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身體記憶

疼。

好疼。

晏承舊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仿佛被什麽攪爛一樣, 哪怕心志堅定如他也在一瞬間産生了自我了斷的想法

他倒在地上, 痛苦的大喘氣, 連呼喊的聲音都喊不出來。

晏承舊唯一能夠做的，是睜大他的眼睛，告訴自己要活下來。

他終于明白秦源臨死前的話是什麽意思。

只要你撐得下來……

只要你能夠忍受得了這比潘多拉腐蝕你的身體還要十倍百倍的痛苦！

秦源不是沒有做過實驗, 但能夠挨得住這種藥的人幾乎都在最初的痛苦之中選擇自我了斷。

用變異濃縮的潘多拉病毒以毒攻毒，絕不是聽起來那麽簡單。

晏承舊如今的臉色幾乎是慘白，他這樣僵硬的倒在地上, 仿佛一個死人。但死人不會有他這樣的目光, 不會和他一樣渾身上下散發着絕望的氣息。

好疼。

真的好疼。

誰來……誰來救救他？

也許劇痛到了一定程度，足夠打破一些界限。

半清晰半昏迷之間, 晏承舊腦海中忽然閃過好幾個畫面。

“校長，今日又有幾個學生退學了。”幾個老師臉色很是難看, 看着椅子上面目沉靜的校長，慌亂的情緒瞬間恢複了不少。

“無妨, 你們已經努力了。”眉目秀麗的男子點點頭，“還是如往常一般上課吧，留在學校裏的學生的安全還是要保障的。”

“可是校長, 再這麽下去, 我們古武院校恐怕……”一個老師不死心，他在這學校裏已經呆了這麽多年，眼睜睜看着這學校越來越大，現在卻因為小人的奸計将它毀壞，心中如何能忍？

“這也是學生自己的選擇。”男子看向老師, “技不如人，無話可說。”

“可……”

“陳老師，你先下去冷靜一下吧。”

“算了，老陳，校長會有辦法的，我們先走吧。”其他幾位老師也紛紛上前拉扯，總算是将脾氣上來的同事給弄下去了。

要說誰最心煩，肯定是校長最心煩了！

校長年級輕輕，外公又被重傷，趕鴨子上架好不容易穩住學校的局勢，偏偏還有那幾個白眼狼過來搗亂。

呸！

都是些忘恩負義的東西。

“校長，抱歉，是我莽撞了。”陳老師冷靜下來，禮貌道歉後就和同事們一起離開了。

校長坐在椅子上出了好一會兒的神，這才恢複過來。

“外公，我，我好累。”

那年輕校長的長相，分明與自己無二，只是看上去年級大了幾歲。

畫面輪轉。

“晏承舊，你不甘心麽？”對面幾個人笑的十分得意，看着他的目光仿佛恨不得生吞活剝了他。

“對，就是這樣的眼神，你不甘心的看着我們，我們也在不甘心的看着你！”對面一個人的臉色幾乎已經扭曲，“憑什麽，就因為你是他的外孫，所以他才将所有上乘的武學都傳給你？我們這些為他出生入死的徒弟又算的了什麽？”

“七師兄，你別說了。”一個女子終究有些不忍，“好歹師父對我們也不算差，只是沒有那麽好而已。”他們做了叛徒，實在沒有臉面再對晏承舊說些什麽了。

“我為什麽不能說？”男子大吼，“你看見大師兄的下場了麽？大師兄那麽努力的幫師父傳承武學，卻落得殘廢下場，晏之以有幫大師兄恢複過麽？他沒有，他寧願每天夜晚花時間給他的外孫擴寬筋脈！古武，古武是所有人類的東西，晏之以不過是一個發現者，一個将人類的寶藏都據為己有的小偷，他沒有權利決定古武的去留。”

“晏承舊，你若是不甘心，就怪你輕信他人，怪你是晏之以的孫子。”另一個男子走到晏承舊面前，将他綁了起來，“你從小就和我們不一樣，有師父幫你擴寬筋脈，你将人類的潛力發揮到極致，很多外星的貴族都想要看看你身上到底有什麽秘密？只要将你送過去，我們就能成為地球上人人敬仰的宗師，你也會成為教科書上的英雄，我們會給你留下一個榮耀的。”

晏承舊絕望的看着這些師兄師姐，似乎還能想的起來他們是怎麽開開心心的抱住年幼的自己，然後和外公一起習武的。

為什麽？

為什麽只是別人的簡單挑撥就能讓你們抛棄這麽多年的情誼？

為什麽不相信外公閉關是為了給你們創造更适合自己的武學？

為什麽，為什麽！

晏承舊閉上了眼睛，他想恨都找不到一個人來恨。

“他就是地球上最年輕的那個古武宗師？”幾個奇形怪狀的外星人看着晏承舊笑道，“好年輕啊，按照地球人的審美标準，應該是一個很出色的美男子吧。”

“再年輕出色不也到了我們手裏？”另一個模樣的外星人回答道，“我們國家是說好的，地球人的研究要一起，不能獨占！”

“地球人的确會冒出幾個特別厲害的，但大多數卻愚昧無知，自私自利。”另一個外星人感嘆道，“可是在有些時候，他們又會抛棄那些陰暗面變得偉大。他們只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東西，忘記自己接受過的好處。真是一個矛盾的種族！”

“當然更奇妙的不是他們能夠将自身潛力發揮到百分百的本事麽？太令人驚訝了，他們的文明低我們好幾個等級，卻擁有這樣的本事。就算是最厲害的卡克星王族，也只能将自身種族的優勢發揮到百分之七十而已。”

“也只有那麽一兩個人是百分之百。一個就是這個年輕人的外公，已經死了。真可憐啊，要是他外公沒死，他怎麽會到這裏來？”

“哦？你似乎知道些什麽。”

即使是外星人也是很喜歡八卦的。

他實在是想不通，人類只有這麽一兩個将潛力發揮到百分百的寶貝，為什麽不好好珍惜反而還送到他們手裏來？要是在它們的星球上，肯定被捧成國寶，皇子皇孫都排着隊的等着和他們交配以便生下更優秀的後代了。

“他們地球人從古到今一直都有一個願望，用地球話怎麽說來着？哦，是長生不老。”

“長生不老，就是不會死的意思麽？”

“永遠保持青春不會變老不會死。”

“……換上全機械身體定期保養的話可以做得到呀。”一個外星科學家不理解的說道。

“但是地球人更喜歡他們自己的身體吧。”一個外星人沉思了一會兒說道，“聽說這個年輕人的外公都一百多歲了，看上去就像是二三十歲。即使地球人現在壽命延長了，他的外公也應該已經老了。”

“地球人可真奇怪，完全想不通他們想要做什麽。”

“他的外公好像是被幾個卡克星王族給重傷了，沒多久就死了。他的勢力也被瓦解，地球人沒有研究出個什麽東西來，就送到我們這裏來了。”

“哦，天哪，他的身體裏都有些什麽東西，各種各樣的的病毒？”一個外星人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病毒，望向晏承舊的目光裏充滿着不可思議，“他怎麽還能活着？”

“怪不得地球人檢查不出什麽來，這些病毒竟然達成了一個平衡？這太奇妙了，快，報告聯盟，報告陛下，這個地球人是個大課題，我們的醫療水平會上升好幾個臺階的！”

原本還在八卦着的外星人看見晏承舊身體裏的狀況之後立刻閉嘴，就好像是貪財的巨龍看見了什麽稀世珍寶一般，對待晏承舊的态度立刻小心翼翼了起來。

“他的韌性真厲害，居然能承受住這樣大的壓力？”

“卡克星王族打算将這個地球人發展成自己的族人呢，族內一致通過！”

“哇，這就厲害了。卡克星王族繁衍的方式很特別的，他們向來只選擇公認的強者進行轉化，這個地球人以後也會是王子了麽？”

“是啊，聽說本來他的外公也可以……”

“等等，那個地球人快承受不住了。”

“他的思維混亂了。”

“快救人，救人！”

……

————我是回憶結束的分割線———————

晏承舊倒在地上，身體極度缺水。

第一波痛楚已經順利的捱了過去。他一點點的爬了起來，不過半米的距離足足爬了大半天。

他提前将水和易消化的食物放在自己身體的不遠處，就是希望自己若是順利熬過第一波痛楚能夠及時補充體力。

秦源說，這樣的痛苦一共有三次。

一次比一次痛。

就算是身體神經最遲鈍的海洋生物，在第三次快要結束的時候也忍不住自殺了。

他曾笑言，能夠撐過去的只有單細胞生物。

晏承舊喝了一點水，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他試着動了動自己的手，上面已經血肉模糊。

記得在意識不清醒的時候，他似乎想起了很多事，但是現在已經忘記的差不多了。可是有一點他的身體卻還是記得的。

他在生前，或許也經歷過類似的病毒實驗，身體承受過類似的壓力。

第一波的痛苦到了後來，他竟然自發的學會了如何保存體力，如何撐過去？

腦海中的記憶或許是被絕望木偶給封印了，但是身體殘留的記憶卻不會。

這不是第一次。

所以這樣的痛苦他能夠承受下來。

我一定會活下去的，一定會。

距離離開這個世界，還有四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