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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後雷雨多, 經常上午還陽光燦爛天氣悶熱, 下午就烏雲罩頂雷聲隆隆。這段時間雷聲頻繁, 城內外的妖怪都很消停。蛇公柳太真按照習慣, 每年這個時候就會出城去洞玄寺住上半個月,為她已逝的娘親祈福, 同時也算是修養身體, 畢竟她作為人類的身份,是個體弱多病的娘子。
柳太真待在妖市的時間比武祯多, 管的事情也比武祯多, 武祯經常按着性子偷懶,柳太真相比起來就要認真許多。因此每年這半個月間,柳太真去寺裏住着休息,長安城整個妖市的事務就交給武祯處理。
“有什麽事就讓淩霄或者朱萦去叫我, 當然, 如果沒什麽大事就別打擾我了,你自己解決。”柳太真離開前一晚照常囑咐, 武祯擺手不太在意, “行了我知道, 你那兩位副手負責的很,就算你不在, 我包管這半個月長安也能好好的。”
确實, 妖怪怕雷, 最近的雷雨多, 妖怪基本上都躲着走, 根本沒妖出來鬧事,這也是一年當中她們最清閑的日子。
柳太真出城後,武祯也沒在妖市多待,她最近都住在梅逐雨的宅子裏,沒事就陪着他,他去上值工作了,她偶爾覺得在外面玩着沒趣,還會特意變成貍花貓去刑部官署看看郎君,順便四處逛逛看看有沒有人在背後罵他。
平靜的日子過了幾天,一天半夜,武祯忽然驚醒。她猛然睜開眼睛,一手按着胸,感覺有些窒悶。睡在身側的梅逐雨被她的動靜驚醒,他起身點起燈,探身過來撫着武祯的額頭,低沉着聲音問她,“怎麽了,身體不舒服?”
武祯坐起來,深吸了一口氣,扶着額頭搖頭,“沒事,大概是做了什麽不太好的夢。”
外面狂風大作,有閃電劈下,那一瞬間照亮天地,甚至透過窗棂,将屋內都照出一室雪白,當屋內重歸黑暗,有轟然的雷聲砸下來,震得窗框都在響。武祯側頭看向窗外,心口說不清的煩悶,有些心緒不寧。
梅逐雨給她倒了一杯茶,擡手貼着她的額低聲念了兩句什麽,武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覺得腦袋有些痛,可是被梅逐雨這麽貼着額頭摸了摸,忽然覺得腦袋清醒了不少,她喝了口茶,笑笑,“好了,沒事,睡吧。”
“嗯。”梅逐雨沒有吹燈,讓她重新睡下,自己伸手攬着她,并且捂住了她的耳朵,“睡吧。”
外面雷聲震天,可是被梅逐雨這麽攬着,看着他沉着的目光,武祯不由自主就覺出一些安心,于是她閉上眼睛靜心,慢慢在這個懷中睡了過去。
此時,距離長安三座山脈的一片荒原,一個紮着道髻,身穿白色道袍背着一把木劍的年輕男子正在疾行,他速度快的不似人類,腳下一雙灰布鞋子滿是灰塵泥濘,白色道袍下擺上也濺着不少泥點子,讓他看上去顯得有些狼狽。然而這人面色凝重,一邊疾行還一邊往後看去。
在他身後是一片暗沉夜空,沒有絲毫異常,然而道士仿佛看着什麽近在咫尺的巨大危險,臉色難看至極,他手執一枚陰陽雙魚道盤,盤上銀針顫動,指着的方向正是長安城。
“怎麽會有如此劫數!”年輕俊美的道士咬牙,腳下速度又加快幾分。
天色剛明,武祯醒了,往常她要睡到很晚才會醒來,特別是梅逐雨不需要去上值的日子,她更是得睡到梅逐雨來喊她起床不可。但這一日,她夜間睡得不安穩,醒的也早。
“今日怕還會有雨,天色都一直沉着。”梅逐雨說了一句,他也隐約覺出不太對,但沒有表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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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祯看看外面天色,一直到中午還是陰沉着的,偶爾打個悶雷,就是沒有下雨。吃過宅中老仆準備的午飯,武祯與梅逐雨說了聲就出門去了。她表現得與平時無異,梅逐雨沒察覺什麽,目送她離開。
武祯騎馬在大街上疾奔,一陣狂風吹得她衣袍鼓動,她擡眼望向天際翻滾的陰雲,眉間簇起,加快速度來到東市,進了妖市。白日妖市安靜,再加上雷雨天,這裏就更加安靜了。武祯直奔雁樓,意外的在裏面見到了神棍。
神棍雖說也是她的副手之一,但他很少待在雁樓,要找他就得往各個旮旯角落裏翻。今日他竟然待在雁樓,而且神色不太尋常。
武祯腳步一頓,接着快步走到神棍面前坐下,“你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麽?”
神棍欲言又止,最後拿出他那本無字書,嘩啦啦翻了一陣,才對武祯說:“不太妙。”
武祯:“有什麽不太妙,直說。”
神棍直說:“我也看不太清晰,但是有什麽不好的東西往長安城來了。”
武祯皺眉,“不好的東西……”
神棍看向她,嘆了一口氣,“是你之前沒有遇見過的東西。”武祯雖然厲害,但她終究年歲太小了,神棍此時看她的目光,就像是長輩看着一個将要歷險的晚輩,滿是擔憂。
被他這麽瞧着,武祯倒是沉靜下來,她笑了下,顯出一種與平時随性不太相同的穩重,“沒事,你去将斛珠叫來,幫我一起結起雁樓大陣,然後去找朱萦和淩霄那對夫妻,讓他們別開店了,都給我待在這守着,我要看看是什麽不好的東西會過來。”
閉門鼓快要敲響的時候,長安城門進了個白袍道士,惹得周圍人都往他那邊多看兩眼。城內外道觀佛寺都很多,道士和尚也常見,但這麽年輕俊美的道士不多見。
不過那白袍道士對所有的目光都視而不見,一心趕路,風塵仆仆的趕到了東市。
妖市忽然闖進來一個道士,引起了一點小小騷亂,武祯感覺到來人身上氣勢,很快出現,平息了這場騷亂。
她看向白袍道士,語氣熟稔,“霜降道長,一年沒見,這麽匆匆忙忙闖進我們妖市是幹嘛,又是來抓妖的?”
被她稱作霜降道長的白袍道士吸了一口氣,凝重道:“出事了,我是特地來給你報信的。”
武祯面上笑意一掃,“怎麽?”
霜降很快說道:“有‘瘟神’往長安過來了,還不小。”
武祯一聽,饒是她膽子大慣了,這會兒也露出凝重神色,确認道:“‘瘟神’,你沒看錯?”
霜降點頭,“沒有,很快就要到了,我就在它之前。”
武祯再不廢話,爆喝一聲,“淩霄!”
一個氣質溫和的男子出現在她身側,武祯道:“你去城外找你們蛇公,說有‘瘟神’要過境,讓她趕快回來。”
“好,貓公務必堅持住。”淩霄說罷又消失在原地。
武祯:“神棍,你留在雁樓看着這大陣,斛珠,跟我一起去城外。”
見她匆匆帶着斛珠趕往城門,霜降道長也默默跟了上去。
武祯如此如臨大敵,只因為那‘瘟神’實在不好對付。所謂‘瘟神’并非神,而是一種會給人帶來瘟疫疾病的贓物,不是妖怪也不是精怪,乃是由大面積死亡的人與獸屍體所生之物,吸收各種天地穢氣壯大成形,形态如雲似霧,一般人無法看見。
之所以稱它為‘瘟神’,只是一種民間叫法,就像人們也習慣将引起蝗災的東西稱作‘蝗神’。只因為這些東西都能帶來極為可怕的後果,所以人們恐懼敬畏,便尊稱為神,企圖以祭祀讓這些東西褪去,然而武祯對這種行為嗤之以鼻,若是祭祀真有用,就不會每次都死那麽多人,唯一解決的辦法就是像解決搗亂的妖怪那樣解決它們。
武祯趕往城門的時候問跟在身後的霜降道長,“長安乃一國都府,那種髒東西怎麽會跑到長安來?”按理說長安國運龍脈所在,瑞氣籠罩,不太可能會引來什麽大災難,可這瘟神偏偏來了。
霜降道長冷着臉,“我不清楚,但我覺得‘瘟神’來的蹊跷。”像是被什麽東西特意驅趕過來——後面這一句他不确定,所以沒有說出口。
武祯三人隐去身形,站在高高的城門上,遙望遠方天際。普通人只看到漫天陰雲,但武祯卻看到了天際那一線飛快湧過來的黑色。
“真是瘟神,瞧着還不小。”若真讓它來到長安,這百萬人口,偌大的一個城,不知要死多少人。武祯目光黑沉,身後浮起巨大的影子,那影子開始還是貓形,但後面漸漸拉長,脫離了貓的形态,更像是一只什麽巨大猙獰的怪物,站在城門上,對着遠方咆哮。
“斛珠,準備。”
斛珠一改往日風情萬種的姿态,同樣凝重的顯出原形,嚴陣以待。
武祯又看一眼背着木劍的霜降,“霜降道長,你在這怕是危險,不如先進城去,裏面有雁樓大陣護着,應當無事。”
霜降道長乃是道門常羲觀弟子,不過二十一二歲的模樣,已經能單獨對付百年修為的妖怪,以他的年紀來說,如此修為已算了得,但面對如此規模的瘟神還是有些不夠看,武祯不願連累他。
三年前,霜降追着一個作惡的妖來到長安,為了殺那惡妖與武祯鬧了些矛盾,後來不打不相識,倒有了幾分交情。武祯認識的幾個道士裏面,就屬他年紀最輕身份最高。
雖然霜降道長為人冷傲不服輸,但也很熱心,一年前師門有召回觀去了,這回途中發現瘟神往長安去,還先行一步來報信,武祯感激他有心,就更不願他在這裏白白送死。
霜降道長向來是個驕傲之人,哪怕對上他對付不了的東西,也不會有懼色,可今日他也清楚事情嚴重,一時間有些猶豫。
眼看瘟神越來越近,他好似決定了什麽一咬牙道:“我觀中小師叔也來了長安,小師叔天縱之資,比我厲害百倍,若是他在定能助貓公化解此劫,我去請他!”
武祯不知道他那小師叔何方神聖,不過能被冷傲如霜降道長如此推崇,想必是個厲害人物,她樂得多個幫手,于是也不推辭,點頭道:“那就多謝你了,若真能渡過這一關,之後我得好好謝謝你和你小師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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