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1)

容堇久久注視着她, 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捏着少女細嫩精巧的下巴,将她的臉蛋微微擡起來一些, 二人面面相對,調整好位置。

聞着她口中呼出一縷縷帶着酒意的香氣, 仿佛什麽致命蠱惑,男人心下愈發燥熱, 難以自制地, 緩緩低下頭,喘着粗氣, 一點一點朝着她湊近。

眼看快要鼻尖碰到鼻尖之時,他又猛然一怔,停頓動作,漸漸擰緊眉頭,陷入沉思。

他手背上, 赫然還殘留着剛才毆打容蒙留下的傷痕,可此刻他的所作所為, 跟容蒙那個禽獸有什麽區別?

那小姑娘豈不是, 剛逃狼窩,又入虎口?

雖然說, 他本來也不是什麽良善之輩,或許,比起容蒙還要禽獸不如。

可是,想到惡心的容蒙剛剛對她不知做了什麽, 他頓時額上青筋突起,緊緊握拳,終究還是沒下得去手,至少現在不是下手的時候。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着心頭的躁動,就這麽摟着她,看着她安安靜靜熟睡的模樣。

容堇一路護送着謝雲窈,回到昌樂侯府門口,将她交給秋月,這才又悄無聲息的離去。

臨走之前,只稍微叮囑了幾句秋月,回去該如何應對。

秋月也來不及多想,背着昏迷不醒的謝雲窈,邁着飛快的步子,一刻不停的回到雲錦苑閨房,将她安置在軟榻上。

慕青雙聽聞消息,也急匆匆趕來詢問,“到底怎麽回事!”

秋月也只知道個大概,是容世子和郡主被關在一個房間裏,容世子還企圖輕薄郡主,還好容二公子及時趕到,把郡主送了回來。

不過具體情況如何,還需等謝雲窈醒來才知道。

秋月按照容堇叮囑的話,不該說的便只字未提。

慕青雙得知謝雲窈差點被容蒙輕薄,臉色慘白,她一直守候在女兒身邊,一步不曾離開。

大夫前來看過之後,說謝雲窈是中了迷藥,只需睡一覺醒來,等藥效過去便會沒事了。

聽聞容蒙那個卑劣無恥之徒,竟然還給謝雲窈下迷藥,氣得慕青雙差點沒吐出一口血來。

她就知道,容家上上下下沒一個好東西,就不應該讓女兒與他們來往這般密切!

容蒙那癞蛤.蟆還想吃天鵝肉,想娶她女兒?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另一邊,定國公府。

容婉也正急急忙忙将容蒙送回府,還叫來大夫替他療傷。

容蒙傷得很重,掉了兩顆牙,鼻梁被打碎,還斷了一只手,只能用一個“慘”字來形容。

一向冷靜自若的慕青燕,眼見着自己兒子被人毆打得如此面目全非的模樣,也控制不住徹底暴怒了,喘着粗氣詢問,“是誰打的?”

容婉自知闖了禍,心慌意亂,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還是旁邊的奴仆回答,“是,是二公子……”

得知竟然是容堇那個孽種,把她兒子打成了這副模樣,氣得慕青燕渾身發抖,跌坐在了一旁軟榻上。

她的五指成爪,死死捏着桌角,似乎想把桌角給硬生生捏碎,清冷的臉上,目光漸漸陰狠下來。

這個孽種,十年前被攆走,就是差點把容蒙給掐死,現在回京還不到兩個月,竟然又對容蒙下此等狠手。

一想起來,慕青燕便覺得悔不當初。

她早就應該除掉那孽種,永除後患!

原本十五年前,那孽種還只有兩歲之時,慕青燕就已經差點得手了。

當時她眼睜睜看着那孽種咽了氣,還以為事情萬無一失,誰知那孽種命大,竟然沒死透,又被老定國公讓人給救活過來。

從此之後,那孽種便一直養在老定國公膝下,她也再沒有機會下手。

直到十年前,老定國公的葬禮上,容堇與容蒙起了争執,容堇竟然痛下殺手,差點掐死自己大哥。

當時慕青燕就又動了殺心,深知這孽種若是不除掉,将來必定後患無窮。

可因為那時候容三爺正好回京送葬,提議要将容堇帶去北疆磨砺,慕青燕尋思着,讓他死在戰場上也好,就同意了。

誰知十年過去,那孽種不但沒死,反而還立了大大小小無數功勞,被皇帝親自召見回京,如今年紀輕輕,便被任命正四品的折沖都尉。

相反,她兒子容蒙同樣的年紀還一事無成,文不成武不就……現在竟然還被打斷了一只胳膊,也不知還能不能治好。

一想到這裏,慕青燕簡直痛心疾首,一把掐死那孽種的心都有了。

容堇回府之時,立即一群帶刀侍衛蜂擁上來,将他團團圍住。

可是對上容堇的凜冽目光,想起來他把世子打得這麽慘,侍衛們相互對視一眼,紛紛洩了氣,無人膽敢上前。

領頭之人也是底氣不足,戰戰巍巍的對着容堇說道:“夫人有令,押二公子前去問話,還望二公子跟我等走一趟。”

他特意加重了“押”這個詞,分明就是把容堇當成罪犯對待。

容堇不屑的冷嘁一聲,倒是泰然自若的模樣,跟着他們一起前去主院,邁步進入正屋,所有侍衛都遠遠看着,根本沒人膽敢“押”他。

明明外頭是青天白日,陽光明媚,屋裏卻是顯得陰暗寒冷,靜寂無聲,死氣沉沉的氣氛壓得人都有些喘不過氣來。

定國公容啓得知世子被毆打的消息,也是剛剛從外頭趕回來,一身朝服都還沒來得及換下,此刻正一臉沉凝,端坐在上方。

旁邊坐着的慕青燕,面色鐵青,目光兇狠,直勾勾瞪着容堇,似乎恨不得用眼神将他剝皮抽筋了。

一進來,容啓便指着地面,厲喝一聲,“逆子,給我跪下!”

容堇身姿筆直,半點沒有示弱的意思,反問:“不知兒有何過錯。”

慕青燕恨恨咬牙,呵斥說道:“你把你大哥打成這副模樣,還不知有何過錯?”

又側目對着容啓,“公爺,你也瞧見了,阿蒙被他打成重傷,半條命都沒了,今日你若是不為兒子做主,別想就此一了百了!”

慕青燕向來強勢,容啓在她面前說話也有些沒底氣,頗為無奈,指着容堇質問,“你倒是解釋解釋,為何對你大哥下此毒手!他好歹也是你兄長,血濃于水,你怎可将戰場上那些作風帶回家裏來!”

容堇滿目輕蔑,不冷不熱的語氣,反駁說道:“父親質問我之前,倒不如先問問清楚,大哥到底做了什麽卑劣無恥之事。”

容啓一臉疑惑的皺起眉,似乎在等候他繼續往下說。

容堇想起來就火大,回答:“今日在醉霄樓,大哥給樂平郡主下藥,企圖行不軌之舉。”

容啓臉色煞變,“你說什麽!”

一旁慕青燕也是錯愕不禁,瞪大眼,顫抖的手指指着他,“你,你休想污蔑阿蒙,他怎麽可能用那種下三濫的手段!”

容堇不禁冷笑一聲,依舊面不改色,道:“你們若是不信,到時候昌樂侯府找上門來要說法,自見分曉。”

容啓與慕青燕對視一眼,自然是不相信的。

于是把今日在場的容辰和容婉一起都叫了過來,詢問事情始末。

容辰自然是實話實說,“二哥說的句句屬實,當時還好二哥及時出手制止,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容婉卻哭喪着臉,道:“大哥沒有,大哥是被冤枉的,是樂平郡主自己喝醉了,大哥路上碰見,怕她失态,這才好心好意攙扶着她去客房,誰知二哥突然闖入,對着大哥就是一頓毒打……”

說話間,對上容堇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目光,容婉突然頭皮一緊,再想說什麽都硬生生咽了下去,暗暗有些心虛。

容堇盯着容婉,毫不客氣的就質問,“莫不是你與大哥串通好的?”

容婉大驚失色,連忙跑到慕青燕面前,蹲在她身邊哭了起來,自然是一口否認的,“我沒有,母親,我跟雲窈表妹情同姐妹,我怎麽可能害她,二哥簡直就是血口噴人!母親,你相信我,我沒做過,我方才那些也都是聽大哥說的。”

慕青燕自然相信女兒什麽也沒做過,可是兒子有沒有做過,那可就不能保證了……

她先前叮囑過兒子,好好表現,讨好樂平郡主,但是從未唆使過兒子用下藥這種卑鄙不入流的手段。

若是此事當真屬實,那到時候如何向昌樂侯府交代?他們這親戚還做不做了?

更何況,謝雲窈一向受鳳陽大長公主寵愛,若是這件事讓鳳陽大長公主知道,那還了得?

其實,慕青燕想讓兒子娶謝雲窈,本來就是另有目的。

如今的定國公府看似風風光光,實際上早就沒落了,這爵位也是前朝遺留下來的空殼,老國公是前朝宰相,即使早就投誠效力新帝,可十多年來,定國公府一直備受新帝防備猜忌,加之定國公容啓和世子容蒙都不争氣,整日只知道花天酒地,鋪張浪費,日子過得一日不如一日,連開支都要慕青燕拿嫁妝出來補貼。

可昌樂侯謝衍是當年跟随永嘉帝打下江山的親信,加之這些年一直受永嘉帝信任器重,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

慕青燕本來是想通過娶回謝雲窈,讓鳳陽大長公主和昌樂侯多扶持扶持容蒙,看看能不能讓定國公府起死回生。

今日之事,若是容堇不出手制止還好,謝雲窈為了名聲,恐怕也只能将錯就錯,忍氣吞聲,嫁入定國公府了。

可容堇這麽一出手,婚事不但沒成,反而先把昌樂侯府給得罪了,她兒子還被打成這副模樣。

慕青燕想起來就一肚子都是火,豈能善罷甘休。

她眸光陰暗,恨恨咬牙道:“即便如此,也不是你對自己兄長下此狠手的理由!”

容堇風輕雲淡的回答,“我當時也沒用什麽力氣,沒想到大哥這麽不禁打。”

沒用什麽力氣?這麽不禁打?

慕青燕更是氣得拍案而起,“你把阿蒙牙齒都打掉了好幾顆,鼻梁也碎了,還廢了一只手,這就是你所謂的沒用什麽力氣?”

一旁容辰看大伯母這麽生氣,有些慌了,趕忙出來解釋,“大伯母,二哥也不是有意的,他先前在戰場上受了傷,從此患上怪病,受了刺激會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才下手才重了些……”

反正容辰從小到大都習以為常了,知道二哥向來就有這種怪病,導致他平常時候看起來霁月清風般的完美外表,可是一旦受了刺激,見了血腥,就會不受控制,好像一瞬間變了一個人似的。

容辰在戰場上經常見二哥發病的樣子,一怒之下能将人撕成兩半,導致容辰到現在都還有些害怕二哥。

小時候這容堇就不太正常,慕青燕自然是知情的,可依舊指責道:“我看就是你這逆子想蓄意謀害阿蒙,是不是以為阿蒙死了,這定國公世子的位置就是你的了?告訴你,休想!

“公爺,今日若是不按照家規嚴懲不貸,我看他是愈發不把這國公府放在眼裏了!”

“……”

她滔滔不絕的一番話,說得容啓簡直頭疼欲裂。

想了想,也只得長嘆一聲道:“樂平郡主的事,若當真屬實,阿蒙确實應該承擔責任,可兄弟鬥毆,老二即使是因為犯病,可按照家規,也應該受罰。”

罰,自然是要罰。

本來容啓是想罰抽容堇十鞭,可慕青燕不依不撓,非要抽他二十鞭。

畢竟容蒙被打得這麽慘,區區二十鞭,也根本不夠讓慕青燕發洩心頭之恨。

金色的陽光照耀之下,容堇赤着上身跪在那裏,背後定國公容啓親自用家法伺候。

“啪啪啪”的聲音在院子裏響起,一鞭又一鞭的抽打在容堇背上,打得是傷痕累累,血肉模糊,容堇卻是緊緊咬牙,沒發出半點聲音,好似根本就不覺得疼。

他不求饒,不認錯,甚至不服軟的樣子,一旁看着他受罰的慕青燕愈發氣惱。

罰完之後,容堇已經是面色蒼白,額上帶着層層冷汗,被容辰和周善一左一右的攙扶着,回到房間,都只能趴在床榻上。

周善緊緊皺眉,看着他背上滲出的鮮血,趕緊幫他将衣裳褪去,還道:“公子,你忍一忍,大夫馬上就過來了。”

他剛才真想替殿下受這二十鞭的,可夫人不肯罷休,畢竟世子實在太慘了。

殿下也是,明知身份敏感,還差點死下殺手,都沒機會掩蓋一下,還好沒出人命,不然更加麻煩。

看着容堇背上的傷痕,一旁容辰也很是頭疼欲裂,“二哥,你這回确實下手重了些,聽說大哥手都斷了,還不知能否治好,這可是一輩子的事情,難怪大伯母會那麽生氣……

“唉,大伯母向來這麽不待見你,恐怕這回更要變本加厲了,二哥你可千萬小心一些,實在不行……我們一起早些回遼東為好。”

容堇還不以為意,“你覺得,我還會回去?”

容辰皺起眉,琢磨着,二哥莫非當真想去和大哥争那個世子的位置吧?

容堇趴在那裏,本來背後疼痛難忍,可是不知想到什麽,唇角卻是微微勾起的,好像挨打也值了。

二哥的迷之微笑,落入容辰眼裏,還有點一頭霧水,二哥被罰得這麽慘,怎麽還笑得出來?

等等,二哥是為了小桃花淪落得這麽慘,那小姑娘要是知道,還不感動得稀裏嘩啦的?

果然你二哥還是你二哥,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先來個英雄救美,再來連環苦肉計!

容辰突然之間,一點也不同情二哥了。

另一邊屋裏,重傷的容蒙蘇醒過來,即将面對的就是慕青燕的質問。

慕青燕面色凝重,看着他詢問,“你當真給謝雲窈下迷藥?你怎麽這麽蠢,那小姑娘只要好生哄着,假以時日,早晚也會同意嫁給你,何須如此明目張膽,現在什麽好事都被你給壞了!”

容蒙鼻青臉腫的,說話都有些艱難,“娘,你在說什麽,我沒給她下藥,我只是讓妹妹灌醉她罷了。”

慕青燕臉色微變,“你沒下藥,那是誰下的?”

容蒙琢磨琢磨,一個激動差點疼暈過去,連忙道:“肯定是老二的詭計,是他給表妹下藥,想嫁禍給我,還趁機把我打成這副樣子!

“娘,你可千萬要為我報仇,我的手、我的牙、我的鼻梁……嗚嗚,我這張俊臉被打成這樣,以後哪還有小姑娘喜歡我……”

慕青燕眉頭皺得更緊了,若不是容蒙下的迷藥,那會是誰下的?

謝雲窈蘇醒過來之時,已經是次日一早。

一覺醒來,她腦袋還昏昏沉沉,眼前自模糊漸漸變得清晰,入眼就見秋月正坐在床前守候。

發現謝雲窈蘇醒,秋月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趕忙吩咐,“快去通知夫人,姑娘醒了。”

謝雲窈撐着綿軟無力的身子起來,同時,秋月上來将她攙扶着,“姑娘,你感覺如何?”

謝雲窈環視一眼,認出這是在自己閨房裏。

她扶着沉重的腦袋,努力回憶了一下,才想起來先前在醉霄樓的事情。

昨日是容蒙生辰,她受邀前去參加酒宴,中途送二姐回屋,誰知突然渾身乏力,像是中了迷藥,容蒙還不知從哪冒出來,将她帶進房間裏,企圖不軌。

還好容二哥哥及時趕到,将容蒙暴揍一頓,然後把她送了回來。

隐約記得,當時容二哥哥好像還說了一句,“我答應過會保護你。”

那般磁性好聽的嗓音仿佛此刻還回蕩在耳邊,謝雲窈一瞬間腦子都清醒了幾分,臉上流露出甜膩膩的微笑,好像已經把相國寺那日不愉快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

等到慕青雙急匆匆趕過來,來到床邊,捧着謝雲窈的臉,緊張的仔細打量,“窈窈,你沒事吧?你可吓死娘了。”

謝雲窈這才回過神來,含着笑意道:“娘,我沒事,多虧容二哥救了我。”

現在一提起姓容的,慕青雙都一臉不待見,在她眼裏,就是一丘之貉!

慕青雙趕緊詢問,“窈窈,你說說,昨日到底怎麽回事,誰給你下的迷藥?”

謝雲窈仔細想了想,她在酒宴上跟二姐吃的都是一樣的東西,實在也想不到是怎麽給她下的迷藥。

她也只記得後面容蒙冒出來的事情,也就把經歷一五一十跟母親說了一遍。

慕青雙聽完事情始末,得知果然與她想象中一樣,當時就坐不住了,“我現在就去定國公府讨個說法,這件事,實在不行,請你外祖母出面為你做主!”

當然,慕青雙還是希望私下解決,免得事情鬧得太大,到時候傳出什麽不利于謝雲窈的言論來。

謝雲窈想了想,還稍微有些擔心,容二哥哥把容蒙打得那麽慘,也不知會不會受到牽連?大姨母一向不待見他,肯定會趁機狠狠對付他吧。

她趕忙坐直身子,打起精神,翻身下床,“娘,我也随你一起去吧,畢竟這件事都是因我而起。”

本來慕青雙是不想同意的,可是這件事若是沒有女兒在場,又怕實在說不清楚。

最後确定謝雲窈身子已經恢複如常,沒什麽大礙之後,慕青雙這才答應,讓她也跟着一同前去。

随後兩母女整理好之後,坐着馬車,一路前去定國公府。

定國公府世代豪門顯貴,老定國公在前朝便高居宰相,永嘉帝篡位以後,他與許多大臣一樣,大勢所趨,只能投誠效力,俯首稱臣。

前朝覆滅十五年,如今新朝舊朝早已融合,心懷不軌的一點一點被永嘉帝鏟除幹淨,老定國公也早在十年前就已經過世了。

前世容堇死後不多久,永嘉帝突然想起來清算前朝舊臣,定國公府因為被永嘉帝猜忌,攤上謀逆之罪,抄家罷爵,流放邊疆,從此謝雲窈再也沒見過他們。

定國公府,正堂之內。

定國公夫人慕青燕和慕青雙兩姐妹并排坐在榻上,謝雲窈則悶不吭聲的立在一旁,堂上的氣氛顯得有些微妙。

慕青燕讓人給慕青雙奉茶,愁眉苦臉的解釋說道:“妹妹,你先別生氣,昨日之事,我也是剛剛查明真相,正打算去昌樂侯府給你個交代的,沒想到你就找上門來了。”

謝雲窈和母親反正已經做好準備,就想看看她能拿出什麽說法來。

慕青燕也就說了,都是那個容二處心積慮,自導自演的,給謝雲窈下迷藥,嫁禍給容蒙,還把容蒙和謝雲窈鎖在一個房間裏,又假裝英雄救美,還把容蒙打得半死不活。

她還道:“妹妹你也知道,那逆子當年被我攆出京城,吃了那麽多苦頭,此番回來就是想來報複我的,昨日那些都是他設計陷害阿蒙,想挑撥你我的關系,妹妹你可千萬別中了他奸計。”

謝雲窈聽見大姨母竟然把一切都推卸到容二哥哥身上,差點沒氣得吐出一口血來。

分明就是容蒙想要對她不軌,容二哥哥出手相救,大姨母一句話,竟然說成都是容二哥哥下藥設計的?

慕青雙還沒來得及說話,謝雲窈先憋不住了,開口說道:“大姨母,雲窈的親生經歷,為何與你所說完全相反?分明就是表哥對我無禮在先,容二哥出手相助!”

慕青燕好言好語勸說道:“你當時中了迷藥,不清不楚的,就是被容二給蒙蔽了。”

謝雲窈沒好氣的反問:“我看,是大姨母覺得我們很好蒙蔽吧?”

面對謝雲窈的質問,慕青燕當時臉色就不太好看。

一旁慕青雙才又詢問,“大姐,你說是容二的詭計,可有證據?”

慕青燕自然是有證據的,她早就找了人做僞證,到時候把下藥的事情全都推卸到容二身上。

慕青燕擡了擡袖子,吩咐說道:“去,把證人叫上來。”

謝雲窈心下不屑冷嘁,她倒是要看看,大姨母能找出來什麽人證。

等到證人被帶上來之時,才見是周善親自押着容婉身邊的婢女綠荷。

見事情與她所計劃的不一樣,慕青燕面色微變,連忙質問:“誰讓你帶她來的!”

周善行了一禮,如實回答:“我家二公子已經抓到藥之人,吩咐卑職送過來,讓夫人處置。”

下藥之人?衆人紛紛将目光落到那婢女身上,難道,就是她下的藥?

周善踹了綠荷一腳,綠荷驚吓過度,哭得泣不成聲,也就什麽都老實交代了,“夫人饒命,是世子,想讓姑娘灌醉樂平郡主,姑娘怕樂平郡主不肯喝酒,所以就幹脆下迷藥,确保萬無一失……夫人饒命,都是姑娘指使奴婢在酒菜裏下的迷藥……”

衆人一聽,都是大驚失色。

不僅慕青燕和慕青雙驚愕萬分,就連謝雲窈也有些不敢置信,下藥的竟然會是表姐?她實在有些想不明白,為什麽。

慕青燕指着綠荷,“你這賤婢,休要血口噴人!阿婉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做出那種事!”

周善緊接着又從懷裏抽出幾張字據,“這是買藥的憑證,以及藥鋪的口供,還請夫人過目。”

剛剛慕青燕還死活不承認事情是容蒙做的,硬要誣陷容二,現在倒好,一轉眼人證物證都送上來了,還指認下藥的是容婉,就是容婉和容蒙兩姐妹合謀的,這無疑是狠狠抽了慕青燕一耳光,讓她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別提多難看。

證據送到慕青雙手裏,慕青雙過目之後,不禁冷笑一聲,質問慕青燕道:“大姐,現在證據确鑿,你還有什麽話想說?是我們私了,還是請母親過來做主。”

慕青燕身子一軟,跌坐在椅子上,已經是面色如土,嘴唇半張半合,像是喉嚨裏堵着石頭,一時說不出話來。

容婉被帶過來之時,還哭哭啼啼的,死活不肯承認,連忙拉着謝雲窈道:“雲窈妹妹,我真的什麽也不知道,我們情同姐妹,我又怎可能害你,肯定是那賤婢私自與大哥串通的,你相信我。”

謝雲窈沒有說話,只是緩緩将自己的袖子,從容婉的手中抽了出來,看向她的目光滿是警惕。

現在事情水落石出,慕青燕實在也沒辦法,只能答應處置涉事者。

容婉和容蒙被罰在家禁足思過,還被罰了月例,其餘便讓下藥那名婢女綠荷背了黑鍋,綠荷被罰二十板子,奄奄一息的拖去莊子,恐怕是活不了幾日了。

等到容婉離去之後,慕青雙又招呼謝雲窈,“窈窈,你先出去等等,我有些話,想與你大姨母單獨說說。”

謝雲窈點點頭,随後便先行出門等候。

慕青雙将上回慕青燕送的那幅畫給她還了回去,冷着臉只道:“大姐,這門婚事我看還是算了吧。”

慕青燕皺着眉頭,“妹妹,昨日之事,若是傳出去恐怕也對雲窈名譽有損,阿蒙也只是一時糊塗,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我必會好好教訓教訓他,你看……”

聽她的話,還帶着幾分威脅的意思,慕青雙頓時惱了,“若是我在外頭聽見半點對我女兒不利的風聲,今後我們姐妹也沒得做!”

“……”

裏頭兩姐妹還在争執,外頭謝雲窈随便逛了逛,正好遠遠瞧見容辰,正走在對面的抄手游廊。

謝雲窈朝着他招了招手,“容四哥。”

容辰也看見了謝雲窈,少女柳嬌花弱,仙子之姿,不管隔多遠,一眼就能把她認出來。

容辰笑盈盈跑上來,“這不是小桃花麽,你怎麽來了。”

謝雲窈左右環顧一眼,還有些不明白,什麽小桃花啊?

不過,眼下她也沒心思在意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畢竟好不容易偶遇容辰,自然是應該趕緊打聽一下容二哥哥的情況。

她詢問道:“容四哥,我是跟着母親來貴府,處理昨日的事情,順便想問問,容二哥現在怎麽樣了?”

容辰也就如實把情況告訴了謝雲窈,“二哥把大哥打成重傷,大伯和大伯母得知之後怒不可遏,昨日就對二哥家法伺候,二哥受了二十鞭,啧啧啧,你是沒看見當時那個皮開肉綻,體無完膚,慘不忍睹……”

謝雲窈心下猛然一沉,臉色煞白,“什麽?容二哥傷得重麽?”

容辰憋不住想笑,二哥其實傷得沒那麽重,他們這些在戰場上混過的,軍棍都不怕,二十鞭實在也算不得什麽,更別說,定國公還稍微放了點水,沒有下手太狠。

不過,看見小桃花這麽關心二哥的情況,容辰自然是說得越嚴重越好。

容辰忍着笑意,愁眉不展,唉聲嘆氣道:“二哥重傷昏迷,到現在還高燒不退,随時可能有生命危險,比起大哥也好不到哪去。”

想了想,容辰提議道:“要不然,我帶你進去看看二哥?”

謝雲窈是跟着母親過來的,現在母親估計還在和大姨母吵架呢,大庭廣衆之下,她怎麽方便去看容二哥哥啊?

可是,容二哥哥是為了幫她才受了重傷,她不去看看,又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她還在猶豫不決,“這,恐怕不太妥吧……”

容辰嘆息一聲,裝得更像那麽回事了,“我也知道有些為難,你若不願意也就算了,唉,也不知道二哥還有沒有機會見你最後一面。”

謝雲窈心頭好像被什麽東西猛然撞了一下,當時眼淚都湧了出來,“什麽,容二哥這麽嚴重?”

容辰點點頭,悄聲說道:“可不是嗎,二哥,身上舊傷複發,估計是快要不行了。”

這回謝雲窈徹底繃不住了,明明昨日還好好的,怎麽今日突然就不行了?

她好不容易才重生,好不容易才又見到了活生生的容二哥哥,怎能容忍容二哥哥再一次離她而去?而且還是因為她的緣故,比前世死期還提前了半年?

謝雲窈實在難以接受,當時就把什麽顧慮都抛到了九霄雲外,立馬答應下來,“容四哥,勞煩你幫我想個辦法,帶我去看看容二哥哥可好?畢竟他是因為我的事情才身受重傷,我實在不能坐視不理。”

容辰目的得逞,差點沒憋笑憋出內傷,小桃花也太好騙了吧,哈哈哈……

他偷瞄一眼小姑娘眼淚汪汪的模樣,不禁感嘆,這麽又可愛又美貌的小姑娘,要不是二哥的小桃花,是他的小桃花該多好?

不過那種想法也只是轉瞬即逝,容辰含笑道:“辦法倒是有的,你先等等。”

随後容辰去抓了個婢女過來,讓謝雲窈與那婢女相互換了衣裳。

然後讓那婢女替謝雲窈,由秋月帶着,先行出府,回馬車上去,謝雲窈則穿着婢女的衣裳,一路跟着容辰去看容堇。

謝雲窈穿着婢女的衣裳,走在定國公府內,穿過長廊□□,緊張得手心冷汗直冒,生怕被人給認出來。

容辰還安慰,“放心,不會被發現的。”

謝雲窈對容辰是放心的,雖然說,前世她也只見過容辰兩回,後來容辰就回遼東去了,可容二哥哥其他一個朋友都沒有,唯獨與容辰交好,足以證明容辰肯定是好人。

很快,謝雲窈已經被容辰帶着,來到了容辰門外。

容辰挑了挑眉,指着屋裏,“快去吧,我幫你把風。”

謝雲窈本來還有些不敢進去,可一想到容二哥哥已經奄奄一息,說不定再也見不到他,她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她探索着,還是頭一回進容二哥哥的房間。

屋裏陰沉沉的,沒有一絲煙火氣息,連日常用品都很少見,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熏香都沒有,只有血腥氣息伴随着濃郁的藥味。

她也來不及多關注,小心翼翼的走到裏屋床邊。

入眼就瞧見,地上扔着好些帶着血跡的紗布,床榻上,容堇正昏迷不醒,趴在錦被之間一動不動,好像已經沒有了生氣。

那景象,看得謝雲窈心裏一陣陣揪着疼,當時眼淚如泉水一般一湧而出,腿下一軟,撲倒在床邊,拉着容二哥哥的被子,對着他就稀裏嘩啦的哭了起來。

“容二哥哥,你怎麽成這樣了,嗚嗚,你可千萬不能死啊,你昨日不是還答應會保護我麽,你若有什麽三長兩短,誰來保護我啊……嗚嗚……”

謝雲窈一時痛心不已,忍不住回想起了前世聽聞容二哥哥死訊之時,那種悲痛欲絕的感覺,哭得愈發傷心難過了,哭得跟真的似的,她自己差點都信了。

“……”

那哭聲甚是凄慘,不知道的還以為哭喪呢。

容堇從錦被之中探出個腦袋,面色蒼白,嘴角抽搐,“我還沒死。”

聽見男子低沉暗啞的嗓音,謝雲窈停止哭聲,擡起頭來一看,正好就對上容堇幽幽的目光。

那一瞬間,仿佛空氣都停止了流動,屋裏只有二人相互對視,瞳孔之中都清晰倒影出對方的模樣。

謝雲窈屏住呼吸,久久看着容二哥哥,一時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還是容堇皺起眉,先開口詢問,“你一個姑娘家,怎能随便進男子房間。”

謝雲窈回過神,臉上蹭的一下就紅透了,小耳垂都變得粉嫩嫩的,支支吾吾好半晌,才回答,“容二哥哥,是容四哥說你傷得很重,快死了,我就是想來見你最後一面……”

“他才快死了!”容堇一臉怨氣,突然想把容辰也暴打一頓,竟然敢咒他死。

謝雲窈還含着眼淚,瞬間抿唇破涕為笑,她就知道,容二哥哥不會就這麽輕易死了,果然是容辰騙她的,不過,正好也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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