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遇險

戀愛中的人，黑暗有時會給予他們勇氣。阿莫裏随主人一起坐車回家，臉上的紅暈還沒有消散。想起剛才魯莽的吻，他也很是羞惱。黑暗的包廂，氣氛太好，以至于他強烈地感到，不做點什麽是一種對時光的殘忍辜負。

前面開車的馬蒂斯冷冷掃過後視鏡，只看到阿莫裏的半個肩膀。但車裏彌漫的兩個人交纏的信息素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一切都在按照計劃進行，埃德加愛上了阿莫裏，并且比他表現出來的要深刻得多，這樣最好不過。他已經能預料到他們未來必将心碎的命運。

可當下，馬蒂斯攥緊方向盤，他沒有預料到的是，他也對阿莫裏動心了。他在努力說服自己，在為自由而戰的持久鬥争中，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義的。

阿莫裏去洗衣處取出洗好的襯衣，清新的洗衣劑的味道中混合着一絲Alpha信息素的味道。阿莫裏拿出一件襯衣，在熨衣板上鋪平，他發現胸口的口袋裏似乎有什麽東西，掏出一看，是一張被洗皺的巧克力錫紙，與他每次給自己吃的是同一種。

他有一瞬間産生了大逆不道的念頭，想将錫紙據為己有，可他迅速恢複了理智，沒有自作主張，只是将錫紙也一起鋪開，平平整整地放回了襯衣胸口的口袋裏。

走廊響起腳步聲，阿莫裏擡頭望去，是馬蒂斯。

“我們不應該單獨在一起的，這個時間你也不該在這裏，快離開吧！”

“聽我說！”馬蒂斯抓住了阿莫裏的手腕，被他掙開。

“我可以聽你說，你不要碰我。”馬蒂斯放開了他，眼中陰雲翻滾。

“侍從裏有我的人，他們都已經被我支開了。”阿莫裏點點頭，“你想說什麽？”

“阿莫裏，我第一次見到你，就知道你跟其他的使仆都不一樣，你跟我們是同一種人。你有勇氣，這正是我們的事業最需要的品質……”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阿莫裏瞪大眼睛慌張地看着馬蒂斯。“你不要再說了！我就當什麽都沒聽到過，也不會告訴主人，但以後你不能……”

馬蒂斯抓住阿莫裏的肩膀。“你一下接受不了我可以理解。可我們沒有時間了，同盟軍正在計劃一次大規模的反攻，想想跟你一樣受苦的使仆們，阿莫裏，我們都是一樣的人，憑什麽貴族階級可以将你們當作財産一樣随意處置？”盡管有心理準備，阿莫裏聽到“同盟軍”三個字還是倒吸一口冷氣，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阿莫裏，你好好想想，雖然現在主人很寵你，可是這種毫無保障的寵愛能維持多久？想想他的妻子！阿莫裏！胡萊斯下個月就要進門了，到時候你算什麽？到時候在主母面前，難道你指望你的好主人偏袒你？別天真了阿莫裏，你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趁現在你還沒有陷進去，聽哥哥的話，一定要保持理智，不要輕易愛上他，為我們提供情報，到時反攻成功，海爾伍德莊園也會毀于一旦，那時你就是新世界的功臣，你會被千千萬萬因你善舉而解放的使仆敬仰！”

阿莫裏渾身顫抖，“我，我不知道，你不要逼我！你，你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他收好熨好的衣服，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間裏，背靠着門，心還在狂跳。剛聽到一番驚世駭俗的言論，讓他感到害怕。13年的使仆教育讓他習慣了将自己當作財産，當作一種沒有思想的工具，他們有一門必修課，教授的內容是如何服侍主母，降低因為與為主人生子而引起的主母的反感。他們只能期待主母心善，讓自己懷孕以後的生活能夠容易一點。阿莫裏從來不敢有任何取而代之的想法，可現在馬蒂斯提到了，他想象着埃德加和胡萊斯的婚禮，忽然一點難受。

他平複了心情，再次走出房間，迎面碰到了管家羅賓。他低頭等羅賓過去，羅賓走到他面前，似乎停了一下，他緊張地抓緊自己的衣服。等羅賓過去，阿莫裏趕緊回到自己的崗位上。

婚禮前一天。

埃德加在家裏辦了場酒會，作為埃德加的告別單身派對，但請來的人都是帝國上流社會的重要人物。因為他将要娶的是國王最喜歡的Omega養子胡萊斯，連告別單身派對也成了政治活動。

使仆魚貫而入，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埃德加一眼就發現了沿着角落走的阿莫裏。嘴角翹起一絲微笑，食指磨了磨杯子。酒會的氣氛正好，貴族的Omega們聚在一起談論新一季的化妝品和時裝。

這種酒會一般每個客人都會帶一個使仆随身服侍。正在阿莫裏給埃德加倒酒的時候，身旁的一個使仆忽然跳起，他的主人顯然也沒有聊到自己的使仆會在這樣的場合行刺自己的上司，驚慌之下也沒來得及阻擋。這使仆手裏握着一把磨得十分鋒利的牛排刀，大喊了一聲“為了自由！”朝埃德加撲過來。

阿莫裏認出這個使仆在公共室時還跟他說過幾句話，問他今天的主菜都有什麽。

阿莫裏從沒見過這陣仗，反應過來時埃德加已經和那行刺者打了幾個來回，阿莫裏吓得不敢動，他離得太近，一動可能會影響到主人。

使仆看出埃德加在試圖保護阿莫裏，便往阿莫裏身邊湊，以埃德加的身手，一個只有牛排刀做武器、毫無打鬥經驗的Omega，他本可以瞬間制服，可有阿莫裏在身邊，他太怕阿莫裏受傷。

使仆一擊不成，已經知道自己必死無疑，見埃德加對他身旁的Omega使仆如此在意，憤怒中放棄攻擊埃德加，徑直朝阿莫裏刺過去。埃德加只來得及抱住阿莫裏往旁邊一閃，刀劍在埃德加手臂上劃過，留下一道深深的口子，瞬間血就湧了出來，随之帶出的Alpha信息素被阿莫裏吸進鼻子，直沖腦門。阿莫裏頓時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軟綿綿地靠在埃德加懷裏。

埃德加抱住阿莫裏以後一把奪過牛排刀，毫不留情地捅進了面前使仆的脖子，準确地割破了大動脈，在血沖出來之前一只手擋住了阿莫裏的眼睛，阿莫裏只覺得溫熱的血濺在自己臉上，他顫抖地摸了摸嘴邊，手上也沾上了血。

埃德加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別怕”，這聲音像是濃郁的黑巧克力，讓Omega再次身體發軟。他知道只有自己聽到了主人安慰的聲音。主人的懷抱也很溫暖。阿莫裏想蹭一蹭主人的手臂，可是他不敢在衆目睽睽下這樣做，只是顫抖地任由主人抱着。

埃德加覺察到他的抖動，另一只手在口袋裏摸了摸，悄悄給阿莫裏口中塞了一塊巧克力。

等到現場的血跡清理幹淨，埃德加才放開阿莫裏，阿莫裏趕緊下跪，但他其實沒有特別害怕。他聽別的使仆說過，主人因為使仆受傷是不可原諒的事，嚴重的話直接擊斃的都有。可他感覺到自己的主人與那些無情的Alpha很不一樣，一定不會傷害自己。

“因為我的錯讓大人受傷了，真是十分抱歉！”

周圍有許多人看着，其中不乏國王的耳目，埃德加讓他跪了一會，才讓他起身，并與他一起去找了一個房間治療傷口。這種劃傷對埃德加來說不值一提，卻任由阿莫裏小心地塗上一層治療劑。淡藍色的液體在傷口上形成了一層保護膜。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恢複。

埃德加拉過驚魂未定的阿莫裏，抱進懷裏，用下巴在他頭發上蹭了蹭。

“別怕。”

“我不怕。”阿莫裏擡起頭擔憂地看着他。阿莫裏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困境。如果自己不想暴露馬蒂斯，就不能告訴埃德加同盟軍的計劃，可如果不告訴他，他可能會因為同盟軍的刺殺而受傷。

“同盟軍最近有什麽消息嗎？我……我不想讓您受傷。”阿莫裏專注的眼神讓埃德加感到一陣熨帖。

“我不會受傷，你什麽都不要想。無論誰和你說了什麽，同盟軍的事我有把握，不用擔心。”埃德加将他抱在懷裏不肯放開。阿莫裏也不掙紮，溫順地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在埃德加懷裏。

“明天您就要結婚了。”阿莫裏輕聲說。

埃德加将阿莫裏扶起來，兩手捧着他的臉，兩人的氣息都糾纏在了一起。

“我愛你……”埃德加輕柔的聲音像是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