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林糯衣上陣法被觸動，遠在修行界藏劍峰的沈寒倏然睜眼。

滄山澗之巅，冰雪透着刺骨的冷意，寒風凜凜，刮起碎冰雪花，冷苦難熬。

沈寒盤腿而坐，正在入定，卻忽然感應到他曾在林糯衣衫上刻下的陣法有了動靜。

在他身側，一把長劍插在冰石之中，劍鞘古樸，收斂了沉冰的鋒芒。

沉冰劍“铮”的出鞘，劍身寒光一閃而過，帶着肅殺之氣。

林糯衣服上的陣法，除非有人攻擊他，否則是不會觸動的。

沈寒起身，神色冰冷，擡手間收了劍鞘，握了沉冰的劍柄，一步踏了出去。

“師尊。”

剛禦劍到破牢山的顧傾察覺到那股熟悉的氣息，心中免不了緊張，卻還是回身，對着沈寒恭敬行禮。

一早起來，顧傾從那只斑斓虎口中得知，他師父在凡人界等着他。

昨天夜裏顧傾便同沈寒說了他今日就要離開的事情，顧傾見他師尊的時候，有些忐忑，他不知道，沈寒是否察覺到林糯的離開同他有關。

其實昨夜他去千山明月閣，實則是前去請罪的，可沈寒并未給他開口的機會，兩人只做不知，顧傾摸不清他的心思，也只能作罷。

清晨告別了藏劍峰交好的弟子後，他剛到這裏，想去找找師父，同他做些以後的打算，誰知，師尊卻來了這裏。

顧傾并不知道，昨日林糯出逃後，沈寒分出化身差點将林糯抓回去的事情。

林糯沒有像說好的那樣，在破牢山附近等他，顧傾以為是這裏離藏劍峰太近，林糯怕被沈寒察覺，才提早去了凡人界。

“去找你師父？”

雖是問句，可沈寒語氣卻并非如此，他知道，顧傾是去找林糯的。

顧傾被他這樣問，心裏反而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撩了衣袍，顧傾緩緩跪了下去，低着頭一聲不吭，擋住了沈寒去凡人界入口的路。

見此，沈寒神色冰冷，任顧傾跪了好一會兒。

他知道，這是顧傾在求他，求他放過林糯，不去凡人界找他。

“你幫着你師父出逃，這件事我不與你計較，你現在這是，威脅我？”

沈寒表情冰冷。

“師尊，您既已成婚，求您放過師父。”

顧傾說完後，聽見刑鞭甩過的破空聲，依舊跪在那裏一動不動，這些年他師父對師尊的情意，他都看在眼裏。

雖然不知道師尊心意如何，可現在，他另娶他人，還将他師父囚禁在千山明月閣，他知道的，師父很難過。

原本這些話是輪不到顧傾來說的，他是沈寒的徒弟，也是個小輩，可師父好不容易逃出去，他做不到眼睜睜看着師父又被師尊給抓回來。

三鞭過後，顧傾身上出現三道血痕，側臉被鞭尾擦過，立刻皮開肉綻，淌下血來。

抿着唇，顧傾無聲受罰。

“目無尊長，出言不遜，顧傾，你可知錯。”

沈寒收了刑鞭，冷冷看着眼前跪着的人。

“徒兒知錯。”顧傾低着頭，卻依舊不起身。

“不讓開？”沈寒見他如此，壓着心頭火氣問道。

顧傾不語，只跪在那裏。

“既如此，你的歷練也不用去了。”

沈寒捏訣，封了顧傾一脈，冷聲說道：“封你一脈，沖破後才可回修行界，若是無法，就別回來了！”

顧傾察覺到沈寒扔了個東西過來，下意識接住了，沒想到手上陡然一沉，一股冰冷殺意從透過沉冰的劍鞘，直直撲向了他。

穩住心神，顧傾才勉強持平了沉冰劍。

随着沈寒拂袖，沉冰逐漸歸于平靜，古樸劍鞘連同着沉冰的劍柄劍身，都變得灰撲撲的。

“若是不能一次沖破封印，沉冰會将你沖開的經脈重新封印，顧傾，你好自為之。”

沈寒轉身離去，最後的聲音也變得缥缈起來，很快就不見了他身影。

“多謝師尊。”

顧傾聲音略有些沙啞，朝沈寒離開的方向拜了一下，這才起身。

看了眼手中的沉冰劍，顧傾将劍同他自己的玄霜一起，背在了後背，朝着入口處走去。

因為不是他自己的劍，沉冰的重量幾乎能壓垮他，顧傾又被封了一脈，腳步變得沉重起來，可他還是挺直了腰杆，抵抗着沉冰還不時逸散出來的冷意。

沉冰是用極寒之地的天石鑄造而成的，天生就帶有冰冷寒意。

對顧傾，沉冰剛才的殺氣收斂了許多，可它到底是一把劍，在沈寒手裏斬過無數妖魔，殺氣和煞氣都極重，不過好在它靈智已開，懵懂的靈智能分清敵我，在顧傾背上，自然收斂了些。

取出傳音石，顧傾被沈寒罰去凡人界，也就去不了堯山了，通知了那邊的人之後，這才踏進了入口。

凡人界的靈氣要稀薄許多，顧傾沖破沈寒的封印也不易，沒有足夠充沛的靈氣，會比較艱難，現在還有沉冰的制約，就更加不容易了。

其實顧傾對這樣的懲罰，是感到意外的，他以為，師尊會罰得更重些，卻沒想到，只是将他驅趕到了凡人界。

雖然去了凡人界，他的修為精進會慢上不止一星半點，可師父在那裏。

一步踏進混沌入口，顧傾垂眸，對師尊這樣做的用意，也大致知道了。

其實師尊，不是不管師父。

可就連顧傾也無法說服自己，勸林糯回來，因為藏劍峰的煙霞小築，已經住進去了一個人，他師父要是回來的話，身份地位都不知道往哪裏擺。

還不如，就這麽在凡人界待着，起碼師父見不到師尊，興許會慢慢想開。

出去後，顧傾摸了下被打傷的側臉，已經不流血了，他雖然經脈被封，可塑骨蛻凡後，肉身的愈合也比之以前要更快些。

施了障眼法，這下顧傾臉上看起來根本就沒有傷勢，衣衫上的血痕使了清潔法術，從外表來看，依舊是那個藍衣的俊朗少年。

顧傾實力大打折扣，不過普通的法術還是可以施展出來的，他禦劍向着妖族地盤而去。

——

青樓裏

林糯看到腹中靈胎後，當場僵化在原地。

完了，沈寒會殺了他。

修士孕育子嗣多在異性道侶之間，陰陽調和孕育靈胎。

男修孕子鮮少發生，可若是觸動靈海，有感而孕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想做到這一點，須得雙修的兩人神識相交，共觸靈海，這要比純粹肉.身更為複雜。

可林糯知道，沈寒斷然不會跟他神識交融，所以，只剩下了另外一種，精血孕育。

但是林糯完全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得了沈寒的精血，要知道精血可是萬千鮮血凝聚而成，對一個修士來說，不可謂不重要。

那雙圓潤的貓兒眼裏全是不可置信，驚訝又透着茫然，林糯根本就不知道，他腹中靈胎是怎麽來的。

但林糯知道，沈寒絕不會讓他孕育子嗣的，所以他下意識歸結到了自己身上，他可能不小心将沈寒精血融了進去。

如果沈寒知道了……

林糯臉色蒼白，再不敢去想那個男人帶着怒火找到他後，知道他背着沈寒孕育了靈胎，沈寒可能會殺了他。

“阿畫。”

林糯視線飄忽，下意識去喊雲畫，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可雲畫正和魔修對峙，龍骨天羅傘在空中旋轉，想要将魔修收進去。

那只魔修吸了妖族精血，一時實力大增，樓中其餘女妖見狀，紛紛出手相助。

林糯衣服上的陣法傷到了魔修，知道了厲害之處，林糯又被雲畫護在身後，魔修就不再打他的主意。

那個魔修最開始是察覺到他修為不高，又是青璃帶回來的，如果附到他身上，這些狐族也不敢輕舉妄動，否則就會傷了林糯，可沒想到，那個修士身上會有高階陣法。

林糯還算安全，就在他怔愣的時候，淩厲的破空聲陡然響起，帶起陣陣劍光寒芒，一把灰撲撲的劍“铮”的從外面飛了進來，直取魔修心髒。

将魔修釘在了牆上後，那把劍的劍身還在微微顫動。

“師父。”

顧傾從一樓上來，長腿一邁，幾步就躍上了樓梯，沉冰不在他身上，自然要輕松許多。

“傾兒。”林糯回頭，見是顧傾，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來，顧傾平安找過來了就好。

青璃追着另外一個魔修而去，還未回來，樓裏的魔修已經解決，雲畫收了天羅傘，見到顧傾後，朝他柔柔一笑，說道：“傾兒來了。”

顧傾是林糯帶大的，雲畫和雲花在他小時候也照顧過他，所以他們之間很是熟悉。

“嗯。”

顧傾點頭，走過去将沉冰拔.了出來。

沉冰不是他的劍，術法召回不起什麽作用，所以顧傾只能這樣。

本想将沉冰插回背後劍鞘，誰知它卻突然掙脫了顧傾的手，直直沖向了林糯。

顧傾微微睜大了眼睛，随即拔劍，想要阻止沉冰，沒想到林糯卻擡手示意他別動。

“沒事傾兒，它沒有惡意。”

林糯也被那把灰撲撲的劍吓了一跳，可他并沒有從這把劍上感受到殺意。

“傾兒，這把劍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林糯伸手，在劍身上輕輕拂了下，手上并沒有灰塵，看來這劍就是這種顏色，不是落了灰。

他的輕輕觸碰惹來沉冰劍身直顫，下一刻便“咻”的一飛沖天，破開了青樓樓頂，似乎是興奮到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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