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樣本18（17）

紅色的酒液可真好看, 沈念念低頭, 看見了同樣握着酒杯的手。

秦慕簡的手指也很好看, 像彈鋼琴的，又細又長。

沒準兒他真的會彈鋼琴，只是她不了解。

說起來她對他的了解真是少到可憐。

可她問過一遍之後, 就不會再問了。

凡事都一樣，緊追, 會顯得不舍。

沈念念想, 大約是故事不太好編。

秦慕簡沉吟了許久, 才開口。

“其實也沒什麽……”

“心理醫生的開場白真是糟糕透了。”沈念念翻了個白眼，嘆氣。

如喝醉酒的人, 總是會說自己沒醉。

疼到要死了，一定會強調“我可以。”

原來心理醫生也不能免俗的。

秦慕簡被她一頓搶白，無奈地笑。

“我簡單點說吧！”他的潛臺詞是“你別打岔。”

沈念念聽懂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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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親我爺爺我媽媽我姑姑都是外科醫生, 我一開始也是外科醫生, 大二那年……”

沈念念抿了口酒, 眨巴眨巴眼睛。

“去醫院看我媽的時候, 碰見醫|鬧，被人砍了一刀, 傷到了肩膀神經, 後來出國轉修心理學。”

故事和她想的不太一樣，她想聽的是個愛情故事，結果卻是道德與法。

人生是這樣的吧, 有扶搖直上，就有橫生事故。

“哦!”沈念念仿佛沒有開啓共情能力，淡淡地評價：“半路出家，所以你才治不好沈念秋。”

秦慕簡被噎個半死，可又反駁不了她的話。

沈念念的目光開始游移，在紅酒杯和秦慕簡之間換來換去。

她其實沒想什麽。

她不是秦慕簡，不喜歡總是分析別人的心理，自家門前雪還沒掃幹淨呢，她治不好他的心理病。

說起來，如果他的故事是真的，他和沈念秋還是不一樣的，他更多的是不甘心吧。

秦慕簡拉開帳篷，偏頭看向天上的星星。

“你要看看嗎？”

沈念念用實際行動回答他。

外面實在是冷，兩人一人拽了帳篷的一邊，防止進風，一樣的仰頭動作，一樣看着天。

“你不喜歡做心理醫生是嗎？”

也不知過了多久，沈念念輕聲詢問。

秦慕簡正想怎麽回答。

沈念念又說：“其實你有沒有想過，一家子都是醫生，你是真的喜歡當醫生嗎？你和沈念秋一樣，喜歡活在自我和他人設定的圈子裏。然後還高高在上，不喜歡我這種人。”

秦慕簡還在頭疼，要怎樣才能把話題引到她的身上，這下不需要迂回了。

“沒人不喜歡你！”他認真地說。

沈念念定住好一會兒，她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你說什麽？”

“沒人不喜歡你。”秦慕簡重複完，聲音壓的很低：“明明是你自己先不喜歡自己。”

沈念念盯着他的臉看，想說“你是不是在逗我。”

可她看了一會兒，秦慕簡都是那種“我很認真在說”的說教表情。

她縮回了頭，帳篷的一邊頓時一空。

冰涼的酒液順着喉嚨滑進了肚子裏，緊跟着酒氣上頭。

沈念念忽然笑了起來，前仰後合，好不容易止住笑時，她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眼淚。

“秦醫生，真是個合格的心理醫生。”

她差一點就被唬住了。

秘密置換到此結束。

秦慕簡知道，他再問什麽都沒有答案了。

沈念念鑽進了睡袋，背對着秦慕簡。

她現在有點後悔，之前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

應該要兩個帳篷的。

“沈念念，你真的能跟沈念秋對話是嗎？”

該來的還是來了。

沈念念在心裏嘆氣。

她緊閉着眼睛，想要裝死來着。

秦慕簡又說：“你了解她多少？”

“很了解。”沈念念翻了身，面對他。

礦燈的燈光很柔和。

沈念念的眼睛眨了眨，問他：“秦醫生，如果你只能跟沈念秋聊一個問題，你想跟她聊什麽？”

秦慕簡的瞳孔微縮，他被問住了。

事實上，狡猾的心理醫生說只問一個問題的時候，內心絕對準備了一百個問題，卻邏輯緊密，缺一不可。

秦慕簡還在猶豫。

沈念念困了，要不是還能揪着他問好久。

她沒能等到秦慕簡的答案，睡的不省人事。

第二天一早，沈念念是被沈一知的奪命呼叫醒的。

此時沈家已經炸了。

沈一知一大早去叫門，嗓子都喊破了沒人應，最後踹了門。

後來，他又查了家裏的監控。

徐嫂吓得只掉眼淚：“秦醫生看起來挺正常的，怎麽還拐賣人口？”

拐賣到不至于，但是成年男女夜不歸宿。

沈一知是真的動了怒。

沈念念帶着濃濃睡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時，沈一知的腦門叮的一聲。

要是秦慕簡在面前的話，他第一反應肯定是打人。

“你在哪兒？跟誰？”

沈念念聽起來，沈一知的聲音悶悶的。

沈念念打了個哈欠，“山頂，我讓秦醫生帶我看星星。”

“好看嗎？”

“一般！”

“什麽時候回來？”

“一會兒。”

沈一知欲言又止，是想拿出大哥的威嚴，訓她幾句。

可他又不太敢。

他實在是心酸，弟弟不聽話，妹妹不敢管。

沈念念呵呵笑，“大哥，別緊張，就是告別一下。”

沈一知“嗯”了一聲，挂線了。

秦慕簡沒聽懂，什麽告別？

他狐疑地看了她好幾眼。

沈念念坐了起來，伸了伸懶腰。

“秦醫生，給你三個問題的時間。”

“嗯？”秦慕簡還游離在狀态以外。

“你不是要跟我聊嗎？可我不想跟你聊的太多。三個問題，權當是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

“你是……”秦慕簡覺得頗為不可思議，“沈念秋？”

“對！”

秦慕簡擰了擰眉，審視了她好一會兒，“沈念念，別鬧。”

“我真的是沈念秋。”

“沈念念，副人格妄想鸠占鵲巢的例子不是沒有，到最後你們全都得毀滅。”

秦慕簡的語氣很是嚴厲。

“秦醫生，要怎麽樣才能讓你相信我是真的沈念秋？”

秦慕簡的心裏一動，問：“你是怎麽讓沈一知相信你是沈念秋的？”

“很簡單，我恢複記憶了。”

副人格的融合是需要儀式感的，他早就想好了讓副人格心甘情願融合的方案。

秦慕簡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你到底是誰？”

“沈念秋啊。”

她頓了頓，又說：“秦醫生，從現在開始，我們的雇傭關系解除。”

秦慕簡開始撥打沈一知的手機，一陣忙音後，無人接聽。

他固執地喊:“沈念念。”

“沈念秋！”她淡淡糾正道。

帳篷一打開，山上冷冽的空氣迎面撲來，她拉好羽絨服，裹緊自己，回頭又看了看他。

“再見，秦醫生。”

三天後，秦慕簡回到沈家收拾東西。

沈家沒有其他人在家，聽說沈家三小姐跟二少又去錄節目了。

他收拾東西的時候，徐嫂就站在院子外。

不是懷疑秦醫生會偷東西，只是家裏就她一人，沒人出面不好。

徐嫂什麽都不知道。

只知道大少告訴自己，原來的三小姐回來了。

徐嫂覺得自己先前受二少的影響，對秦醫生有誤解，她心懷愧疚，跑到廚房包了幾個現蒸的大包子。

秦慕簡拖着行李箱出門，回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院子，說真的，他其實還沒有回過神來。

差不多快一年的時間，日也是沈念秋，夜也是沈念秋，這三天，他強迫自己不要去想沈念秋，居然做不到。

就像談戀愛一樣，他付出了青春那麽多時間，想想全都是不甘心啊！

徐嫂惴惴不安地将包子遞了過去：“秦醫生，實在是感謝你治好了小姐。”

秦慕簡笑了起來，很諷刺。

“我并沒做太多。”

“哎呀，秦醫生就不要謙虛了，小姐是真的好了呀！就和以前一樣。”

徐嫂是看着她長大的。

而且沈一知也是這麽說。

秦慕簡的臉色不太好，他點點頭，接過徐嫂的包子，說了聲：“謝謝！”

也許真的是沈念秋回來了。

他的導師說過，心理學其實是個沒有标準答案的學科。

心理醫生與患者的關系，也許就是燈塔和風雨中漂泊的船只。

燈塔有沒有用，全看船只自己。

秦慕簡走出沈家，将自己的行李扔在了汽車上。

他在駕駛座上坐了很久，心裏空落落的，突然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