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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西泮跟着白芷走進南光醫院的家屬樓。

這個他小時候曾住過的地方, 如今已看不見一點當年的影子, 幾棟老樓牆角被蹭掉的新牆漆下隐約露着幾塊斑駁的磚牆。

傅西泮走到白芷家所在的單元樓時,忽然愣了一下。

他指着單元樓門口的一棵桑樹, 還沒開口, 白芷先爽快地說:“噢,這是我家的桑樹, 種了十幾年了吧。”

他眯着眼,嘴巴微張:“你家的?”

“對阿!”白芷點點頭, 她回憶道, “我十三歲那年,有個大哥哥送給我的,那時候它是在小區周圍的綠化帶上。幾年前,小區換了新物業, 重新規劃綠地, 要把它砍走,我爸爸就把它移到我們樓門口的空地上了。”

随着白芷的一番話, 傅西泮的記憶一點點倒回當年。

母親離開後的日子對于他而言十分難熬, 他和陌生又熟悉的父親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工作繁忙的父親和病患交流順暢, 卻不知如何與傅西泮溝通。

傅西泮在寄宿制的高中, 一周只能回一次家。

母親離開後, 他越來越不愛回家,有時甚至一個月才回家一趟。

而父親除了過問他的學習成績外,再無其他。

某次父親出差,他騎着自行車, 回到舊家。

剛進小區,他一眼就看見了繞小區一圈的綠化帶上有一棵結滿桑葚的桑樹。

那棵桑樹,是母親親手種下的。

最開始時,上面還綁了一條紅繩,用于記錄傅西泮的身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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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種下這棵小樹苗時,摸着傅西泮的頭,打趣道:“你和小樹比比看,看誰長得快好不好?”

當然,傅西泮一次也沒有贏過。

幾年未見,桑樹又高了不少,它枝葉繁茂,結滿果實,只可惜母親已經看不到了。

傅西泮想起現在住着的樓門口也有一塊空地,正好可以用來種桑樹。

那時候,他一心只想把所有和母親相關的東西都留下,根本沒有想到那麽大一棵樹要如何搬運。

幸好幾年過去,門衛大爺還認得自己。

他從門衛那裏借來鏟子,就朝着桑樹走去。

傅西泮埋頭挖了一下午,他累得滿頭大汗,雙手都被鏟子磨破了,可大樹也只是露出了地面上的淺根。

就在他準備繼續時,有個小姑娘急匆匆地從門口跑來,她邊跑邊喊:“住手!!你在幹嘛啊?”

小女孩還沒他胸口高,可是來勢洶洶,沖過來一把推開了他。

女孩的力氣不小,傅西泮也沒有任何準備就這麽被她推到在地。

女孩拿起鏟子,指着他問道:“你是誰?誰讓你來挖這個的?這是我們小區的公共財産!”

那一年,白芷十三歲。

為了第二年能順利考取醫大少年班,白爸爸給她找了一個補習班。

她剛上完課,才進小區就看到傅西泮正在鏟樹。

不知道是誰在這棵樹上紮了小板凳,位置不高,即使是身手不怎麽敏捷的白芷也可以輕而易舉地爬上去。

她喜歡坐在這棵樹上背書。

隔壁樓的傅院長一家搬走了,樓上換了一戶南光醫院新來的醫生,他們不僅鎖起了陽臺,還養了一只很兇的狗。

白芷失去了那個小天地,只得把目光放到了這棵歪脖桑樹上。

桑樹種在小區的角落裏,平時沒什麽人往這裏來,清淨得很。

傅西泮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屁股沾上的灰:“這是我媽媽種的。”

白芷小聲重複着他的話:“你媽媽種的?”

傅西泮伸出手,淡淡地命令道:“拿來。”

白芷将那個鏟子又往身後藏了藏,問:“那你為什麽要把它鏟走呀?”

“我……”這個問題一下子戳到了傅西泮的軟肋,他鼻子一抽,眼淚瞬間掉了下來,“我就是想把它帶去新家,繼續種它。”

“哎,你別哭啊!”白芷慌了,她掏遍了全身的口袋也沒找到一張面巾紙,她撇着嘴,戳了戳傅西泮,“男孩子不可以哭!爸爸說愛哭的男孩子以後是沒有女孩子喜歡的。”

傅西泮的鼻子用力吸了一下,把眼淚憋回去了一些,冷冷地說:“我無所謂。快點,把鏟子還給我。”

“我不要。”

白芷繼續将鏟子藏在身後,在傅西泮的步步緊逼下,她一步步後退。

因為害怕,她沒有注意腳下的小石頭,一腳踩上了石子,滑了出去。

還好傅西泮及時伸手拉住了她,傅西泮像拎小雞仔一般,将她拎着站直了身子,一手趁機奪回鏟子。

白芷眼睛一轉,跑到桑樹前,又問:“這棵樹這麽粗,這麽大,你怎麽運走?”

傅西泮的鏟子往地上一戳,頓時傻眼了。

他看看眼前比自己高出許多的樹,又看了看比自己腰粗的樹幹,迷茫了。

白芷瞅準機會,說道:“不如這樣吧,我幫你養它,我會定時澆水施肥,你要是什麽時候想看了,再回來看它。你看這樣可不可以?”

傅西泮猶豫了。

白芷又說:“要不你也拿不走,我幫你照顧它,肯定把它養得高高壯壯!”

傅西泮看了一眼桑樹,眼眸一沉,微微點了點頭。

不過後來考上醫大後,功課繁忙,他也忘了這件事,也再沒回來看過。

這次來白芷家,再看到這棵桑樹,以前的點滴記憶他全回憶起來了。

他看着眼前的白芷一點點和記憶的小女孩重合,“原來就是你。”

白芷不解:“什麽是我?”

傅西泮指了指那棵樹,說:“我就是當年送你這棵樹的大哥哥。”

“怎麽可能是你!”白芷皺着眉,“當年的那個哥哥可高了。”

傅西泮的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溫柔地說:“因為你也長高了呀。”

見她還是一臉的不相信。

傅西泮走到樹下,指了指樹上紮着的那個小板凳,“你來看看這裏刻着什麽。”

白芷走過去,她仰着頭,只能隐約看見板凳一側有個小字。

她往上跳了跳,想要近距離看個清楚。

傅西泮雙手抱着她的腰,将她舉高了一些,問:“看清了嗎?”

白芷眯着眼,讀道:“傅。”

傅西泮将她放回地上,“對,傅西泮的傅。”

他一手攬着她的腰肢,将她貼近自己,一手摸着她的側臉,低下頭,用額頭抵在她額頭上。

兩人鼻尖相觸,白芷的臉紅了一片。

傅西泮緩緩開口說道:“謝謝你把它照顧得那麽好,以後就讓我來照顧你們吧。”

“傅西泮……”

白芷的話沒說完,身後響起一聲重咳。

兩人驚慌地轉過頭,是白爸爸站在樓門口。

他長嘆一口氣,說:“進來吧。有事回家說,別在這,怪不好的。”

傅西泮提起放在一旁的東西,快步跟了上去。

白芷則紅着臉,揪着他的衣角,慢慢往上走。

在飯桌上,白芷比傅西泮還要緊張,她緊張地看着和爸爸交談甚歡的傅西泮。

白爸爸拿出一瓶珍藏多年的酒,給傅西泮倒了一杯。

傅西泮眉頭一緊,剛要拒絕,白爸爸立刻說:“這個可是我珍藏多年的好酒,要不是她說帶男朋友回來,我才舍不得拿出來。”

一聽這話,傅西泮咽了口唾沫,硬着頭皮陪白爸爸喝了三小杯。

只可惜,他的酒量很有限,喝完三杯,就臉紅眼暈,趴到了桌上。

接下去,無論白爸爸問什麽,他雖說話含糊,但全都十分詳細地回答了,詳細到就連銀行卡密碼都說出來了。

白芷扶額,推了推傅西泮:“好了,別說了。”

“嗯……”傅西泮擺擺手,繼續說,“不要,讓我說。我就是喜歡白芷,好喜歡她阿,可是她為什麽不能多喜歡我一點呢。”

他的呓語聽得白芷和白爸爸臉一陣紅,只有白媽媽在一旁捂着嘴偷笑。

白爸爸輕咳一聲,小聲嘟囔了一句:“光說喜歡頂什麽用,以後家務你能做嗎?”

他自言自語的一句話,卻被傅西泮聽了去,他趴在桌上,認真地回答:“能。工資全上交,家務都歸我,只要她在我身邊,我怎麽樣都可以。”

白芷臉紅到快要滴血,塞了一塊肉在他嘴裏:“快閉嘴吧你。”

白媽媽看他醉成這副模樣,提議道:“今天就別走了,讓他在書房睡一晚上吧,我去鋪床。”

白芷生怕他再說出什麽來,趕緊扶着他進了屋子。

等她走出屋子時,爸爸已經坐到了沙發上,神情凝重。

“爸,你怎麽了?對他很不滿意?”

“倒不是。我還能有什麽不滿意的。人家是院長的兒子,長得帥,工作好,看樣子對你也好,我還能說什麽。”

白芷倒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那你這什麽表情?”

“女兒可能要出嫁了,我感傷一下不行嗎?”

“啧,誰說要嫁給他了……”

“不嫁他,你剛才跟他在樓門口幹嘛呢?”

“您快閉嘴吧……”

白爸爸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得,這又不讓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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