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秦祀推門進來時,趙雅原還沒有離開。

陸執宏的書房原本很是寬敞,兩面放着大部分用來做裝點的書本,一張深紅的實木辦公桌,窗簾半籠,冬季暗暗的陽光落入,顯得整個書房都似被餘晖抹滿。

原本趙雅原坐在陸執宏對面,此刻,容下三人,這房間卻莫名的顯得有些狹小。

少年背脊筆直,沒有看趙雅原。

他眉目生得涼薄內斂,一向不顯露情緒,此時也不例外。

“小秦。”陸執宏笑,“這幾天正好想抽空給你打電話,沒想到,你今天就自己上門來了。”

“你們認識一下?”陸執宏示意,“這位是雅原,趙雅原,這是……”

“我認識他。”趙雅原說。

他還坐着,揚眉淡淡看向進來的少年。

怎麽會不認識呢。

這就是鹿念看上的那個?

他和秦祀并沒有直接碰過面,這一次,他看一番,覺得鹿念可能無非也是小女生心思,因為皮囊就對人産生的朦胧好感。

陸執宏說,“你們應該都是一個學校畢業的,我倒是忘了。”

趙雅原一攤手,“對,秦學長成績實在太好,想不認識也難。”

秦祀聲音淡淡的,“路上碰到過幾次。”

顯然,他并沒有讓陸執宏産生他們很熟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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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我今天也沒什麽事情了。”趙雅原說,“那我就先走了,就不打擾你們談話了。”

陸執宏颔首,“去吧,我和小秦聊聊。”

“聽原現在在家?”趙雅原起身前,陸執宏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一般,似随口問了一聲。

交際前,互相叫小輩上門拜年,在他們這一圈裏見怪不怪,但是,之前年節時,代表趙家過來拜訪陸家的,一般都是趙聽原,這一年,卻換成了趙雅原。

“我哥暫時回海城了。”趙雅原說,“去招呼我家在那邊的親戚,我先回來了。”

畢竟趙雅原現在就讀高三,時間緊,又是小兒子,有些場合不出席也沒有大礙。

他說,“本來我家是想讓我哥哥過來的,但是他實在抽不開身,我那邊爺爺奶奶太久沒看見過大孫子,怎麽也不放人。”

陸執宏神态未改,笑道,“沒關系,我看念念也更喜歡你,你們關系好,你替你哥哥過來,她說不定更高興。”

一旁的少年全程沉默,容色平淡,聽到這句話時,表情也沒有絲毫變化。

似乎這一切都和他無關,只是在聽完全不相幹的議論。

他安靜的等他們說完。

倆人擦肩而過,趙雅原在門口停住,再确定了一次,“對了,叔叔,念念現在應該确實在家吧?”

他這次來陸家,刻意留意了,卻全程沒有見到鹿念露面。

陸執宏說,“她畏寒,這幾天昏昏沉沉的,精神頭一直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學習太累。”

“你去看看她吧,她現在應該在書房看書。”陸執宏說,“看她能不能打起一點精神。”

門終于被阖上。

室內再度恢複了安靜。

陸執宏端起茶杯,不緊不慢的喝了一口。

黑茶初味有些苦澀,他喜歡品茗。

他桌上有個專門的小爐,專門用來烹茶,茶香被慢烘出來,逐漸飄散在整個書房。

書房裏沉默着。

少年背脊依舊筆挺,好看的眉眼間,沒有浮現出半分急躁。

小時候那層兇狠的倔強與戾氣,似乎都已經被圓融的收斂起,只是越發顯得眉眼清隽逼人,氣質有如雪松。

“念念這次成績進步很大。”陸執宏終于說,“尤其是數學。”

他說,“這都要多虧你了。”

“很榮幸。”少年垂着長睫,“是她自己努力的結果。”

陸執宏問,“章秘書說,給你打的工資,被你原封不動退回來了?”

他回得不卑不亢,語氣淡淡,“已經提前說好過,不需要報酬。”

确實,他最開始來找陸執宏時,就是這麽說的,說好了不要報酬,如果可以,想要一個在陸氏實習的機會。

陸執宏笑笑。

眼界倒是不淺,比起一些小錢,長遠來看,自然在陸氏的實習機會更加寶貴。

“我答應過。”陸執宏說,“那就肯定會做到。”

“上了半年大學。”他卻忽然改了話頭問,“你感覺如何?”

他說,“很忙,我多修了一些學分。”

“你們學校我以前研修時去過。”陸執宏似有懷念,“确實是個學習的好地方。”

“可惜我家女兒不如你,考進去基本不可能了。”陸執宏說,“不過,我對她也沒有太高要求,她身體從小不好,我這做爸爸的,也不忍心逼迫什麽。”

秦祀沒有多大反應,只是安靜的聽陸執宏說起。

他分寸态度都掌握得太好。

是一種微妙而禮貌的态度,在聽一個普通,自己教過幾天,但是依舊不太熟悉的高中學妹的事情。

或者是,在聽一個行業前輩,談論起起自己體弱女兒的事情。

陸執宏吹開一片茶葉。

夕陽的餘晖已經逐漸顯現。

他很欣賞這年輕人,陸執宏站起身,“你明年再來陸氏本部實習吧。”

再大一點,現在他年齡還太小。

雖然陸執宏有時候和他談話時,自己也會忘掉,面前站着的還只是個不到二十的少年。

他又說,“陸氏有在帝都也有分公司,你去找這一位,丁凱華,他會給你對接合适的職位,你如果願意去的話,早點開始也好。”

秦祀接過那張名片,“承蒙照顧。”

“不用客氣。”陸執宏笑。

“我喜歡你們這種充滿生氣的年輕人。”他目光看向遠方。

如果,當年阿琢活了下來。

不過,阿琢脾氣太柔,能力有餘,魄力與狠勁卻都不足,明顯不如眼前站着的這位。

至于鹿念……他就更加不做考慮。

陸執宏手機微微振動,他拿起手機,掃了一眼,“我要馬上回去公司一趟。”

“你難得來一次。”陸執宏說,“叫他們招待一下你,休息會兒再走吧。”

他說,“你畢竟也曾經在這宅子裏住過,随意一點,不要拘謹。”

……

趙雅原在陸宅逛着。

他家也很大,但是比起陸宅,還是尚小。

這只是主屋,外頭還有大片寬廣精美的園子,側屋環繞着主人家,裏面已經星星點點點起了燈火。

螺旋階梯旁挂着大幅的風景畫,都很有品味,只是有些過于老氣。

陸家也實在是沒有什麽好玩的,傭人都像是機器人一般,陳言寡語,拿了工資,做自己的事情,對主人家別的事情都不置一詞。

如果秋瀝要回來。

他有些難以想象,他被困在這宅邸裏的模樣,畢竟習慣了外頭青山綠水,自由自在的世界,與這壓抑昏暗,沉悶的大宅,不啻于兩個世界。

陸氏夫妻的房間在一樓,而鹿念的房間在二樓。

他腳步停下,看向了三樓的方向,樓梯的盡頭黑漆漆的,沒有一點光亮。

他記得,秋瀝說過。

他們姐弟二人的兒童房,以前就是在三樓,他小時候,和姐姐住在一起,一起吃一起睡,雙生姐弟,自然比一般兄弟姐妹還要親近。

秋瀝小時候說過很多。

姐姐愛護他的事情。

趙雅原很難具體把這豪華,莫名顯得陰森的宅邸,和他描摹出的姐弟和和美美,過得快樂幸福的回憶聯系起來。

秋瀝總說,姐姐如何對他好。

趙雅原那時候小,脾氣差,聽煩了,随便說了句,“你姐姐對你那麽好,那個時候,為什麽不要你了?還想害你?你哪句話是騙人的?”

秋瀝很久都沒有回答。

往後,他越來越沉默,也越來越少說起他的往事。

趙雅原長大後,想起來這件事情也很後悔。

秋瀝特別在乎親人。

就像現在,他把他和秋蘭當做他的親人,就竭盡全力對他們好,而那個時候,他身邊真正剩下的親人,也就只有姐姐一個。

反正也快了。

趙雅原想,如果鹿念真的發現了秋瀝的身份。

秋瀝估計就可以得到夢寐以求的了,以他認識的那個鹿念的性格,只要她知道了真相,無論是出于愧疚想要彌補,還是出于發自本心的親情,都只會對秋瀝好。

轉了一圈後,他準備去書房找鹿念。

但是不料,陸家這宅子,光是書房就有五六個,他也不熟悉陸家。

只在最後,終于見到了個眼熟的,鹿念最親近的保姆,看着二十五六歲的模樣。

“鹿念現在在哪?”他上前問,“說是在書房,我看了好幾個,她都不在,打電話也沒接。”

苗苗認識他,知道是需要厚待的客人。

她說,“剛在書房呢。”是在那個小書房,平時基本不讓人進的。

“現在呢?”趙雅原脾氣有點上來了。

都跑人家裏了,找個人還這麽困難。

苗苗說,“念念小姐回房間了。”

她說,“應該是睡了。”

趙雅原說,“她沒事吧,怎麽一天到晚都在睡覺,早上明明也沒起多早。”

“就過個冬,還要冬眠的?”他想拉開門把手,進去看看鹿念情況。

苗苗忙阻止。

趙雅原說,“我不能進去?”

他一雙桃花眼微微眯着,似笑非笑的模樣,在外頭,趙家小少爺也是出了名,而且是胡來,跋扈嚣張的名頭。

苗苗知道趙家和陸家這層關系,也是左右為難。

正僵持着,走廊盡頭,出現了另一個少年颀長的身影。

苗苗明顯松了口氣。

“我還有些事情沒做完。”她匆匆忙忙,“你們兩位先聊着,我叫廚房去準備晚飯,有什麽需要,随時叫我們。”

她如釋重負,走得很快,一下消失在走廊盡頭。

秦祀話很少,他比趙雅原要高,骨骼舒展,肩寬腿長,依舊開始逐漸有了少年向青年跨越的模樣,雖然眉目間神情依舊淡淡的。

“你們聊完了?”趙雅原似笑非笑,“也有空出來逛了?”

“陸執宏出門了。”他說。

趙雅原沒多意外,“嗯,那你來這兒幹嗎?也是來找鹿念。”

趙雅原挑眉,“還是,來着管我閑事兒?”

秦祀淡漠道,“不關我的事。”

“只是,畢竟,陸執宏現在更中意的是你哥。”少年眉目淡淡的,似乎在陳述一個和自己毫無關系的事實,“你現在這種行為,只會給你減分。”

他眸光掃向了趙雅原還握在門把手上的手指,淡淡的,冰冰涼涼。

趙雅原緩緩松手,“陸叔叔不是已經走了?”

少年唇角挂上了一絲譏诮冷薄的笑,“你覺得他會不知道?”

趙雅原這下倒是饒有興趣,“我以為,你對她有意思?”

這麽看來,鹿念傻乎乎的。

還沒開竅,就喜歡上一個人,可惜戀愛還沒開始,就失戀了。

少年語氣冷冰冰的,“在什麽位置,想什麽事情。”

“我只是他家撿回來做事的一條狗。”他眉目如冰雪,一雙鳳眼更加顯得漆黑,“我小時候在陸家的事情,你會不知道?”

趙雅原确實知道。

秦祀的身世,曾經在陸家的經歷,這些也不是什麽秘密,稍微一調查,自然都知根知底。

錢,權和感情不一樣。

人都會趨利避害,在理性人假設裏,你會因為錢權,等利益而放下仇恨或任何別的感情,只要利益足夠,選擇和仇人合作,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你永遠不可能對你的仇人産生什麽富餘的感情。

趙雅原說,“那以後,希望我們可以合作愉快。”

各取所需。

“算了,我回頭打電話問問,這傻妞,一天到晚只會睡覺。”趙雅原懶洋洋道,“之後叫她去我家玩算了,這裏人太多,太悶,管得慌。”

苗苗給廚房裏的人安排了事情,還是有些不放心,忙回來看。

趙雅原已經走了,卧室門還緊緊閉着,只剩下了秦祀一人。

苗苗松了一口氣,感激道,“謝謝,幫大忙了。”

她不想得罪趙雅原,但是,也不想讓他這樣進去打擾鹿念。

“你要留下來吃晚飯嗎?”她問。

“你要不再等等……”苗苗有些猶豫,“念念說不定等下就醒了。”

少年搖頭,“事情辦完了。”

不是來看念念的麽,苗苗也有些怔,難道真的只是來找陸執宏的?

他已經轉身離開了。

少年薄唇緊緊抿着,垂在身側的修長手指,指節已經因為用力而發白。

房門緊緊閉着。

鹿念還在睡覺,抱着鹿覺,睡得毫無知覺。

夜色沉了下去,室內開了暖氣,溫暖如春,一點沒有冬季的嚴寒。

似乎是忽然感到了寒冷,她微微瑟縮了一下,卻沒有醒過來。

女孩裹在厚厚的綿綢被子裏,床四周的布幔垂下,小臉睡得粉白,唇微微抿着,似乎在睡夢裏,情緒也依舊不太好。

她體質不好,纖細單薄,裹在這樣蠶蛹一樣的被子裏,越發顯得纖小,只有小小一團,脖頸修長,露出了一小邊肩,她肩很薄,露出的肌膚卻都雪白如瓷。

過了許久。

帶着外頭夜風清寒的氣息靠近。

唇上傳來輕輕的觸感。

極輕,動作虔誠又溫柔。

……

一觸即燃,即使只是這樣輕輕的觸碰。

克制的喘息被硬生生抑制住,夜色遮住了一切。

那觸感已經消失。

鹿念像是被纏在了夢裏,她終于醒來,揉了揉眼,在床上坐直起身子,卻什麽也沒有發現。

室內靜悄悄的,一切如常。

這段時間,她身體不好,夢便格外多一些。

她抿着唇,叫苗苗,“苗苗,剛才你是不是進來了?”

苗苗打開小夜燈,搖頭,“沒有啊,又做夢了?”

她給拉上窗簾,窗戶閉緊,“念念,以後不要再老趴窗戶邊上看了,外頭冷,你吹了風,又要頭疼了。”

鹿念臉有些紅,“……我沒有經常趴那裏看。”

她這下清醒了,被這句話觸動。

第一件事情,就是又在心裏把秦祀罵了八百遍。

終究還是郁結未解。

随後,短暫的寒假很快結束,高三開學。

日子過得忙忙碌碌,第一次月考的揮手,鹿念數學終于第一次沖擊到了130分,于是,連帶着總分,也沖到了前所未有的名次,雖然第二次很快掉了下來。

時間越過越快,她一心都投在了學習上,花在畫畫的時間都少了不少。

所以那天,她很偶爾再登錄上海兔是,竟然看到了一分約稿的消息。

而且是公司,并非私人約稿。

鹿念順着電話打過去。

“我們是負責《星擊》手游策劃。” 那邊說,“下個月,我們公司想做一款新活動,需要海報,我們在網上看到了您的作品,覺得很合适,不知道您願不願意接下下次活動鹿覺稿子的部分?”

鹿念很是驚喜。

但是,随後便是忐忑,“對不起,我只有兩個月的時間要高考,這個稿子,可以等我考完之後再畫麽。”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抱歉道,“那這個項目可能沒法趕上了呢。”

鹿念也知道是自己強人所難,“謝謝你們喜歡我的稿子。”

對面開的稿酬,真的非常高,而且她是真的喜歡鹿覺,也願意為他畫稿。

那邊卻沒有挂斷電話,又說,“我們也看了您畫的同人稿,都很優秀,只是都曾經發表過,如果您還有沒有公開發表過的《星擊》的稿,可以發過來給我們看看麽?如果有合适的,我們也可以在別的宣傳渠道裏采用。”

鹿念眼睛亮了,“有的有的。”

她立馬找到稿子,忐忑不安的打包,郵了過去。

對面回了一個收到。

鹿念這下也沒有了畫畫的心情,把數位板收了起來,長長嘆了一口氣。

不過總算也是有了點盼頭。

高考時間只剩下一個月。

“你是不願意出國?”陸執宏和她談了一次話。

鹿念低着頭,“嗯。”這是她第一次對陸執宏說出自己的選擇。

“你這半年,也确實很拼。”陸執宏說。

“安大吧。”他說。

“聽原也在安大。”

陸執宏說,“以你現在的成績,綜合考慮以後的專業發展,留在國內,安大是最好的選擇,如果沒有考上的話,爸爸再給你安排出國。”

鹿念垂眸,“好,謝謝爸爸。”

她明白,這應該是她可以抗争到的最好的選擇了。

留在安城。

如果她表示出想出去,別的地方還好,如果她想去秦祀在的城市……

陸執宏很精明,她不敢表現出一絲一毫自己在這方面的态度。

而如果在安城。

秦祀的家畢竟在這裏,安城經濟發達,秦祀畢業後,也非常有可能回來安城發展。

好歹争取到了是在一片土地上。

鹿念忽然覺得渾身疲憊。

她只能繼續努力。

而秦祀杳無音訊這麽久。

那天晚上,她複習得很累,題目寫不出來,常年的各種壓力幾乎讓她快要崩潰。

只覺得難受到不行,她忽然就生出了一種奇特的怨念,鼻子都有些發酸,她把草稿揉成一團,直接扔進了廢紙簍。

手機還放在一旁,她終于實在忍不住,拿起電話,想都不想,就直接撥通了那個已經積灰了不知道多久的號碼。

而此時,是半夜三點鐘。

她不打算秦祀會接這個電話,只是就是想打,出于一種沒有公德心的,純粹發洩的情緒。

把他吵醒也好,讓他煩躁也好,說不定,他們第二天還能再吵一架呢。

反正他們從小到大,吵過的架也不少了,每次見面,都要吵架。

她沒有料想到的是,

一陣忙音後,那邊電話竟然很快被接起。

闊別将近大半年,她聽到電話那邊熟悉的嗓音,闊別了大半年,熟悉又陌生的聲線,“喂?”

似乎比記憶中低一些,依舊淡沉,卻帶着淡淡的倦和沙啞。

她愣了,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這邊就不說話,只聽到女孩輕輕的呼吸聲,像是羽毛輕輕的撓過。

他把手機拿遠了一些,“……什麽事?”

聽他聲音并沒有刻意收低。

鹿念終于讷讷的擠出一句話,“……這麽晚接電話,你不怕吵醒舍友?”

他說,“我不在宿舍。”

半夜三點鐘,不在宿舍。

???

鹿念聲調平板,棒讀,“……那,你不怕吵醒在你旁邊睡的女朋友?”

果然說大學生活讓人堕落,他明顯已經沉浸進去了。

如魚得水吧。

那邊沉默了很久。

鹿念心裏煩躁,忽然又有些委屈,只想把電話挂了,如果當面就好了,她要惡狠狠罵他一頓,罵他臭不要臉。

他終于說,“是在工作。”

這三個字說得淺。

電腦的屏幕還亮着,數字閃閃爍爍,軟件跑的數據還沒跑完。

而明天他要回學校趕十點鐘的課。

旁邊桌子上粘着一張便簽,是他這段時間要昨晚的時事情,密密麻麻,已經被劃掉了一大半,還有方燈的郵件,他還沒回複,一大堆需要處理的事情。

他在桌前小睡了片刻,聽到那陣鈴聲後,立馬醒了,接起電話。

夜晚,高樓眺望下去,白日車水馬龍的城市沉寂了大半,顯得分外寂寥。

鹿念愣住了。

她心裏不是滋味,“到這麽晚?”

還是為了錢的問題麽,學費還好,生活費畢竟不是一筆小開銷……她想。

她不想讓他那麽辛苦,可是秦祀自尊心一直太強,絕對不會接受她的這種幫忙。

“我不缺錢。”他言簡意赅,明顯知道了她在想什麽。

是為了別的。

他想要的。

鹿念,“……喔。”

她原本想問問是不是打擾他工作了,但是一想到他這大半年都杳無音訊,然後過年也不會,一句話都沒有,她就生氣,也不想再問了。

索性就這麽維持着通話狀态,一句話也懶得說。

等他不耐煩挂了吧,她讷讷的想。

那邊卻也一直沒有挂斷。

聽得那邊女孩淺淺的呼吸聲,柔軟的布料窸窣的摩擦聲,似乎是下了床,喝了一口水,複又重新鑽了上來,輕盈得像鹿。

她應該還是睡在那張床上。

一如那晚的場景。

……

他喉結動了動,一只修長的手,遮掩在了自己眼睛上,眼尾已經泛起了薄紅,左手手指卻不受控制的按下了錄音鍵。

像是打開了潘多拉魔盒。

在離開她的這一年裏,愈演愈烈。

“我只有一個月就要高考。”鹿念嘀咕,“我那個,可能不會,不會出國了。”

畢竟之前也在他面前放過狠話,說要走得遠遠。

她在床上縮成了一團,因為緊張,雪嫩的小腳趾兒都蜷縮了起來,聲音嫩嫩的,帶些不只覺的小顫音。

所以就是說,他們之後,還可以再有見面的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

嘻嘻。

之後,某人被逼得把以前這些都說了出來。

念念(棒讀):你真不要臉,來,再說一遍,我要錄下來。

四四崽:……

(這是要逼死人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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