能第一時間記錄下您的英勇身姿了。”

“你是不是特別希望哪裏着個火搶個劫好讓我去救個人啊?”

“雖然這種事沒什麽爆點,但能增加風評值啊。所謂多一個活雷鋒,世界多一份愛。況且您這樣風流倜傥識別度高的人物,宣傳效果更好。”

“……”藍承昌發現好像每次他和沈玉傅說話總能拐到奇怪的地方去,而且被誇了并不感到高興。

“你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嗎?”藍承昌擡頭看向對面的人。那麽多小說惡補下來總結出的經驗證明,去對方喜歡的地方多相處能夠增加好感值。

“有啊。”這一次沈玉傅很幹脆的點了點頭。

原本藍承昌以為他們會去游樂場、野外花田、海邊啊這類能夠觸發一系列戀愛流程百用不爛的地方,并且在問出這句話之前就十分鄭重的考慮怎樣避免因為流程而産生的某些負距離肢體接觸。然而果然因為沈玉傅本身就是個妖豔賤貨所以根本不按套路來嗎?

他們開了一下午的車去了另一個城市,到達了《再見小草》的拍攝地。說什麽說不定能看到緋聞,藍承昌都快被他高尚的職業素養感動哭了。誰說他是妖豔賤貨來着,明明這麽單純這麽敬業一點都不惦記着談戀愛。只不過藍承昌總覺得自己被迫當了一回狗仔,可那些小說裏沒有一個女主的愛好是狗仔啊。分到粉絲裏劇情也算連得上,可裏面的正牌男主明明是個巨星,而那個富二代是個炮灰。藍承昌再一次感到好心累。

《再見小草》是一個校園愛情劇,內容就是女主小草和兩個校草的惡俗的三角戀故事。藍承昌在那一堆小說裏看過這個故事,開頭傻白甜,往後卻越來越沉重。作者的文筆有一種小清新和懸疑風混合的味道,在藍承昌看來是再簡單不過的感情問題,卻逼得男二跳樓自殺的地步。但沈玉傅貌似是這個小說的死忠,一路上都不停的叨叨着。

“男二最終死在了和他的愛情一般濃烈又一瞬即逝的夕陽中。非愛即死這種設定雖然很狗血,但是從這個作者手中描寫出來有一種病态的美感呢。我覺得男二的心路歷程完全可以好好挖掘。”

藍承昌邊聽邊翻了個白眼。都說男主是給女主愛的,男二是給讀者愛的,竟然連男讀者都不放過。但他還是反問道:“你喜歡這種類型的?”

“當然不。”沈玉傅立馬反駁:“這種人女主不愛他還好,愛他的話豈不是要因為自己沒好好把握而留下來贖一輩子的罪?雖然我更喜歡這種結局,但這如果放在現實中就太不公平了。”

藍承昌被這種觀點引起了興趣,稍稍望過去一眼。然後就發現沈玉傅在說這些事的時候眼睛是亮亮的,嘴角下意識勾起一個圓潤的弧度。好像一只慵懶的貓,也像一只狡猾的狐貍,自信又狡黠,還帶着一些事不關己光看好戲的樣子。

“所以啊,作者可能是為了強行HE又太喜歡男二,所以給了個倉促又不怎麽樣的結局。要是我就讓女主陰影一輩子。”沈玉傅說着轉過頭,正對上藍承昌瞄過來的目光,眨了眨眼道:“我臉上有什麽嗎?”

那些小亮光和弧度一下子就沒有了,雖然還是滿嘴滿眼的笑意,但藍承昌卻覺得缺了點什麽。于是轉回目光開口道:“說回來,他們取景的地點恰好就是我的母校。”

“那正好啊,您也算是半個東道主。”

兩人默契的不提一詞,仿佛沒有剛剛的小插曲。

他們到的時候一天的戲已經結束了,而因為這裏有明星拍戲的原因,各個酒店不是被劇組包了就是被不遠萬裏來探班的有錢的粉絲占領了。連狗血的只剩一間的情況都不存在。

正在兩人糾結着要不要在車裏窩一晚上的時候,有一個女人叫住了他們 :“你是承昌嗎?”穿着白色襯衫和筒裙,手上還拿着講義,應該是學校的老師。目光直指藍承昌,表情又驚喜又驚訝。

沈玉傅挑了挑眉道:“金主大人果然是萬人迷,自帶桃花系統。前一個白姍姍,這又來一個。”

“你怎麽知道白姍姍?”藍承昌下意識回問回去。

“拜托,我都在星娛幹了那麽久了。電視臺的著名主持人,我為什麽不知道?”

藍承昌知道沈玉傅在裝傻故意轉移關注點,還想再追問回去,便被打斷了。

“看來真的是你。”女人走進他們,臉上的驚喜已經轉變成□□裸的傷心失落:“我是你同班的肖薇,想必你已經不記得我了。不,應該說你從來沒記得過我。”

這臺詞,在沈玉傅顯眼的“渣男”的視線下,真不記得了的藍承昌勉為其難的開口道:“你有什麽事嗎?”

“這應該是我問你吧?”女人笑了起來:“這麽多年怎麽想起回來看看了?”

“我只是陪別人回來看看而已。”藍承昌回答的很冷淡。

鎖着他的話,肖薇才終于把視線正視到一邊的沈玉傅身上。打量了一下,并沒有停留太久。只是繼續道:“那你們現在準備去哪裏呢?”

藍承昌很明顯已經被問的不耐煩了,而其中更多的原因可能是女人太過殷切的目光。所以沈玉傅只能趕在金主大人轉身就走之前開口道:“我們剛剛到,暫時還沒找到地方住。看肖小姐對這裏也挺熟的,能幫個忙嗎?”

肖薇瞥了他一眼,眼中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開口道:“如果不嫌棄,你們可以住我家。”

沈玉傅剛想說好,但看見藍承昌一瞬間陰沉下來的臉色,連忙改口道:“不用那麽麻煩,你是這裏的老師吧?給我們開兩間臨時宿舍就行了。”

肖薇的眉頭不經意的皺了一下,看向藍承昌。便聽男人道:“就這樣好了,麻煩你了。”端的是一副彬彬有禮卻極其疏遠的态度。

大學的宿舍,雖然比不上賓館房間,但還是差不多的。更何況藍承昌上的學校怎麽也不會差到哪兒去。剛好一個房間住兩個人,但沈玉傅明顯一副打算再找一間住的樣子讓藍承昌有些莫名不爽。領着衣領就把人拽了過去。而被領的人對此一直在抗議。

“唉唉,我這也是為金主大人您好啊。萬一人家想找您來個秉燭夜談回憶往昔,我在這裏多不合适。”

“我告訴你沈玉傅。”藍承昌突然很好看的笑了起來:“我還沒有饑渴到随便什麽女人都上的地步。即使真的到那種地步,我花錢,第一個也應該是你才對。”

沈玉傅被這個笑容驚得向後退了兩步,嘟嘟囔囔了一會兒才道:“我只是不想讓您難以抉擇嘛。您看一個屋上下鋪,我又不知道您習慣睡哪個。一人一屋多方便,大不了前半夜睡上鋪後半夜睡下鋪。您不想就算了嘛。”

他終于也逼得這小子轉移話題一次,藍承昌突然有一種翻身農民把歌唱的酸爽感。看來霸道男主的攻略性那麽高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但關于這“上下之争”,為什麽總感覺有些許微妙。

“我睡上鋪。”他開口道。

“啊?”沈玉傅明顯還沒從剛剛的碎碎念中脫離出來,下意識道:“前半夜後半夜?”

“一、整、晚。藍承昌每個字都咬得很重。”

時間還早,兩個人洗漱後就上了床。下鋪的光線并不怎麽好,沈玉傅對着手機看了一會兒就不想看了。在床上翻過來翻過去,突然開口道:“金主大人你大學還住宿舍啊?”

上鋪很快就傳來了回應:“為什麽我就不能住宿舍了?”

“不是,就是覺得很新奇。”沈玉傅蜷着腿,把頭靠了上去:“我啊,可能就是因為大學時是租房子住的原因,那時候根本就沒幾個出自宿舍友誼互抄作業互相吐槽的死黨呢。除了我哥,也從來沒有和別人睡在一個房間裏過。”

聽着沈玉傅的話,藍承昌沉默了一下。死黨這種關系估計他這輩子都不會有,但說到交朋友,他那個時候的交際圈确實還挺廣。畢竟以他的身份和将來的發展前途,不擴廣人脈根本不行。現在的好幾個長期合作就都是他的同學。這麽想來,如果沈玉傅說的是實話,他們兩個的情況還真有點反過來的味道。像他這種家庭背景的才應該孤獨一人性格孤僻才對。

“對了。”下鋪又傳過來一聲,相比剛剛歡快了不少:“像那種半夜翻牆上網,一群人擠在一起看□□的經歷金主大人你都有嗎?”

“……”原本想感嘆一下的藍承昌額上的青筋跳了跳,不爽的回答道:“你覺得我像是會幹那種事的人嗎?”

“人不可貌相嘛,更何況是金主大人您這樣深不可測的類型。再說了——”沈玉傅的口氣變得意味深長起來,故意沙啞着嗓子裝出一副道行頗深的樣子道:“誰沒有年少輕狂的時候。”充分表現出了對藍承昌做這些事的寬容諒解。

藍承昌狠狠錘了一下枕頭,終于明白這丫根本不是睡不着來共訴衷腸的,而是無聊了來拿他開涮的。

半夜的時候,藍承昌是被熱醒的,迷迷糊糊的想下床沖個涼。靠到床邊看見下鋪的沈玉傅把自己蜷成一團窩在床角,頭大半埋在枕頭裏,看着都熱。藍承昌原本一直以為是沙發太小他才有這麽個奇怪的睡法,現在看看只被占了一半的床鋪,他才知道這是一個人的怪癖。這樣的睡姿,別說什麽“像嬰兒一樣的睡顏”了,連臉都看不見。

當藍承昌慢騰騰的爬下來,剛剛站定,就被黑暗中的一雙眼睛吓了一跳。沈玉傅不知什麽時候醒了,一雙眼直勾勾地看着他。雖然只有一瞬,但藍承昌還是從那一雙眼中感受到了一股駭人的淩厲。沈玉傅在防備他,有一個聲音在心底叫喧着,但被藍承昌壓了下去。或許對方只不過是被吵醒後的起床氣。

兩個人在黑暗中對視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沈玉傅輕哼了一聲,像個賴床的孩子又重新蜷了回去。但藍承昌已經沒有了沖澡的興致。他突然意識到了一點,雖然好像不管什麽沈玉傅接受的都很坦然,包括一切他的示好或是忽視,但實際上,這個人一直在疏遠着他。看上去乖巧聽話,但總是暗暗抗拒着他。有時候是語言,有時候是動作。就像這個充滿了不安全感的睡姿。

一直疏遠別人第一次被別人疏遠的藍承昌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很好笑,明明是他不想太過親近,現在卻有些不舒服起來。

“大、哥!我給你叫大爺行不行?”一聲低氣壓十足的聲音傳了過來:“你沒告訴我你半夜有盯着人看得習慣啊。”只見沈玉傅默默從床上爬了起來。即使周圍一片黑,藍承昌也能肯定對方臉色一定不怎麽好。

“怎麽,我看着你睡不着?”藍承昌突然很想逗逗他。

“廢話!”沈玉傅狠狠的低罵一聲:“鬼打牆的話請去撞牆。”

被沈玉傅前所未有的口氣驚了一下。不是專業的間諜,再多的僞裝也總有露餡的一天。更何況這家夥一點都不适合演戲,演技差的可以。明明是乖巧的角色,還總要時不時露出點尖刺來。讓人忍不住想試一試他的利齒,看看牙口好不好。這貨要真是人比花嬌的傻白甜,自己興許就放過他了,可惜啊……

“我的确是鬼上身了。”藍承昌勾起一邊嘴角,壓着身子走近下鋪:“你要不要試一試鬼、壓、床?”

“哈?”沈玉傅一開始沒有聽清,待他反應過來面前的男人已經離得很近的整個人罩在了他身上。他立馬猛地向後縮了一下,頭直接撞到了牆上。嗷了一聲又趴了下來,手抱着腦袋低頭把身子蜷成一團。

看着這有聲有色的一幕,藍承昌忍不住笑出了聲。這下他倒是不熱了,不僅不熱還神清氣爽通體舒暢。活動了一下筋骨又爬回了自己的上鋪。

第二天起來,下鋪已經沒有了人。藍承昌盯着空蕩蕩的下鋪一會兒,突然笑出了聲。估計那小子經過昨晚那一遭後半夜就沒睡。

洗漱完後,藍承昌又在宿舍等了一會兒,還沒見沈玉傅回來。想打電話,才想起自己根本沒有他的號嗎。此時此刻的情景就好像超市那日的重現,只不過兩個人的立場換了過來。意識到這點,藍承昌皺緊了眉,幹脆走出去找人。剛出宿舍樓,就看見沈玉傅正叼着根油條蹲在花壇邊上。厚厚的劉海軟軟的趴在額上,發尾還有些濕漉漉的。鼻梁上歪歪扭扭的架着那副眼鏡,身上的襯衫皺巴巴的全是褶子。遠遠看過去就像一個半夜偷溜出去打游戲,早上溜回來眼巴巴等着宿管開門好回去補覺的學生。

藍承昌走過去的時候,沈玉傅邊嚼着半根油條便擡手把提着的袋子遞給他:“地邊攤買的,有沒有地溝油我不知道,吃死了也不要找我鬼、壓、床。”最後三個字幾乎是咬着牙說出來的。

合着還挺記仇,藍承昌笑着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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