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老大人又倒了
賀志芳覺得自己不像那些死腦筋的讀書人, 他已經學會了怎麽“輕松”地當官。
所以當環水書院來人說挖出了死人的時候,賀志芳趕緊把吳青派了過去。他本來覺得沒什麽事,麻煩吳青也能解決,吳青能幹是他知道的事。
可賀志芳沒想到,那個嫌疑犯居然背後也有關系,再加上那些書院夫子們還請動了家中長輩, 令得事情在賀志芳這兒成了老大難。
他處理了張明雨, 那肯定是得罪了張家這派的人。這要是不處理了張明雨,方啓晨就能撕了他。難啊難, 兩邊都為難!
吳青面色像吃了個蒼蠅, 他在心裏罵道:賀志芳這個蠢貨, 他代表賀志芳去了環水書院,把張明雨弄了回來。
他在書院的時候,對張明雨可不好。可回到縣衙,賀志芳這個蠢貨居然敢給張明雨換了最好的牢房, 還好酒好菜照顧着, 甚至還讓張明雨給張家送信!
他吳青在外行走,難道代表的不是他賀志芳的态度和面子?打他吳青的臉,很好玩嗎?
蠢貨!愚不可及!
要不是這蠢貨讓張明雨自己寫信送了出去,張家的動靜也不會那麽大!
吳青心裏惱得要死, 自己當年做佐貳官, 怎麽挑了這麽個玩意兒。雖然好糊弄,可他傻啊。
見吳青沒說話,賀志芳催促道:“吳主簿, 你說話啊?啞巴了!”
吳青梗着脖子:“下官有什麽好說的,下官一直以來的主張,就是找出兇手,并且嚴懲!”
“別跟我來這套!”賀志芳覺得吳青假惺惺,以前對着那些普通老百姓,吳青可不是這副嘴臉。現在死的人,換成了方啓晨的幹女兒,你吳青就大義凜然了?笑話。
賀志芳臉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你正經點,這事你怎麽看?我們現在可是一體的,弄錯了,回頭他們饒不過我,還能放過你?”
賀志芳這話倒是說到了點子上,吳青心裏一動,說道:“大人,眼下的情景,你不可能兩邊都不得罪的。所以看你選那邊吧?”
吳青實在是不想跟着賀志芳死,話既然開了口,索性給他分析道:“一邊是方老大人,還有在京城的齊家。當然齊家是遠了,而且因為張明雨出自書院,他們索性惱恨上了方老大人。可是,血濃于水,齊心藍他們還是惦記的。”
“一邊是張家,張家是江南的新大家,出了兩個宰相。如今張老大人更是在朝中任右相,可張明雨這一支不是嫡支,張老大人也沒有手書過來,看見并不看重此事。只張明雨的嫡親兄長,是大人上官的上官,須小心些。”
“我……”賀志芳一臉為難,“我就是那邊都不想選,才問你啊?”
賀志芳能不知道如今是方啓晨這邊占優勢嗎?可他就是那邊都不想得罪啊。
吳青看着這攤爛泥,咬牙道:“換做是我,我選方老大人這邊。皇上派來看望方老大人的那位,可還沒走呢!”
“那我一年後的升遷怎麽辦?張明雨的兄長不得磨死我!”賀志芳想想江南的好,是一萬個不想離開。
吳青無奈道:“大人,我們選擇了方老大人這一邊,方老大人的人自然會維護我們。如今所有人都在催,拖下去才是死路一條,光是辦事不利,大人你的帽子就能被摘下去!”
賀志芳就像是被搶光了所有的錢,心疼得臉都皺了起來,最後他嘆氣一聲,服軟道:“那好吧,我們後日就開堂。屆時記得把方老大人和章大人請來,給我們鎮鎮場子。”
吳青見他終于答應了,心裏大石頭落地。
“那大人你忙,下官去安排後日審案的事宜。”
“好,辛苦你了。”賀志芳擺擺手,低着頭沒看吳青。
吳青看了兩眼賀志芳,心裏驀地想起賀志芳考中同進士的時候,當時賀志芳還沒這麽胖,嘴上還嚷嚷着“吳兄,我終于中了!你一定也能得中的!”。
那會兒的賀志芳可是個毛頭小子,神色裏都是期盼他一同榜上有名的期盼。如今,賀志芳已經是個只會喊吳主簿的大胖子。
吳青甩了下頭,沒再多說,轉身大步離開。
******
吳青沒看到,他走後賀志芳身邊的貼身小厮,賀童笑嘻嘻地走到了賀志芳身邊。
“大人!小的有個主意,可以兩邊都不得罪。”
賀童是賀志芳帶出來的族人,沒爹沒娘,就跟着賀志芳出來了。不同于賀志芳只知道女人和銀子,賀童見到的東西多多了。
而且在底層下面的人,弄銀兩的法子向來直接粗暴,好學得很,賀童可見過不少颠倒是非的事。
賀志芳想到賀童一向有些小聰明,拿起茶杯的手又往下。
“你小子有什麽主意?”
“小的還真有主意。我知道吳大人弄錯了一件事!”賀童笑着道,“吳大人想着巴結方老大人,所以放錯了重點。”
“大人您看,方老大人是個什麽人?”賀童看着賀志芳問道。
賀志芳摸了摸胡須,道:“方老大人,狀元出身,做了兩任帝王師。他肯定很聰明,不過這會兒老了,像只沒牙的老虎似的。”
賀志芳對以前朝堂上的事不了解,對方啓晨到底做過什麽也了解得不夠深入。所以他琢磨着,那個章大人可能根本不是來看方啓晨,是來看齊家的。沒見人家章大人,都是住在齊家的別院裏,只去過書院一兩回,如今正在環水到處轉着玩呢。
“這位老大人有牙沒牙我不知道。不過老大人把身上的錢,都投來做書院,還自個往裏貼錢,大人您說這位方老大人是不是個好人?”賀童一邊問,一邊給賀志芳倒茶。
賀志芳抿了一口茶,點了點頭,心想方啓晨确實是個好山長。這些年,環水書院考出去的學子可不少,有哪些家裏有錢的,也有不少寒門的學子,可見方啓晨對這些人一視同仁。
“好人嘛,肯定是不想錯過真正的兇手的。只要我們給方老大人找個兇手,那不就成了嘛!”賀童笑得牙不見眼,道出自己的心聲,“我們讓牢裏的張夫子想想,找個仆人什麽的,或者別的身份的人,弄個兇手出來。到時候鐵證如山,方老大人自然不會怪罪我們了。”
“好主意!這個賞你了。”賀志芳丢出自己的荷包,提起衣服就往牢房去。走出去兩步,賀志芳突然回頭,交代賀童,“你去把人安排一下,別讓吳青知道。那個東西,一心就想巴結姓方的,不想跟我幹了!”
吳青的離心,賀志芳也不是死人,當然能感受到。
吳青不滿意他,賀志芳還嫌有人跟自己分銀子,麻煩得很。以後東西都落到自己手裏,豈不快哉!而且吳青老看不起他,他倒要吳青看看,沒了吳青他也能成事。
————
兩日後。
縣衙開始審“十年女屍案”。
賀志芳坐在正堂上,一左一右都放着一把太師椅,方啓晨和章通就坐在他兩側。
賀志芳心跳得很快,眼睛有些不放心地瞄了吳青一眼。
兩天前,他把主意和張明雨一說,張明雨就讓他兩頭演戲,騙住吳青,免得吳青壞事。
至于“兇手”,是張明雨找來的,以前就住在張明雨家附近,後來搬到了縣裏。那戶人家有兩個兒子,一個收養的大兒子,一個後來生的小兒子。小兒子喜歡賭錢,這回欠下了大額賭債,根本還不起。張家的人打聽出消息,就把賭坊張家小兒子的債收到了手裏,說一天不還砍一只手。
頭一回出面,就把人弄出了血,吓得那戶人家半死,哭喊着怎麽都要還錢。但賭坊的錢可不是好欠的,債滾債,就是把全家都賣了,也還不起。
到最後,張家的人偷偷地找上去,這家的那對夫妻就屈服了。用恩義逼着那收養的大兒,給小兒子送命。十年前,那大兒正好十六七,年少愛鬧,有些頑劣過往,巧合得說出來還真不怕人懷疑。
雖說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可到底還有個親近遠疏。
一切布置妥當,案子審得飛快。
賀志芳審案從來沒這麽威風過,嘴上一樁樁一件件證據,都在精心炮制下,顯得他機敏過人。
最後賀志芳一拍驚堂木,喝道:“譚興旺,你當年貪圖齊心藍美色,借着家人吵鬧偷偷回到書院。但張明雨一直在家,你就沒找到機會。
後來聽到張明雨和齊心藍吵架,你更不喜沒得到齊心藍。于是你在郁悶醉酒之時,将消息說給了你在縣中認識的混混王象,那王象說起他認識盜匪,你們二人便聯系上了盜匪,偷偷尾随,将齊心藍一行人殘忍殺害!
其後你更是将齊心藍捆走,在書院老屋中□□。最後齊心藍不堪受辱,撞牆而亡。你害怕心虛,把屍體埋在了無人的齊心藍住處前的花叢裏。
如今王象已把事情交代,書院老屋中更是找到了羽銀藍的布料。證據确鑿,你可知罪?!”
一身囚衣的譚興旺跪在地上,脖子戴着重重的枷鎖。他方臉濃眉,一道舊疤痕橫穿過側臉,看起來兇神惡煞,倒還真像個“惡人”。
可譚興旺卻乖順得像綿羊,辯駁和掙紮都沒有,只聲音沉悶地答道:“小的……知罪。”
賀志芳聽到這兒,心裏一喜,嘴角彎起:“你認罪就好,本官判——”
“慢着!”方啓晨大喝一聲,打斷賀志芳。
方啓晨看完全程,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他要是不認識這人還好,可這譚興旺他熟得很,雖然看起來兇,可只是性情愛鬧脾氣大,搬家之前就懂事了,是個孝順孩子,搬家後還會回到書院去聽課。
而且十年前,這孩子還只知道玩,和齊心藍關系還不錯,因為齊心藍降得住着皮孩子,和男女之情、之欲,根本一個銅板的關系都沒有。
“譚興旺,你當年才幾歲?還能從盜匪手裏把其中的關鍵人弄出來?他們難道不知道心藍逃脫等待他們的是什麽?”
“你再想想,你可還要認罪?今日你胡亂認了罪,殺害你心藍姐姐的人,便要逃脫殺人之罪,還能過得逍遙快活!”
方啓晨說着,想到兇手過得逍遙快活,心裏就難受氣憤不已!
這天下,殺人還能讓人頂罪了?!
他的心藍,多好的孩子?憑什麽就要枉死,死後還不能把兇手抓到,以命償命?!
只是又一陣黑暗忽然從方啓晨眼前閃過,他病好回到書院沒幾日,又經歷悲痛,差點倒下,沒歇了兩日又出來看審案,結果還是樁把他當成傻子的冤案。
“方老大人!”章通看到方啓晨頭往後一仰,半條命都直接給吓沒了。不顧是公堂之上,他一把推開無措的賀志芳,上前去抱住方啓晨,查看方啓晨情況。
******
環水書院外院。
一個黑臉壯漢子騎着馬直接沖到柳方新買的院子前,強力一掌把門蠻力推開。
黑漢的大喊聲響起:“小景先生!案子出了問題,老大人氣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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