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離得太近了。
林栀的小心髒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她推開他,稍稍朝後躲了躲,才艱難地呼吸到新鮮空氣。
沈南灼一動不動,垂眼看着她。
“我……”林栀耳根紅透了,小聲,“沒有生氣。”
或者應該說是,已經不生氣了。
互聯網是有記憶的,她只要在網上随便搜一搜,就能搜到鋪天蓋地的相關報道。浮璧山那場舉國皆知的山火發生在六年前,而那支年輕的森林消防部隊,同樣也重組于六年前。
她很輕易地猜到一個可能性,但讀到“重組”二字時心裏莫名抗拒,沒有将報道讀完。
如果沈南灼不願意告訴她,她可以等到他願意說。
“我覺得,就算是戀人,也該尊重對方的合理隐私。”林栀有些局促,垂着兔耳朵,語氣柔軟得像是在安慰他,“我有好奇心,你有保留隐私的權利,這兩件事一點都不沖突,所以它并不構成矛盾。”
可沈南灼還是沒有說話,微微垂眼,安靜地看着她,目光深沉得像一片海。
“而且……”林栀被她看得無處遁形,耳根的紅暈慢慢擴散,臉頰也開始發燙。
“而且,我們以後還有很多時間,也……不着急這一會兒……”
她越說聲音越小,是因為沈南灼眼中的笑意越來越重。
他耐心地等她結束碎碎念,低咳一聲,聲音清越低醇:“午休時間三個小時,你就想通了這麽多事?”
微頓,他篤定:“看來不止中午,你今天一整天都在想我。”
“你……”臉上越來越燙,林栀覺得自己現在好像一個偶像劇裏的無腦小女孩,只是被撩了一下,就只想捧着臉嗷嗚嗷嗚地喊“我沒有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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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到什麽,她猛地擡起兔子頭:“你哪裏像個三十歲的人?”
莫名被攻擊年齡,沈南灼眼中緩緩打出兩個問號:“?”
她紅着耳根,振振有詞:“你為老不尊。”
沈南灼:“……”
沈南灼失笑:“要不要吃糖?”
他一邊說着,一邊将手伸進西裝口袋。
林栀覺得自己的臉如果再燙一點,整個腦袋都會爆炸。
她條件反射般地,連連後撤:“我不吃!”
媽的,怎麽能這麽可愛的。
沈南灼突然有點自責,他當初怎麽能那麽愚蠢,就因為一個誤會,讓沈尋那個逆子頂着這個婚約,做了她整整五年的未婚夫?
小姑娘已經縮到了牆角,沈南灼低笑,攤開手掌:“真的只是糖,不做別的。”
林栀目光向下一掃,見他掌心躺着三四顆費列羅。
“我剛剛看到,你過來時,一步三回頭地盯着大廳裏的費列羅塔看。”沈南灼聲線清澈,主動解釋,“我想你應該是不好意思,所以我幫你偷了幾顆。”
林栀:“……”
公司大廳的費列羅塔是聖誕節時和聖誕樹一起布置好,擺在那兒看的。
她有些無法想象,總裁面無表情地走過去拿巧克力的樣子。
林栀神情遲疑,久久不肯動手。
沈南灼上前半步,握住她的爪子。
“我有隐私權,你有好奇心,這話說得并不完全對。”他聲音很低,展平她的手掌,順勢捏捏她的手,“我的确有隐私權,但你想知道與我有關的事,不單單是因為好奇心,還因為你喜歡我。”
林栀緩慢地眨眨眼。
“等找到機會,你想知道的事,我都會告訴你的。”
沈南灼将巧克力放在她手心,停頓一陣,握着她的手指,幫她合攏。
“我知道你很喜歡我。”半晌,他輕聲,“我也很喜歡你。”
從很久、很久之前。
就喜歡你了。
***
林栀一整個下午都在冒粉紅泡泡。
以前和沈尋在一起時,她從沒覺得戀愛可以這麽快樂。
連小A都有所察覺:“你今天下午的精神,怎麽比上午好那麽多?”
“因為上午跟男朋友鬧別扭,中午又飛快地和好了。”林栀毫不掩飾,“戀愛真是令人愉悅,我以前一直覺得‘良好的親密關系可以一定程度上修複心理障礙’是一種僞科學,但現在我信了。”
小A:“噫。”
林栀一本正經:“從我喜歡的人口中說出來的話,可信度的确比其他人要高很多,不是嗎?”
小A:“比如?”
“我非常可愛,我值得被喜歡。”
小A笑起來:“你說得對,良好的親密關系,會讓人蓬松而且充滿自信。”
兩個人一邊交談,一邊挽着手出門。
年會的舉辦地點就在公司附近一家酒店,NZ包場了一層宴會廳,人事部和研發部的位置非常靠近,遠遠地,林栀又看到那位研發部小哥。
他和一群散發着直男氣息的男孩子站在一起,見到熟人,主動朝她們打招呼:“小A,林栀。”
林栀笑着回以問候:“好久不見,最近怎麽樣,還在加班嗎?”
小哥難為情地撓撓臉:“是啊,年關更忙了……不過忙完這陣子應該就會好,要放年假了嘛,我打算出國度個假。”
提到度假,小A順嘴說起自己的出行計劃,小哥聽沒幾句,發現她要去的目的地竟然同他一樣。
兩個人陷入興高采烈的讨論,林栀笑笑,将視線轉移開——然後猝不及防地,隔着大廳,正好撞上恰巧也在朝她看的沈南灼。
他與幾位高管站在一起,穿一套銀灰色的定制西裝,衣物挺括,氣場清冷。
四目相對的瞬間,林栀心頭小小地一跳。
可他沒什麽表情,甚至沒朝她的方向停留太久,就又移開了目光。
林栀:“……”
無情,真的無情:)
下一秒,手機一震。
沈南灼:【年會不強求跟完全程,你什麽時候想回家,什麽時候給我發消息。】
林栀撕開一袋小餅幹,單手打字:【年會會開很久嗎?我不急着回去啊。】
沈南灼:【可我看你旁邊那個研發部的男生一直粘着你,你應該也不太想跟他說話吧。】
林栀:“……”
他說話怎麽陰陽怪氣的。
……可是又有點可愛。
她哭笑不得,思考一陣,暫時答應下來:【好。】
最後一絲暮色在天邊滑落時,部門人員終于到齊。
所有年會的流程都差不多,林栀抽獎抽到一口平底煎鍋,獎品可以離開時再拿,她就也沒有立刻去領。
飯局過半,她盯着桌上的小蛋糕,腦子裏一直在想……
今天晚上把這口鍋帶回去,明天早上就可以讓沈南灼煎玉米餅給自己吃。
她正發呆,旁邊的樓涵突然轉過來遞出一杯酒,作勢要與她碰杯:“來,老同事,我敬你一杯。”
林栀低頭嗅嗅,聞到馥郁濃烈的香氣。
她剛剛已經喝過一些紅酒,現下有三分醉意,下意識想推遲這盅白酒:“我喝不了白的。”
“不試試怎麽知道?我們同期入職,你的酒量沒道理比我小。”樓涵停頓一下,故意道,“你不會連這點兒面子都不給我吧?”
——同期入職。
林栀無聲地笑笑。
樓涵也就這一個死穴了,她比自己大四歲,兩個人的工作履歷幾乎持平,可林栀不僅擁有更漂亮的學歷,還擁有壓倒性的C刊論文。
所以林栀沒接茬:“如果我喝得太多,晚上一個人回家,會不安全。”
她一邊說着,一邊拿起旁邊的紅酒杯:“我用這個也一樣,面子情誼一樣不少。”
“喝醉了可以讓男朋友來接啊。”樓涵笑笑,“我最近聽小A說你交了新的男朋友,剛被前未婚夫甩掉……不,應該說,剛跟前未婚夫解除婚約,這麽快就墜入了新的愛河,我更該敬你一杯。”
小A也喝得有些上頭,聽見這句,不假思索:“我沒有跟你說過!”
林栀在桌下拍拍小A的手,朝着樓涵,疏淡地笑道:“我是有新男朋友了,但這跟你沒關系。樓組長,尤其做我們這一行,更應該分清公私。”
她後半句話刻意放滿了語速,如同強調,也像警告。
樓涵心裏一突,有一瞬間,她甚至懷疑林栀知道了她和錢烨彬的事。
可是她和錢烨彬從沒在公司見過面,沒道理被林栀撞見,何況跟老男人不清不楚的人又不是她,她有什麽好心虛的:“是該分清公私,林小姐這是在提醒自己?如果我上次撞見的那個沒錯,你的男朋友,是NZ公司裏的人吧?”
林栀正想開口。
小A聽見關鍵詞,立刻興奮地轉過來:“咦,栀栀,你男朋友是我們現在這個公司的人?怎麽從沒聽你提起過?”
同桌其他妹子也紛紛豎起耳朵,未必有什麽惡意,只是純粹的好奇:
“是啊是啊,他今晚也在嗎?”
“還在零壹時,我們就很好奇你解除婚約之後,會找個什麽樣的男朋友……能不能偷偷指給我們看看?”
“是隔壁那個研發小哥嗎?我看前段時間他經常來找你……不對,你已經拒絕他了。”
……
妹子們七嘴八舌,林栀哭笑不得,撒謊:“他今晚不在。”
“怎麽不在?”樓涵冷笑,舉着酒杯遙望高管們紮堆的地方,“喏,副總不就在那兒?”
妹子們愣了一下,林栀也愣了一下。
“我可不止一次看到,你下班之後,上副總的車。”樓涵說得有鼻子有眼,“早上忘記帶資料,又在電梯間和他的秘書拉拉扯扯。”
林栀這才總算反應過來。
她一邊感到滑稽,一邊又感到莫名其妙:“誰告訴你我男朋友是副總……副總都結婚多久了?我怎麽可能跟他在一起。”
樓涵不為所動:“你跟男朋友打電話的時候,我還聽你叫他叔叔。”
同桌其他妹子們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微妙,紛紛轉過來,用一種“真的嗎真的嗎”的衍眼神看着林栀。
林栀:“……”
她深吸一口氣。
她工作之後學到的第一條道理就是,不需要無差別體諒每一位同事,因為有些人的腦回路,真的奇怪到令人匪夷所思。
不是蠢,也不是壞,就是純粹無法交流,以及妨礙工作。
不要妄圖理解她們,也千萬不要跟她們講道理。
“樓涵。”林栀笑笑,壓低聲音,“你能不能別自己不幹淨,就總覺得別人都跟你一樣?你現在好像我那個無聊的繼妹,沒事非要找點兒事,偏偏找出來的還都是些子虛烏有的事。”
“我哪裏不幹淨?你什麽時候看見了?”她越是這樣,樓涵越覺得她心虛,“可你上老男人的車、和副總的秘書拉拉扯扯,我都有拍照。”
“樓涵,話說太絕很容易被反噬的,你就那麽肯定,你的事兒沒人看見?”林栀撐住額頭,覺得這酒有點上頭,一時間也分不清是酒意還是被氣的。
她被氣笑:“就這麽想知道我男朋友是誰?他确實是這個公司的,今晚也确實在。”
同桌其他妹子一下子又興奮起來。
樓涵呼吸微頓,下一秒,見林栀一手撐着下巴,一手指着對角線的方向,眯着眼道:“喏,就,沈南灼。”
桌上霎時一片寂靜。
她臉頰微微泛紅,眼中帶着一點點水汽,甚至流露出天真的迷茫。
妹子們怔了一下,樓涵最先笑出聲:“你是沒醒?”
小A不太放心,扶住她低聲問:“栀栀你是不是喝醉了……“
林栀沒說話,抿着唇給沈南灼打電話。
忙音響了一遍,他沒有接。
響第二遍,他還是沒有接。
響第三遍時,樓涵撐着頭,愉悅地看她:“一醉解千愁,林栀小妹妹,來跟我碰一杯吧。”
林栀思考半秒,拿起那一盅白酒,在她的被子上輕輕一碰:“樓涵,祝你以後前途似錦。”
做了這麽多年同事,她從來沒發現身邊這個人無聊到了這個程度。
在林栀的理念裏,生活和工作應該是完全分開的,她和樓涵僅僅是同事關系,甚至談不上合作——對方三次元的感情生活是什麽樣子,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可對方竟然這麽執着,非要用與工作無關的事,來攻擊她的工作。
樓涵沒聽懂後半句話是什麽意思,純粹以為她喝多了。
她嫣然一笑,又給林栀斟滿一杯,得意道:“我一開始沒想把這些事鬧到大家面前來的,你看,不就是一杯酒的事情。林栀,你也不小了,以後工作跟人出去吃飯或者談case,在這方面要更注意一點呀,畢竟你也不知道對方手上有你什麽料,對不對……”
林栀安靜地看着她,沒說話,也沒接第二杯酒。
樓涵立刻又不高興了:“不喝?”
林栀笑笑:“沒有,我以前一直覺得,做心理咨詢要跟很多人打交道,既然都到了能獨立對接來訪者的程度,那咨詢師自己肯定也都已經做過相對全面的功課和培訓,對人和人的關系有相對全面的認知,不會做出一些太幼稚的舉動。”
樓涵臉色不好看:“你想說什麽?”
“想說你蠢。”林栀平靜,“你從來沒想過為什麽在零壹的時候,我比你受歡迎嗎?你每個月去見督導,從不對自己的行為做複盤,也從不思考為什麽嗎?”
“你……”樓涵用三次元攻擊林栀,可林栀說的每一句話,都沒有跨出工作的範圍。
她惱羞成怒,“你哪兒來的臉來說我?什麽林家大小姐,連訂婚五年的未婚夫都不要你,被人睡夠玩兒膩了吧,不就是一只被玩兒爛的破鞋?”
她話音落下的同一時間,一杯酒迎面正正潑了過來。
連隔壁桌都聽到動靜,四下一時寂靜,全是倒抽冷氣的聲音。
林栀潑的是紅酒,高腳杯比白酒杯要大很多,結結實實潑了樓涵一頭一臉。
樓涵還沒完全回過神,低下頭,就見白色的衣襟前一片黏噠噠濕漉漉的紅,綿延着蔓延開。
這顏色不一定洗得掉,她為今天的年會特意花半月工資買了件新的白色毛衣,質地柔軟、能勾勒出最漂亮的曲線。現在看來,也沒有穿第二次的機會了。
她氣急敗壞,推開椅子站起來:“林栀!”
林栀一點兒不等她反應,一言不發,“啪”地又給了她一巴掌。
這一耳光結結實實的,樓涵徹底被打蒙。
她臉頰火辣辣的疼,正要發作,就見林栀推開椅子,也跟着她站起來。
然後衆目睽睽之下,低眉順眼地揪着衣服下擺,委屈巴巴地小聲說:“對不起樓前輩,我是很敬重您,但我、我真的喝不了白酒……”
她聲音裏甚至真情實意地浮起哭腔,“我每一次喝醉了,就,就完全沒辦法控制我自己……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您把我弄髒的衣服脫下來,我賠給您吧……”
周圍窸窸窣窣地響起交談聲,除了人事部這一桌知道前因後果,旁人看來就只覺得是一個小組長在欺負同組成員。
而且矛盾的中心還很傻逼,就為一杯酒。
研發部小哥忍不住,勸道:“算了樓組長,栀栀喝不了酒,就不要讓她喝了嘛……”
其他人竟然應和着說是啊是啊,大家都是同事,喝多了上頭別鬧得太不愉快嘛。
樓涵氣得發抖,看着面前瑟瑟發抖的林栀,用力推她:“別他媽裝了你這個賤人!拿出你剛剛罵我蠢的氣勢來啊!”
林栀料到她會有這個動作,在她伸手時,便借着這股力道,稍稍往旁邊偏了偏。
她已經用餘光找好了着陸地點,她會無傷大雅地摔在有靠墊的椅子上,但在第三方看來,柔弱得宛如斷線風筝。
可也就是林栀作勢被樓涵推倒的那個瞬間,她餘光突一掃,突然感覺背後的椅子被人伸手拉開了。
林栀心裏重重一突,已經來不及換方向。
下一秒,她穩穩地跌進一個雪松木氣息的懷抱。
林栀柔弱無辜的表情還沒來得及收起來,她有點蒙,剛一轉過去,就感覺沈南灼低頭碰了碰她的額頭,繼而是低沉清越的聲音:“不好意思,大廳裏太吵,沒聽見手機響。”
周圍現在已經一點聲音都沒有了。
小A用力掐住自己的臉:“我也沒喝多少,怎麽就出現幻覺了?”
林栀緩慢地眨眨眼,嗫嚅:“我不是故意的……”
也不知道她說的是剛剛酒意上頭給他打電話,還是眼下這個爛攤子。
可沈南灼眼裏根本沒有別的人。
他将她扶正,仍然非常有力地撐着她,一只手落在她腰上,一只手環着她的肩膀。
宴會廳滾沸的燈光潑頭澆下來,男人的面龐清俊性感得不像話。
他垂着眼,唇角噙着點兒笑,低聲問:“還能走嗎?回家好不好?”
回家好不好。
林栀突然真的有點想哭。
她在這個瞬間什麽都不想管了,撒嬌的念頭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候更加強烈,林經國和闫敏都是過于講道理的人,她從來沒辦法在父母面前,真正驕縱地不管不顧。
林栀垂下長長的眼睫,聲音裏做作的柔弱一瞬間消散殆盡:“好。”
沈南灼保持着半擁抱的姿勢,安撫地拍拍她的腦袋,“真乖。”
“不過走之前,你先告訴我一件事。”
他停頓一下,聲音不緊不慢,慵懶地壓低。
深不見底的眼瞳中光芒流轉,莫名流露出危險的氣息,“今晚是誰,喂你喝了白酒?”
作者有話要說:
@無端:四年後的故事嗎,那今年叔叔還年輕不是老年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邏輯鬼才!
@西柚汁柚西:大大,我想要一只叫兔子的林栀和一個叫番茄的兔子,請問大大有賣的嗎!!【吱吱: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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