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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然，沈寒在見到殷含秋的畫像後，也知曉了她的一些事情。

林糯讓人去搜集有關殷含秋的東西，沈寒自然是知道的，卻并未放在心上，因為他知道，林糯再怎麽樣，都不會去主動針對一個人的。

當沈寒拿起刻刀，一開始的時候，他确實是因為殷含秋那副畫像，可雕刻未成，剛落幾刀的時候，他便看見了林糯。

窗戶大開，木屑随着沈寒的動作不斷掉落，他聽見了外頭百花園裏林糯的聲音。

那個溫吞懶洋洋的語調，正跟雲花小聲抱怨日頭有些曬了，他都睡不好，惹來那只花雀的嘲諷，說他自己懶得挪窩，還嫌棄日頭曬，活該。

于是林糯就不再說話了。

沈寒手上動作一頓，神識卻是延展出去，林糯依舊躺在百花園旁邊的藤椅上，把胳膊遮到眼睛上，還是懶得動，估計是又睡着了。

和其他修士不同，林糯身子骨弱些，當初是因為他才變成這樣，所以沈寒對林糯，從未抱有他能好好修煉的念頭，算是慣着他在藏劍峰整日裏游手好閑，什麽都不做，偶爾林糯起了興致，才會去修煉一會兒。

前幾年林糯還總是跟着藏劍峰弟子跑下山玩，有一次運氣不好，碰到了堕魔的妖，林糯差點受傷，從那之後，除非沈寒下山帶着他，否則林糯是出不去的。

因為這件事，林糯也跟沈寒争過，可他到底是擰不過沈寒。

也是從那次之後，林糯身上衣衫都成了沈寒煉制的法衣，還有他腰間玉佩的芥子乾坤裏，比以前多了許多上品法寶，有不少都是其他修士争破頭都搶不到的，即便是修為大成的修士，林糯光是砸法寶，都能給他争取不少時間逃跑。

雲花飛走了，她也覺着日頭有些晃眼，她比不得林糯的懶，好歹知道尋一片陰涼地。

沈寒不用一直将神識落在林糯身上，就能想到，等林糯睡醒後，那雙偏圓潤些的眼睛睜開，若是見到他，總會笑起來，看着軟綿綿的。

明明是雙貓兒眼，可沈寒一直覺着，林糯其實是只兔子。

膽小，又愛哭。

在那些特殊的時候，不經意間的動作就能讓林糯紅了眼眶，聲音軟糯的喚他阿寒，還帶着哭腔。

平日裏若是犯了錯，或者帶顧傾下山玩被抓到，即便是裝哭，林糯也會揉着眼睛，原本沒紅的眼眶，也得被他揉紅了。

跟個紅眼睛的兔子一樣。

收回神識，沈寒薄唇微彎，總是沒什麽表情的俊臉上露出個很淺的笑來，又很快收斂。

等他再低頭雕手裏的小兔子的時候，能想到的，也只有林糯了。

在看到林糯發現他房中的木雕後，沈寒其實，是不想讓他看到的。

礙于那種從未說出口的所謂顏面，對林糯，他在最初成婚的時候，也不知要如何待他，只想着護他一世無憂，可林糯總是往他身邊湊。

沈寒對這樣的接近，倒是說不上來讨厭，林糯總是小心翼翼的，看着軟軟糯糯，又愛笑。

哪怕是最初，沈寒在藏劍峰遇見林糯的時候，他那時髒兮兮的，可不知為何，在他幫了林糯一次後，像是認準了他，林糯見了他，髒臉蛋總是會露出個膽怯的笑來。

所以沈寒對林糯，其實一直都有着耐心。

在林糯向他讨要木雕的時候，沈寒心裏忽然生出了一種不知從何而起的愧意來，因為這木雕，最開始的時候，他并沒有想過送給林糯。

可林糯軟軟喚他阿寒，一聲一聲的，甚至，鑽進了他懷裏。

雖然沒有言語，可林糯白嫩軟彈，觸感十分好的側臉一直蹭着他側臉。

沈寒身體僵了一瞬，終是沒抵過這樣跟他撒嬌的林糯，也最終，如了林糯的意，将雕好的小兔子給了他。

其實後來，這兔子，刻的便是林糯了。

食髓知味，沈寒似乎有些沉淪了，可更多的，他還是想要看，林糯軟着聲音同他讨要東西的模樣，就像是在同他，撒嬌。

糯糯在同他撒嬌，想到這點後，沈寒臉上笑意浮現。

念頭一起，沈寒便又刻了個松鼠。

他察覺出林糯好像跟他想的有所不同，因為第二次林糯看到那個小松鼠的時候，臉上并沒有多開心的模樣，似乎是有些生氣了。

可林糯轉過身來看見他之後，便又露出了笑臉，沈寒不知他怎麽了，然而林糯還是按着上次的法子來了。

溫香軟玉在懷，沈寒也沒了探究林糯究竟為何生氣的念頭，他少有的沉浸于這種溫柔鄉中了。

樂此不疲的雕着小玩意，沈寒看到林糯臉上的不敢置信，貓兒眼都睜大了些，似是有着震驚，可林糯還是咬着牙，盡量平息下來，湊近了他。

不知為何，沈寒十分喜歡看林糯表情有了變化，鮮活又靈動，哪怕是生氣的時候，也無比，可愛。

————

林糯的一句話，讓沈寒想到了當初的事情，也終于明白，林糯當時生氣的原因。

哪怕後來所有的木雕都是因為林糯刻出來的，哪怕他從沒想過将東西送給殷含秋。

可再怎麽解釋，沈寒也無法反駁林糯所說的話，因為他确實是因為殷含秋，才起了刻東西的念頭。

而且，沈寒看着這樣難過的林糯，那些解釋到了嘴邊，也說不出口，也是在這一刻，沈寒忽然意識到了，林糯可能，是真的不需要這些了。

他親眼看着林糯将他送他的木雕給了旁人，林糯甚至都不認識那些小孩。

良久，沈寒松開捏着林糯下巴的手，收了手中木雕。

林糯看着他，臉上沒了以往的笑意，而且，他腹中靈胎的事情，決不能讓沈寒知道。

于是林糯就朝後退去，可有沈寒的結界在，他退了幾步，就碰到了那層屏障。

“沈寒。”林糯垂着眼睛，在沉默之後開口，聲音是和平時一樣的溫吞，卻少了以前那種，同沈寒說話時的高興，他十分平靜。

“你我既已解了同心契，你也同別人成婚，以後，還望沈峰主自重。”

說着，林糯便解了腰間玉佩，他擡頭看着沈寒，目光從那張俊美的臉上掃過，這是他喜歡了許多年的人。

可如今，他不想再喜歡他了，因為這些年裏，沈寒從未喜歡過他。

“沈寒，這些，我都不要了，你拿走。”

将玉佩遞與沈寒，林糯說着，他不想軟弱的，可眼睛還是有了些濕潤。

沈寒沒接，他看着這樣同他說話的林糯，那種無力感遠比因為林糯同他這樣的怒火要來得快許多，他甚至不能開口挽留，因為他現在，确實跟別人成了婚。

見狀，林糯收回手，可他卻不是将玉佩重新收起來，而是脫了外衫，這件雲錦白衣，是沈寒煉制的法衣。

大致将衣服疊好，林糯只穿着裏衫，把玉佩放到了疊好的衣服上，他并不是很會整理衣服，以前都是靠法術的，可現在，他卻不想用法術。

“芥子乾坤裏的東西一件不少，都在裏面，還有金蟬衣，寶庫鑰匙也在。”

林糯将衣服同玉佩放在了地上，他看着沈寒，貓兒眼裏似是有着些許留戀，從此以後，他就見不到沈寒了。

他不知道自己會活多久，可總之，是比凡人要活的一生長，這也足夠了。

“沈寒，你打傷傾兒的事，我也不同你置氣計較，雖然他喊我一聲師父，可他同你才是師徒，以後傾兒回了修行界，你莫要再打他，傾兒也是十分喜歡你的，只是不說。”

林糯聲音如常，他瞧着臉上沒有表情，身姿挺直的沈寒，這麽多年過去，沈寒還是那個孤傲清冷的白衣劍尊。

不過當初，也确是沈寒救了他，将他從後山的野獸堆裏背了回去，那時沈寒的脊背還不算結實，稍顯單薄，可他卻記住了那種溫暖。

沈寒對他的好，他一直都記得，哪怕臉上冷冰冰的，可還是由着他跟上去，犯了錯只要哭兩聲，沈寒就不會再為難他。

在沈寒越發受藏劍峰重視的時候，林糯跟在他身邊，也不再被人為難。

有人在背後嚼舌根，說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自然，後者指的是林糯，不過他并不在意。

“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

“沈寒，你我從此一刀兩斷，再無瓜葛。”

說完，林糯再不言語。

沈寒看着跟他說一刀兩斷，再無瓜葛的林糯，衣袖中的手陡然握拳。

桃林中無形的風突然就刮了起來，樹枝搖擺，這一小片天地的靈力在劇烈震蕩，沈寒身後墨發無風自動，眼裏似有寒芒。

林糯并不慌張，也沒了那種懼怕，他只是看着沈寒。

見他生氣的模樣，無聲嘆了口氣，沈寒這模樣，怎麽反倒是像他抛棄了他一樣，明明一開始，是沈寒不要他了。

“沈峰主，你同所念之人結為道侶，以後就可以好好相處了，我不會出現在你們面前，以後，你不必再被我為難，娶一個男人為妻。”

說着，林糯原本軟軟的溫吞的聲音就提高了些，他始終是氣不過的，沈寒找了其他人，還瞞了他好一陣，所以這話，也帶了氣話的成分。

随着林糯話音落下，桃林裏重新歸于平靜，沈寒冷冷看着他，直接消失在原地。

可就在沈寒離開之前，一個東西被抛向了林糯，他面前地上的東西，也并未收走，衣服和玉佩還在那裏。

林糯下意識接住那個東西，待看清是三長老常用的玉匣後，這才知曉，原來沈寒是來給他送丹藥的。

“師父。”

顧傾的聲音響起，林糯擡頭去看，雲花也在他旁邊，兩人不知是何時到這裏的，顧傾手裏提着他之前遺落在馄饨攤的菜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