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鹿念的第一反應就是覺得,絕對不能讓他去十三中。

她有一種預感,如果這次沒有能成功阻止秦祀的話,那麽他的命運軌跡依舊會和原書一模一樣。一生孤獨,無所親無所愛,為了複仇而活,越來越偏執陰沉,最終死在二十九歲之前。

她不知道自己能改變多少劇情,但是,就目前而言,她想盡自己的努力将他從歪路上拉回正軌。

于是,她強行裝作不懂,“為什麽不去附中呢,大家不都是直升嗎?附中真的很好……”她苦口婆心,balabal說了一大堆附中的好,然後強調老師的重要性,“之後中學老師真的很重要的!自己再聰明,自學肯定也沒有老師帶着好。”

男孩很安靜,“嗯。”

鹿念說得口渴,“……”嗯是什麽意思????

秦祀随口說,“學費太貴。”

鹿念聲音提高了,“你又不用在意這些!”

“如果你覺得是欠我家錢的話,可以記下來,以後還不就好了。”她撞上男孩視線,可憐巴巴抽了一下鼻子,聲音小了下去,“如果你不想借我家錢的話,你可以找我借,當然,要給利息的那種,我以後會找你催債的。”

秦祀沉默了。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學習對他而言一直很輕松,但是,說是完全不花功夫也不對,對他而言,學習很重要,所以,他去哪裏都不會放棄學習。

可是,他不想再在陸家,他這些天想了很多,從很早開始,在他在陸家經受那種折磨與屈辱時,他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嚣着,叫他早日離開陸家,有朝一日,他會把那些人對他做過的事情加倍奉還。

可是在有這樣的機會時,他竟然敢猶豫了。

明明可以就此遠走高飛了,從此斷了和陸家,和她的聯系。

他極厭惡這樣的自己,可又無法控制,兩種情緒終日撕扯着,将他折磨得夜不能寐,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嫌惡中。

秦祀一直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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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念知道,那是他不打算改變主意的表現,秦祀看似孤僻難以接近,但是在她面前其實意外的誠實,幾乎不會在這種事上撒謊。

她有點急了,直接問,“不報附中的話,那你想報哪兒?”

秦祀依舊不回答。

她有幾分賭氣的說,“行,到時候你報哪裏,我也跟着報,反正我比你遲一年。”她不信這樣他還會再去報那些混混中學。

男孩站定了腳步,“你開玩笑?”

鹿念,“我和你說過假話麽?你要是不報附中,我就跟着你。”

她是認真的,在逼迫他,把他逼得無處可退,只剩下她給的那條路走。

男孩睫毛顫了顫,正視着她,語氣發冷,“你是在威脅我?你是大小姐,當然可以随便任性,想去哪去哪,只是你以為這樣可以威脅我做什麽?我會在乎?”

鹿念被他這句話傷到了,她臉色發白。

這麽久下來,她以為自己和秦祀至少已經可以算是朋友,不料,在他眼裏,自己和初見的時是不是沒有任何區別?那時候,對這種涼薄嘲諷的話語她可以忍受,現在,卻覺得像是被什麽尖銳的刺紮了一下。

脫口而出的一瞬間,秦祀就後悔了。

可是這段時候裏,那種無端而來的煩躁與迷茫死死掣肘着他,讓他無法說出任何服軟或者後悔的話。

他從小無父無母,無親人無朋友,不知道該怎麽接近人,也不知道該怎麽斂起自己身上的尖刺。

這一刻,說不清楚到底是鹿念還是秦祀的臉色更白一些,他唇動了動,無聲的發出了幾個音節,卻始終沒有說出什麽,在她沉默着扭頭跑開之前。

他們之間第一次不歡而散。

畢業考試在六月份,五月份報志願表,對于小升初,不少都是家長一手決定的,小孩子沒有發言權,可是,對于秦祀而言,陸家根本不會過問,想報哪裏都由他自己決定。

他填完了那張單子,沉默的交了上去,奇妙的竟然沒有半點猶豫。

最後見的那一面,她說話時的模樣,最後跑開時的模樣,那雙泛着淚意的眼睛始終在他面前揮之不去。

他後悔了。

有生以來,秦祀第一次後悔,傷言如刃,說出的話也不能收回,他不想看到她那種模樣,他無父無母長大,孩童時代遭遇過毒打和辱罵,挨餓,挨凍……把一顆心磨得又冷又硬,那些折磨卻都沒有那雙眼睛一樣,能讓他如此難受。

秦祀填那張單子時,他原本以為,是她在逼他。

可是,寫完最後一個字時,他悲哀的發現,他下筆如此順暢,心違背了他的意志,拉着他踏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

低年級先放假,鹿念再去學校領期末考試的成績單時,路過了這一期的畢業紅榜,她放慢了腳步,終于還是在紅榜前站定,她一眼就在錄取榜上看到了秦祀的名字,非常靠前的位置,錄取是安城附中。

她睫毛動了動,沒說什麽,像來時那樣離開了。

可是,接下來,那年夏天,還發生了兩件事情。

因為校區擴建的原因,從那一年開始,安城附中小學部和中學部開始正式分開,小學部留在遠處不動,而初中部轉到了原校區大概一個小時車程的新校區。

“我會住宿。”離開前,秦祀對她說。

他從沒有主動找過她,唯一的這一次,說的就是這句話,這不是在請求商量,更像是一個通知。

鹿念沒有說什麽,他也一樣,遠遠說完那句話後,便離開了。

住宿,離開陸家,和原書裏三分之二的軌跡依舊一樣,不過,他念的學校到底還是變了。

所以算是變還是沒有變呢?

鹿念有些迷茫的想。

閣樓空了下來。

鹿念有時在園子裏散步時,可以看到上頭掩着的深色窗簾,再不見拉開。

這一年,她沒有再見過秦祀。

她終于也開始有了抽條的跡象,長高了一些,十三歲的女孩子,身上也開始逐漸抽出了很稚嫩的曲線,不再像幼時那麽像娃娃。

她五官本來生得很美,只是之前因為年幼和病容,美玉蒙塵,現在稍微長開了一些,依舊稚嫩,但是已經可以看出未來會有的美。

鹿念初一報道那天,陸執宏難得把工作推了,“我開車送你去學校。”

鹿念成功自己考上了附中中學部,而不是靠家裏關系,他這麽多年對女兒沒什麽要求,眼下卻也難得心情愉悅。

“以後讓陽陽多看着點念念。”陸執宏說,“有什麽事立馬通知我們。”

鹿念這年身體好了一些,但是身體依舊比常人弱不少,依舊需要精心看護。

陸陽今年十七歲了,在附中讀高二。

鹿念托着腮坐在後座,看着窗外風景,随口應了一聲。

“不是還有一個在附中麽,陽陽還隔得遠點。”何甜懶洋洋說,“我們家養了他那麽多年了,一點貢獻不做?”

陸執宏反應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何甜說的是誰。

秦祀和他想象中的差別太大,他當時想要的是一個乖順,聽話,聰明能幹,能幫念念做事,又不會有喧賓奪主念頭的孩子,可惜秦祀無論如何也和乖順聽話搭不上邊。

他後來失望了,就放棄了這個想法,這麽些年裏,也沒有再怎麽管過他,純粹放養,畢竟,順手養一個小孩的錢,他們陸家根本不缺。

“我聽說那孩子成績很好。”何甜說,“也叫他輔導下念念學習呗,不然花錢養個閑人幹什麽,我們家的錢也不是天生掉下來的啊。”

陸執宏點點頭,“到時候念念也去聯系下他吧。”

也不知道那孩子孤僻乖張的脾氣這幾年有沒有磨掉幾分。

鹿念緊緊抿着唇,沒有說話。

其實這一年來秦祀的學費和生活費都是走的她的賬戶,她知道秦祀不願意欠陸家的錢,但是,秦祀一直沒再動過那筆錢,她不知道秦祀是怎麽籌到這筆款項的。

她忽然想起了初見時的秦祀,那個冬日依舊穿着薄薄的單衣,凍得手和耳尖都發紅,沉默卻倔強的小男孩,又想起了他們最後見面時那場争吵,鼻子無端有些發酸。

人家嫌棄着你呢。

她抽了抽鼻子,想,算了,以後,她就這麽遠遠看着吧,不會再去做什麽接近他了。

陸執宏和附中董事認識,董事親自出來接他們一家,滿口答應一定把鹿念放在實驗班,并一定會細心照顧。

九月份的時候,秋高氣爽,新校園很漂亮,四處種滿了香樟,空氣裏飄散着一股股淡淡的草木香,她背着空空蕩蕩的書包走在新校園,準備按着地圖找自己教室報道。

可能她在進門的引導牌前站得久了點,準備離開時,聽到身後女孩子的聲音,“同學,你也是1101班?”

“我也是1101。”女孩子很高興,“不然我們一起走吧,我還不太認識路。”

鹿念看着很可愛,穿得幹淨精致,紮着一個毛絨絨的小丸子頭,她屬目前于還沒怎麽長開的可愛小女孩類型,嬌小玲珑,說話聲音也是小小的,整個人都沒一點攻擊性,讓人非常容易起親近的想法。

鹿念點頭,“嗯。”

她有點路癡屬性,不怎麽記路。

可惜顧雅言似乎也并不是什麽有方向感的人,倆人在學校繞了一圈又一圈,就是沒找到教室,幸虧今天只是報道,不然絕對第一天就遲到。

“我們去問問路吧。”顧雅言說,“前面那個應該是我們學長。”

似乎是因為刮風,把學校挂出的歡迎新同學的條幅一邊吹松了,有人搭着梯子在弄。

是一個穿着附中白色短袖校服的少年身影,高高瘦瘦,那件校服被風吹得有些鼓,格外顯出了背部少年快速抽條時特有的清瘦單薄的味道,背挺得很直,腰卻很細。

顧雅言說,“你好,你知道西棟怎麽繞過去嗎,我們是新來的,在學校迷路了。”

那少年絲毫沒受她打擾,不緊不慢挂好了條幅,從梯子下來,顧雅言覺得他身上有說不出的氣質,說是冷淡,卻也不純是,摻雜着很多其他東西,是他們這個年齡的男孩很少有的氣質。

他視線繞過她,看到了她背後。

鹿念正無聊的站在路邊用腳尖逗着小石子玩,看了那邊一下,又抽回了視線。

這種時候,男孩子一天一個模樣,她心裏有事,根本沒仔細看,所以乍一看,倒像是根本沒有認出他來一樣。

撞上那雙沉默的眼睛時,鹿念腦子一轟。

作者有話要說: 兩個崽又都長大了一點,最叛逆的四四崽應該已經過去了,接下來會長得比較快,感情線很快要到了。

念念:我現在不想理你了。

四四崽:……(。)傲嬌的追妻火葬場也格外——痛快!(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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