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師尊

裴清臉色很差。

即使楊輕雲無法看見，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裴清的皮膚冰涼，失去了往日的生機，甚至感覺到，裴清的氣息在慢慢減弱——對此，他卻束手無策。

連在他手心寫字的指尖也是虛軟的，裴清寫道，不開心嗎？

楊輕雲動了動嘴唇，卻沒有說出話來，只是将裴清往懷裏帶了帶，用下巴抵住裴清的發頂，手掌合攏，将裴清的手指包裹在裏面。裴清輕嘆了口氣，雙手環住楊輕雲的腰，臉緊緊貼着楊輕雲并不厚實的胸膛。

過了很久，楊輕雲才說，“我什麽也做不了。”看着裴清在自己面前消失，他什麽也做不了，他沒辦法像裴隕鳳那樣，有能力獨闖進敵營，沒辦法保護裴清——一切都因為自己太過弱小。

“很無力。”楊輕雲嘆息般，極小聲地說出這三個字，繼而又是一片沉靜。

裴清睫毛輕顫，忽然劇烈咳嗽，楊輕雲趕緊為裴清順氣，裴清用手捂住嘴，當他将手拿下來，楊輕雲用手指碰了碰裴清的手心，所接觸到的是一片濕‖意……是血。

“我去叫前輩。”楊輕雲說着，手中卻始終不敢松開裴清，裴清拉住楊輕雲，用幹淨的手在他手上寫着，師父在調息，不用打擾，你抱抱我就好了。

楊輕雲皺着眉，他清楚，裴隕鳳也說得很清楚了，這蠱毒被天一教祭祀制造出來時候并不完善，加上被常年壓制，如今猛然爆發來勢洶洶，裴隕鳳即使已經用太素九針将裴清各個能夠抑制毒素擴張的大穴封住，依舊不是長久之計——如今只能寄望于苗茵茵與江子非能夠盡快研制出解藥來。

“有人。”楊輕雲道，裴清擡頭，看見唐宿之帶着一個孩子穩穩當當地降落在他們面前，急匆匆往他們面前一推，道，“我要去把我的喵崽子弄回來撒，剩下的你們自己看着辦！”說吧又風風火火起飛。

七曜被粗魯地扔下，瞥了那唐門一眼，又看看楊輕雲和裴清。

“你就是聖女。”楊輕雲習慣性把裴清往身後擋住。聽見那聖女開口說話，聲音并不像其他小女孩一般尖聲細氣，只是平平淡淡道，“對，裴清你過來，你太虛弱了，本座給你暫時抑制一下蠱毒。”楊輕雲沒有放松警惕，而是抓緊了裴清的一邊手，帶着裴清一起靠近七曜，七曜眉毛一挑，悠然說，“本座又不會吃了你家小子。”

“蠱毒殺一留一。”楊輕雲冷冷說道。

“現在惡化了，蠱毒死了一個，剩下那個完全成熟的蠱毒素太強，宿體承受不住會體爆而亡——最好情況是變成蠱操控的行屍走肉。”七曜走過去，強硬地去拉裴清，楊輕雲依舊沒放手，卻讓出了裴清，讓裴清坐在二人之間，七曜跪下給裴清點了幾處穴位，小聲感嘆道，“好針法，那小子果真沒給本座丢臉。”

這話被楊輕雲和裴清聽得清清楚楚。給裴清紮針的是裴隕鳳，如果七曜沒有胡說的話——裴隕鳳難道和七曜還有一段淵源？

楊輕雲空洞的眼睛不知盯着哪裏，內心默默想着，七曜的語氣太過老成，根本不像個十二歲的小女孩能夠說出來的話。而裴清之前也曾提起過七曜說的話:過了奈何橋沒喝孟婆湯的老鬼。難道那些方士之間所流傳的事情是真的……世界上真的有妖魔鬼怪存在？那麽也難怪紅衣教會把七曜的降生當成聖女現世。而七曜被困在這具身體裏無法與紅衣教抗衡，也只能被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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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在想什麽花花腸子，裴清，去把你師父叫起來吧。”七曜松開了裴清，命令道。

然而并不用裴清或者楊輕雲去叫，裴隕鳳就已經站在門口。

裴清看見七曜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深邃的黑色瞳仁盯着裴隕鳳，裴隕鳳則不敢相信般地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錯認錯，震驚好一會兒，才顫聲喊出口。

楊輕雲只聽見裴隕鳳顫抖着聲音喊道，“師尊！”

一瞬間，兩個孩子的表情都有些扭曲。

“竟還認得出為師。”

怎麽可能認不出來。裴隕鳳兀自想着。自己從有記憶開始七曜就已經是照顧着他的，說是照顧，倒不如說是在訓練。也不只是從他幾歲開始，或許還在他不會說話的時候七曜就在他耳邊給他念叨着點穴截脈，百花拂穴手，養心訣一類的秘籍，等他能站起來，手中已經握起一支和自己差不多長的筆。雖然七曜對他平時的修煉十分嚴格，卻也是又當爹來又當媽，盡職盡責地給裴隕鳳應有的溫情和照顧。裴隕鳳一直以為自己的師父是天下最溫柔的女人——直到四歲那年師父第一次帶着他出任務，他第一次見師父從離經易道切到了花間游。七曜幾乎血洗了一整座屬于浩氣盟管轄的村子，帶着他坐在屋頂上彈琴，睥睨着下方血流成河，小小的自己在一旁被血腥味沖得快要嘔吐。也許是殺人之後總喜歡在犯罪現場彈琴，七曜就有了這麽一個聖手琴魔的外號。至于聖手這二字，也許是因為七曜能夠在劫镖時一個人扛起全團的血線得來的。

裴清聽裴隕鳳講過，他的師父，裴清的師祖，可以說是個逆天的存在，當年惡人谷名號雖然不及十大惡人，其兇狠程度卻不亞于他們的人物，江湖人稱——聖手琴魔。不過據裴隕鳳說，後來師父因為作惡多端被雷劈死了。所以他才會跟着萬花谷其他弟子一起去雁門關，并在那裏遇到了裴清的師爹。

小時候聽着，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因為作惡太多遭天譴什麽的，真是太酷了。然而現在想想好像根本沒有這個可能。估計是他師祖被那浩氣盟的人合力圍剿死了。

楊輕雲卻是不知道這一段故事的，只覺得轉生之類的事情……一點依據都沒有，即使是古書上曾經記載過幾例，卻都只把這當成是哄小孩子的故事罷了。

二人的對話還在繼續。

“師尊您怎麽不來找吾？”

“紅衣教挺好的，我還以為可以借他們的手覆滅這山河呢。”七曜說得十分輕松。

“那師尊怎麽現在來找吾了？”

“我才發現他們太傻了，傻到快把我弄死了，這身體果然太弱，峥兒可有好好将為師的屍身保存起來？”

裴清忽然想起來，自家師父名裴峥，字隕鳳。不過因為師父周圍都是同輩人，也就很少喊他的名字了。

“徒兒至今不知如何解除這蠱毒。”

七曜跳起來拍了一下裴隕鳳的頭，道，“學藝不精。以毒攻毒之法，作出比這厲害的蠱毒就行了。”

裴隕鳳無奈地搖搖頭。因為他師父做出的逆天之事太多了，如何裴隕鳳已經不想仔細思考師父到底是如何辦到這樣的事情了。

等到那師徒二人進去敘舊了，楊輕雲陪着裴清蹲在門口的石階上，裴清久久沉浸在自己的雙生子是師父的師父的事實不能自拔，楊輕雲也忍不住一直在猜測着七曜重生的原因，正處于巨大的震驚之中…畢竟還未經歷過風浪。不過七曜莫名十分可靠的樣子，楊輕雲的心稍稍放松了些。

輕雲，你的眼睛有在敷藥嗎？

裴清忽然問道。

楊輕雲搖搖頭，回答，“自那日你被帶走，我們的藥材便一直放在藏劍山莊，不曾再敷過。”于是裴清一張小臉又皺了起來，氣呼呼地撲進楊輕雲懷裏，用牙齒咬着楊輕雲的衣襟，倒也不像方才那麽虛軟無力了。

“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我的眼睛何時都能醫的。”楊輕雲終于微微翹起唇角，把裴清抓上來，在臉頰處吻了一下，裴清也興致勃勃地回親一下楊輕雲的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聖女的設定是我超感興趣想寫的一篇百合花明，七曜和尤裏安是cp的啦，不過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寫……明天起這篇恢複日更啦！蒼策那篇也開始穩定日更吧……天啦……感覺都沒人看了TAT我好悲慘，果然是寫得不好的嗎，只能慢慢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