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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歸雲山就像個頭頂燈籠蟄伏在靜夜的巨大妖怪。
好似随時都能張開它的血盆大口,将一切吞噬殆盡,壓抑得很。
二人雙雙祭出木劍,光影如稍瞬即逝的流星,從山腳沖向山頂。
思量門燈火如晝,往日的歸雲殿已經換了匾額,仿佛正在暗示歸雲山早已易主,曾經的風光如人死燈滅,再不存在。
兩人沖破山禁驚擾到巡夜弟子,被人逮到的時候兩兄弟就站在起風臺,光明正大的模樣讓人恨得牙癢癢。
擺明了就是故意的。
一弟子磨着後牙槽上前:“不知兩位前輩深夜拜訪思量門所為何事?”
江北笑說:“哪有回家還要先告訴旁人一聲的。”
“兩位就是江掌教的遺孤?”
“可不是嘛,今日已讓師兄代為通傳,不知賈掌教可沏好茶等着了?”
弟子被他這沒臉沒皮的态度氣得臉抽筋:“煩請二位稍等片刻,容弟子去禀報掌教。”
江狐突然開口:“我們一道去。”
弟子遲疑:“這...”
江狐走下起風臺:“前邊帶路。”
巡夜弟子分散兩邊,跟戰場殺敵似的盯着兩兄弟,深怕兩人來什麽陰招。
弟子受其壓迫,萬分不情願的邁開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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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雲山上殿院十棟,沿着開闊山勢彎彎繞繞,分落各處。
賈仁住的院子離歸雲殿不遠,是以前大長老住的地方。
一路萬籁俱寂。
院中燈火重重,卻空無人影,有股說不出的寂寥。
使得兩兄弟心上蒙了一層灰一樣。
弟子把人領到門口,擡手叩了兩聲門:“掌教,有客來訪。”
空氣靜了好一會,就在弟子正要開第二次口的時候,門無聲自開了。
裏邊傳來一道男聲:“請進。”
江北拍了拍弟子的肩膀:“勞煩你帶路,請回吧。”
弟子心想:“你還真把這當自己家了。”
江狐邁進門口,與此同時,一股熏香撲鼻而來。
淡淡的,清靜宜人的味道。
賈仁正在打坐,他看起來年紀并不大,五十多左右,因是修道之人,并不顯老,還頗具富态,只是兩鬓有幾縷白發,在燈下十分明顯。
江狐在其三步遠的地方站定,拱手道:“深夜打擾,還望賈掌教見諒。”
賈仁睜開雙眼,他的眼瞳呈灰褐色,目光有些散,使得他整體看起來并不精明,還有些無精打采的。
“後生可畏,入座吧。”
江狐掃了一眼跟前的桌案,茶壺冒着熱氣,茶杯擺放整齊,真像是等人似的。
“你們二人此前從何處過來?”
這一開口就開門見山,真不知他是心大還是早有準備。
江狐說:“朝終縣。”
賈仁點點頭:“哦,你們一直待在那嗎?”
“并非,當年僥幸逃離魔掌,不知不覺走到青城山,是謝仙人開恩收留。”
“青城山的确是最好的去處,那為何又去了朝終縣?”
江狐一邊說一邊觀摩他的神色:“三年前我拜入朱雀門,有幸取得何前輩的青眼,前些日子聽聞朝終縣有幹屍作亂,就陪同師兄去了一趟。”
賈仁神色坦蕩說:“你二人當真是機緣非凡,謝仙人可是世間唯一的仙人,何前輩又是正道第一人,看來二位大道不遠。”
江北淡淡說:“我可沒小狐這般幸運,本想同他一塊為江家和歸雲派讨回公道,可他怕我拖他後腿,一聲不吭的将我丢到三仙山,白白浪費這麽多年。”
賈仁終于被他們財大氣粗的語氣吓得變了臉色:“那可是離天庭最近的地方,你怎麽...”
江北嘆口氣說:“家仇未報,何妄成仙?”
賈仁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惋惜:“你當真是...要氣死我了。”
江狐直盯着他道:“掌教既然惋惜小北的仙運,又為何自斷自己大道?”
秘密被人毫不猶豫捅破,賈仁的神情不由得拘謹起來。
江狐又說:“不知掌教有何苦衷,不妨...”
賈仁苦笑着截斷他的話:“說什麽苦衷,不過是舍不得這身名利。”
江狐凝眉:“請掌教明說。”
賈仁笑了笑說:“你們想知道什麽就問吧。”
江北:“看來掌教明白我們來此的目的。”
“因果報應啊。”
江狐問道:“思量門究竟為何被屍王脅迫?”
“思量門雖為十大仙門之一,可實力最弱,資源也不如其他仙門,連神獸都不願降臨,是我不安現狀,才中了屍王的奸計...”
“當年我也曾被屍王的屍氣感染,若非謝仙人搭救如今也成了行屍走肉,可我看你們神志清醒,身上也并無屍氣,你說你中了屍王的奸計,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是一種禁術...惡毒得很,若不聽屍王差遣,魂魄都會被吞噬,平日不發作跟常人無異,我找了多年,始終沒找出法子。”
江北蹙眉道:“我閱覽奇書無數,倒是看到過這類秘法,可它消失多年,屍王如何得知?”
“你說的可是噬魂?”
“沒錯。”
賈仁忙道:“二位知曉此等禁術?可知其解法?”
江狐搖搖頭:“噬魂類似于詛咒,除非施咒者身死魂消,不然就是自己命喪九泉方得解脫。”
賈仁好不容易回血的臉又開始灰白:“終究逃不過。”
江狐:“你拐殺凡人協助屍王煉成千屍坑,已是罪不可恕,如今你可舍得下這身名利,随我走一趟?”
賈仁哭嚎道:“我自知滿身罪孽,不求原諒,也曾想過以死謝罪,可思量門上下皆因我一己私心才遭遇此劫,我于心何忍啊?”
“他們無辜只因是你的弟子,那些被你坑殺的凡人呢?他們有父有母,卻被你害的骨肉相離,陰陽兩隔,你又忍心了?”
“我...我...”
江北冷着臉道:“我本該為那些人讨回公道,可你的罪由世人定論,我便留着你的性命讓他們定奪。”
“往日我舍不得這身名利,更不願思量門百年基業葬送我手,只好違背良心協助屍王,今日大錯已鑄,世間更因我等私心即将遭遇大難,我萬死難辭其咎,任憑兩位差遣,只是思量門上下數百人皆中了噬魂,恐幫不上忙,反成了□□。”
江狐:“便請你書信一封,講明原由,我将其交給何前輩,至于如何處置,日後再說不遲。”
賈仁有氣無力的苦笑道:“兩位到底年紀輕,不将我等安置好,他日屍王再用噬魂威脅,我等又是身不由心。”
江北說:“掌教放心,我們自有法子,等掌教寫好信後,煩請召集門中弟子。”
賈仁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到底是何法子?”
江北笑了笑,不說話。
賈仁有求于人,本身就是戴罪之身,自然不敢多說,乖乖地磨墨提筆。
墨香散開,江狐端起杯子,袖子掩了半張臉,他偷偷問江北:“你有把握?”
江北壓低聲音道:“我的心可不是賈仁,自然說到做到。”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等他日滅了屍王,江狐一定把阿大阿小帶到賈仁面前,一人砍一刀。
不消片刻,賈仁便寫好了信,攤着拿到了江狐面前。
江狐接過來看,信中寫得清清楚楚,前因後果一眼透徹,江北看了也甚是滿意。
江狐把信折了又折,塞進信封封好,他站起身說:“請。”
賈仁不明所以,還是照辦了。
結果一出來看見院子外都是人,門中的長老和弟子全都來了。
好似裏邊正在開鴻門宴,這邊要嚴陣以待。
江狐和江北面無表情地站在賈仁身旁,意思很是明顯,要賈仁自己開口。
賈仁無奈嘆口氣,是自己自作孽不可活,怪不得誰。
“師弟,你吩咐下去,召集門中弟子,我有話要說。”
長老中年紀最輕的一位男子急匆匆問道:“何事?”
賈仁卻是擺擺手:“去吧。”
江北插聲道:“要一個不落。”
男子頓了頓,看向賈仁,賈仁點點頭,示意照辦。
男子臉色不明的轉身走了。
趁這當,賈仁問江狐:“你們到底有何法子?”
江狐說:“歸雲山是我江家的地盤,你或許不知,江家在歸雲山上布下護山法陣,預防不測,當年我爹慘遭暗算,來不及啓動就魂歸九泉,如今便宜了你們,只要改變護山法陣就能封山,屆時你們出不去外人進不來,盡管外邊時過千年,山中歲月仍可如舊。”
賈仁喜道:“此話當真?”
江狐冷冷看着他:“等歸雲山重開,就是你們論罪之時。”
“我心甘情願。”
小半個時辰後,弟子集合完畢,人影一直延伸,長的在黑夜見不到尾。
江狐對賈仁說:“讓他們就地坐下,靜神凝氣。”
賈仁照做:“今夜時間正好,我想與大家切磋論道,大家原地坐下,精神凝氣。”
衆位長老和弟子一臉莫名其妙,不知自家掌教抽了什麽瘋,但還是盤腿坐下,打坐調息。
江狐禦劍而上,于空中站立,忽然釋放一身修為,靈力如盤根交錯的樹根,附地而走,衆人閉目中感到威壓,更是冷汗澿澿不敢私自睜開眼。
确定沒有人逃離,江狐才居高臨下的對江北點頭。
江北俯身在賈仁耳邊道:“改變陣法至少需要兩日,你把人看好了。”
賈仁流着汗點頭:“這是自然。”
江北祭出木劍,踏劍而走,與江狐一前一後下了山。
兩人分立陰陽兩處,手中法訣不停,與此同時,從歸雲山底下升起一個八卦法陣...
天黑了又亮,江狐一身衣衫被汗浸濕,頭發也黏黏的,可他的眼神明亮,即便模樣邋遢,也有股說不出的潇灑。
護山法陣只能用一次,非是關鍵時刻不能啓動,當年江舒慢了半步,至死沒能守住歸雲山。
江狐江北因禍得福,沾了他老子的光,才能将數百人連同花草樹木封在大山內。
陣成那一刻,歸雲山如同關上閘的門,随着法陣落地而無聲無息的立在那,如同死物一般。
靈氣的源頭被阻隔,游走在江州城各處的靈氣像無頭蒼蠅,頃刻就回歸大地。
江狐覺得空氣變了,不再是那般幹淨純潔,有股濃濃的人世味。
“思量門害人不淺。”他心想。
就這功夫,安靜了幾天的傳聲珠又開始泛起了光,淩安的聲音傳來:“你怎麽回事?死了?”
江狐忍着一身不舒服說道:“又怎麽了?”
“你還好意思問我,事情怎麽樣了?”
“搞定了,你那邊呢?”
“不咋樣,師父說等你回來後才能去瑤華城,怎麽樣?你能滾回來了嗎?”
江狐一邊往山口的方向走,一邊說:“思量門的事情已解決,你跟何前輩說一聲,賈掌教留了一封信說明了原由,等我回去拿給他。”
“他就在旁邊。”
江狐淡淡應了聲:“嗯。”
那邊默了一會,淩安的聲音才傳來:“師父讓你明日就回來。”
估計剛剛是何所愁在吩咐話呢,江狐吸口氣又長長吐出,方感覺一身的疲勞消去了些:“過兩日,我還有些事。”
“什麽事啊?”
“回去再說。”江狐說完這句就把傳話掐了。
終于走到山口,江北已經在那等着了。
“可還好?”
江狐察看了他的臉色,還是紅潤的,放下了心:“不礙事。”
江北見他面色蒼白,像是靈力消耗過度之症,不由嘆口氣道:“阿離都把聚靈玉給你了,你怎麽還不知道用?”
“聚靈玉?”江狐低頭看自己腰間戴的那塊圓玉,像是感覺到江狐的目光,它又開始發亮了:“我一直以為它只是顆普通靈玉。”
“...”江北真對這兩人沒話說。
一個裝瘋,一個真傻,果真是絕配。
“走吧,回去看看小芸。”
兩人正往客棧走,江狐的須彌芥忽然自己打開,一顆閃着淡色熒光的珠子飛出,同時還有一道急促聲音:“江狐你快回來,謝仙人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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