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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念記得自己應該是死了,過馬路去買新課本的路上,車禍,沒有搶救過來。

再睜眼時,她看到的卻是是冬日裏冰冷的陽光,照在鐵灰色的水泥地上,一片慘白。

她低頭看自己的腳,是一雙極細伶仃的腿,裹在精致的鹿皮小靴子裏,她記得自己的腿根本沒有那麽細,再看手,是一雙很稚嫩的小手,肌膚在陽光下呈現半透明狀。

“鈴鈴鈴。”沒等鹿念多想,耳畔邊忽然傳來一陣鈴聲,是最普通,幾乎每個人都聽過的學校的上課鈴,鹿念往遠處眺望了一下,看到了遠處陽光下的白色教學樓,這似乎是在一所學校裏,不過,教學樓離她很遠,她現在在的這個位置似乎不是教學區。

鹿念試着扶着牆動了動,這身體是真的弱,走路都比她以往要沉得多。

沒走幾步,鹿念聽到不遠處傳來的一陣吵嚷聲,她拐了個角,看到聲音的來源。

是一堆不太大,十四歲左右的半大少年,都沒穿校服,高矮參差不齊,背對着她的是一個小胖子,橫和豎好像一樣長,整個人都是圓圓滾滾。

鹿念有點想去找他們問問情況。

小胖子沒有發現她,正低頭對着誰說話,語氣很惡劣。

鹿念才發現,那堆人中間居然還圍着一個,那男孩還只有十一二歲左右的模樣,比他們都小,臉上和手上都正在流血。

大冬天的,他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發舊起球的的深色衛衣,耳朵和露出的手腕都凍得通紅,白色的校服落在一旁,上面滿是灰塵和腳印。

三個大男生摁着他的手腳,他被壓在地上,絲毫動彈不得。

這是校園霸淩吧?以大欺小,還以多打少。

鹿念現在還暈頭轉向,還沒太搞清楚狀況,不過,看到這種情況,心裏自然的湧起一股不适。

“秦祀,老子早看你不爽。”小胖子捂着自己還在流血的眼睛,氣急敗壞,“平時你在學校裝什麽裝?現在還裝?老子讓你裝,”他在男孩身上狠狠剁了一腳,從背上碾到手上。

就是個沒爹媽的小窮逼,對誰都不服軟,打起架倒是狠,幾個人都壓不住,幸虧年紀小人還沒長開,再讓他大一點,估計他們還真治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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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給我按着他。”小胖子惡狠狠對地上啐了一口,“媽的,看今天老子還收拾不了你。”

秦祀?

鹿念一驚,她驟然想到了什麽,她對這個名字很有印象,是她昨天睡前正好看的一本小說,裏面大反派的名字。

莫非她是先死了,然後借屍還魂穿到一本書裏的世界來了?

還是只是正好同名?

不過書裏那個兇殘狠戾的大反派,和這麽個蒼白孱弱的小男孩,反差也太大了吧?

男孩蒼白的小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還流着血,很是凄慘,只有亂發下一雙大而黑的眸子,璀若寒星,在那樣一張臉上格外顯眼。

他一聲不吭,任由那些拳頭落在他身上,發出悶響,似乎根本不見痛,任憑他們怎麽打罵,就是不示弱。

鹿念看不下去了,腳步發軟的從拐角後走了出來。

第一個看見她的是秦祀,他擡起眼,陰沉沉的盯着拐角處的她,視線像是淬了冰,冰冷入骨。

鹿念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不由得頓住了腳步。

他認識她麽?為什麽這樣看着她?比看着那些打他的人甚至還要狠得多。

不過,已經走出來了,鹿念只能硬着頭皮,裝作沒看見秦祀目光,走上前。

“你們在幹什麽呢?”她一說話,才發現自己喉嚨似乎有些啞,聲音是屬于小女孩的細嫩,軟綿綿的,“不要再打他了。”

那堆人聽到聲音,暫時住了手,他們之前似乎都沒有發現天臺拐角後居然還有人,一時愣了。

“念念?”那堆人停了手,有個男生盯着她,遲疑的叫了聲,“你怎麽在這裏?”

是個這堆人裏唯一一個看起來沒那麽混的,穿得比較整齊,小白臉兒,長得還挺齊整。

另外一個高個子聽到這名字,愣了下,指着地上的秦祀,猶猶豫豫說,“陸念?他妹?”

“他配嗎?”陸陽呸了一口,看着正中間的秦祀,一臉嫌惡,“他根本沒被我叔正式收養,就是個野種。”

那邊鹿念也愣了。

陸念?是現在這個身體的名字麽?

鹿念仔細在腦子裏回想了一下,居然也在那本書裏找出了這個名字,那本書的女主角不叫這名字,叫這個名字是一個炮灰配角,根本沒啥戲份,只是作為出現在反派秦祀的背景故事裏的背景板,因為秦祀從小在孤兒院長大,是被陸家半路收養的孩子。

鹿念只所以會記得這位陸念,只是因為和她重名了,姓還恰好同音。

不過,原來的那個陸念和他有仇麽?

感覺秦祀剛看那些剛欺負他的人都沒有那麽狠啊。

陸陽和高個子都松開了手,另外一個人還沒反應過來,秦祀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在小胖子手臂上狠狠一咬,小胖子發出一聲慘叫,揮拳就想再打他,陸陽仗着自己的身高,和高個子一左一右再度摁住了秦祀。

“你們別……”鹿念腦子一空,什麽也沒想,想上去拉開陸陽,但是,她沒想到,這身體居然弱到這個地步,被那個小胖子的手臂一阻,她整個人直接被彈開,往後踉跄了好多步。

這樓離地大概有四五米,學校的天臺,似乎是離教學區域非常遠的地方,已經被廢棄了許久,很荒蕪,天臺就這麽敞着,周圍甚至都沒有任何防護措施。

好危險啊,這些小孩有沒有安全意識,去哪裏玩耍不好來這裏?

她從小就恐高,兩層樓雖然不算特別高,但是站着這種這麽邊緣的地方,鹿念腿一下就軟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往後栽倒的趨勢。

那個小胖子扭頭才發現了不對勁,“有人,有人要跳樓啊。”

媽蛋,她倒是不想跳啊,問題是她腳尖已經離開地了。

“她,她跳樓了!”那個小胖子目瞪口呆,也來不及再理秦祀了,撕心裂肺的大叫起來。

陸陽也慌了,“念念!”

風呼呼的從耳邊吹過。

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秒鐘,鹿念想,她絕對是歷史上最倒黴的穿書的,一穿過來就被動跳樓。

這可比以前在游樂園玩的跳樓機刺激多了。

連續死兩次,她是真的牛皮。

……

鹿念再次睜開眼睛時,看到的是醫院雪白的天花板,白得刺眼。

這次好像沒有真的死成。

她試着活動了一下四肢,好像都還在,只是右手一動就傳來了一陣鑽心的疼。

“念念。”她聽到旁邊有人叫她名字,鹿念費力的扭過頭,看到一張戴着金絲邊眼鏡,中年男人嚴肅的臉。

旁邊的拎着保溫壺的女人一臉驚喜,“念念醒了,現在感覺怎麽樣?”

鹿念想說話,發現喉嚨啞的厲害,只能稍微點點頭,示意自己還不錯,她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好像沒少哪個零件,也沒有特別疼的地方,頓時感覺自己命真的挺大。

她現在住的好像是個單獨的VIP病房,醫生不久進來,給她檢查了一下身體,對陸執宏恭恭敬敬說,“陸先生,除去右手輕度骨折,孩子身體沒什麽別的大事,只是她身體素質太差了,建議再住院幾天,好好養一養。”

這孩子也是福大命大,從那個高度墜下去,只有這些輕傷。

陸執宏對他點點頭,醫生推門出去,陸執宏對一旁女人說,“讓他們幾個進來。”

門又開了,進來的是那幾個熟悉的面孔,小胖子,高個子……陸陽,以及走在最後的,一張熟悉的臉。

秦祀。

似乎沒人幫他處理傷口,鹿念看到他的臉,左臉頰上那道傷口結了痂,似乎被自己手法粗糙的洗過,不知道是不是發炎了……臉上青腫還未消退,看着很是凄慘。

“你們說一下吧。”陸執宏取下眼鏡,揉了下額角,“怎麽回事。”

幾個少年站在一起,再沒了那種嚣張的氣焰,小胖子嘴唇嗫嚅了幾下,還是什麽都沒說出來。

直到陸陽白着臉,對陸執宏說,“是他把念念推下去的。”

他指的是秦祀。

病房裏一片安靜。

陸陽知道,自己的這位遠房妹妹,對秦祀一直極為看不慣,能有這種整他,說不定能把他整回孤兒院或者送進少管所的機會,他不相信鹿念會不配合。

秦祀一臉漠然,從進這個病房開始,他一直一句話都沒說。

“對對,是他,我們都看見了。”小胖子是。

“是,我們沒來得及攔。”

秦祀到陸家後,一直是這樣陰沉沉的脾氣,孤僻乖戾,小小的一個男孩,誰都不親近,誰都看不透,還經常有那種吃人的眼神,陸執宏沒說話,眼神已經信了三分。

陸執宏說,“秦祀,你要是一直再這樣下去,我們不得不和孤兒院聯系,考慮把你送回去了。”

中年男人的眉間皺出了一道深深的痕。

當年從孤兒院把秦祀接過來,一開始的目的,就是為了陸念,只是,這兩年過去了,陸念對他絲毫不感興趣,甚至很是抵觸。

陸家不至于養不起這麽小一個孩子,只是陸家也不養閑人,如果他一直這樣毫無用處,還可能對陸念産生不好的影響的話,他自然也是可以把他送回去的。

送回去……

送回去的話,很有可能再得不到念書的機會了。

甚至,又要再度過上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

男孩沒說話,垂着頭,過長的碎發遮住了眼睛,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唇緊緊抿着,白得幾乎沒有血色。

他一句話都沒有分辯。

沒有一個人會信他說的話。

打從出生開始,他已經習慣這種待遇到到有些麻木了。

他想起了孤兒院牆上的蛛網,皴裂的的牆皮,冬天很冷,他在床上蜷成一團,裹着那床薄被,看到外頭似乎無止境的,夾着風的雪暮。

“不是他。”背後傳來了嘶啞的聲音。

鹿念費力的從床上直起腰來,稚氣未脫的小臉還蒼白着,重複了一遍,“不是他,不是秦祀推我的。”這次,聲音略微大了一些,極為清晰。

秦祀擡頭,第一次看向了她,屋內一時完全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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