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鬧脾氣的小梅花

學妹離開後,顏以軒上前兩步關上實驗的大門,然後如釋重負地長籲一口氣。

下次絕對不能同意讓學妹幫忙送試管,實在是麻煩。

顏以軒找了張椅子坐下。

比起忙一整天的實驗,果然還是和人打交道更累一些,周三是他最頭疼的日子,真希望時間可以走得慢一點再慢一點,最好永遠都不要到周三。

不過,雖然顏以軒對這一天深惡痛絕,但對那些本科生而言,周三卻是他們最喜歡的一天,因為給他們上實驗課的是個帥氣又溫柔的研究生學長,不僅會耐心地教導他們實驗的做法,就連有關考試的問題都能解答,比老師都厲害。

此刻,厲害的學長正啞着嗓子呼喚自己的實驗對象,聲音溫柔到能滴出水來。

“小梅花,你在哪兒?”

沒有任何回應。

顏以軒環視了一圈,總算是在電腦的後面發現了一小撮白色。

“小梅花?”顏以軒湊近了些。

對方明顯不想離他的樣子。

沒辦法,顏以軒只能從椅子上站起來,繞過電腦俯下身,這才見到了整只大白兔。

大白兔眼神冷漠,向一側偏了偏頭。

顏以軒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見他離開前關得好好的櫃子此時不僅門戶大開,裏面的儀器還歪歪扭扭地倒了一片。

顏以軒頓時便想通了事情的緣由,趕緊走過去把櫃子關上,然後回來向大白兔道歉:“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學長就是這種大大咧咧的性格,下一次我保證跟着他一起來。”

葉臻冷哼一聲,把腳下踩着的鑰匙往外踢了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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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封是個什麽性格需要顏以軒來說?

他才是世界上最了解祁封的那個人。

他可以很負責任地說,祁封根本就不是個馬虎的人,他做事又細心又缜密,對于整潔的需求完全不亞于顏以軒,他甚至還有輕微的潔癖,總是把家裏收拾得幹幹淨淨,哪怕是工作忙到瘋掉都不會忘了大掃除。

顏以軒笑着道謝:“小梅花真棒。”

指尖觸及到鑰匙之前,一條毛絨絨的小短腿落在了他的前方,把鑰匙再次踩在底下。

顏以軒的手指停在了半空中。

葉臻擡起腿,露出鑰匙。

顏以軒怔愣片刻,繼續伸手。

小短腿再次落下。

顏以軒:“……”

葉臻不斷重複剛才的動作,而且一次比一次用力。

擡腿,踩下,擡腿,踩下。

鑰匙在葉臻的踩踏下不斷與桌面碰撞,叮叮咣咣的聲音久久回蕩,像是暴躁和氣憤在熊熊燃燒。

最後,由于太過用力,鑰匙被葉臻踩飛了出去,遙遙地停在了遠處。

“好了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顏以軒光是看着都能感受到葉臻的憤怒,他想揉揉大白兔的腦袋,卻被大白兔車頭躲開,無奈,他只能不顧葉臻的掙紮強行将他抱進懷裏順毛。

葉臻一開始死命地撲騰,尖銳的爪子把厚實的實驗服劃出了明顯的道道,拽緊的小拳頭一下下砸在顏以軒的手臂上,可是不管他怎麽撲騰對方都無動于衷,依然維持着最初的頻率,順着他皮毛生長的方向輕輕地撫摸,像是在哄一個鬧脾氣的嬰兒。

葉臻漸漸平靜了下來。

“嘤嘤嘤……”

時隔許久,葉臻再次發出了這種他自己都覺得羞恥的叫聲。

他也不想這樣,可他忍不住。

在祁封頭也不回地離開實驗室的時候,葉臻的心中都沒有出現半點波瀾,他像是個游離在事件之外的旁觀者,冷眼看着這一切,可當顏以軒把他抱進懷裏,溫柔地撫摸着他的脊背時,悲傷卻突然湧了上來,像是漲潮的海水一樣将他淹沒。

又苦又澀。

他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了解祁封的人,可是現在,他發現這根本是個騙局。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祁封在他面前的形象一直就是個溫柔可靠的大哥哥,在他們開始交往以後,祁封更是像一座大山一樣為他遮風擋雨,他那麽成熟,那麽優秀,那麽好……

所以葉臻從來都沒有想過,原來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祁封會用那麽醜陋那麽高高在上的聲音,說出那麽惡心人的話,做出那麽惡心人的事。

做結核藥物的實驗室惡心嗎?哪裏惡心?

對人體有害的紫外消毒燈一直都在工作,這個實驗室的門窗從不随意開啓,所有的廢水和廢料都會投入專門的廢料收集筒裏再送去處理。

更何況,就像是顏以軒說的那樣,結核根本沒有那麽容易傳染,大街上到處都是結核菌,幾乎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感染過結核杆菌,但大多數人的免疫系統都能将其殺死,只有極少部分的人才會因此得病。

結核菌算得上是良善,S大的條件也比很多地方要先進,在更加惡劣的環境裏,還有更多的人在研究更加危險的病原體,七年前,大多數高校都不具備建造傳染病實驗室的條件,P4級的實驗室全國就只有一所,很多研究者都是在以自身的安全和健康為代價為科學做貢獻……他們惡心嗎?

葉臻氣得發抖,整只兔子蜷成一團,身上的白毛毛一根一根地炸開,像是一只受了傷的刺猬,一邊擦着眼淚,一邊豎起全身的刺。

顏以軒心疼得不得了。

他不知道祁封做了多少過分的事情,但他大概能猜到。

光是看看那凄慘的櫃子就可見一斑。

唉,要不是忙着帶實驗實在是走不開,他也不會讓祁封單獨來拿儀器。

還有學妹的事情也是……

真是帶實驗帶傻了,這麽連番的失策,實在是不像他。

顏以軒內疚極了,但他沒有什麽能補償的方法,只能想盡辦法讨好他的小梅花。

于是五分鐘後,大白兔坐在邊臺上,手邊放着特質的蔬菜沙拉,顏以軒親自把生菜葉子撕成小塊,一小片一小片地喂到他的嘴裏。

葉臻來者不拒,狠狠地咬住眼前的菜葉子,然後送進嘴裏狠狠地咀嚼,像是在撕咬什麽別的東西。

忙着吃東西的大白兔沒有工夫再想些別的事情,很快便恢複了精神。

喂完了一整盒沙拉,顏以軒收獲了一只同往常一樣的小梅花。

吃飽喝足的葉臻攤倒在顏以軒臂彎裏,他揉着鼓鼓的小肚子,第N次擔心自己的減肥大計,他明明記得自己剛才還一點胃口都沒有的來着,怎麽就在顏以軒的哄騙下吃了這麽多東西呢?

大白兔滿臉寫着憂郁。

“……其實我也很讨厭學長。”顏以軒突然開口說道。

葉臻的動作頓了頓。

“我也讨厭那些找盡借口想和我獨處的學妹,打着喜歡的名義給別人添麻煩。”

顏以軒很少将的內心想法訴之于口,但葉臻人畜無害的外貌卻給了他一種想要傾訴的欲望,面對着一只兔子,再加上愧疚作祟,顏以軒難得一次毫無保留地說出了想要說的話:“可我是華教授帶的研究生,我需要他借給我實驗室,所以我不能和學長撕破臉,也沒辦法不去管那些本科生。”

葉臻靜靜地看着他。

道理他都懂,他只是不明白顏以軒為什麽要委屈自己到這個地步。

和祁封撕破臉,把華教授的實驗課推給別的研究生,這或許會導致他的風評下降,可那又怎麽樣呢?難道華教授會因為他拿回了屬于自己的權利就不帶他了嗎?難道祁封會因為顏以軒不肯送給他免費的儀器就去說他的壞話嗎?

……還真不一定。

華教授且不說,祁封這個人,葉臻現在是真的看不透。

他更加搞不懂的是,既然祁封和顏以軒早就認識,那七年之後,為什麽他們兩個就像是徹頭徹尾的陌生人一樣呢?

“你知道用在你身上的是什麽藥嗎?”顏以軒的目光突然變得非常柔和,他注視着空無一物的地方,像是在回憶美好的往事:“Santituber是一種低肝毒性的抗結核藥物,它的問世會成為社會的福音,一位偉大的科學家花了十二年才将它做了出來,他在離開人世之前把Santituber交給了我,我不能讓他失望。”

著名轉讓!

葉臻的眼睛驟然亮了起來。

他有聽說過這個說法,當年他就有個學姐在導師意外去世後在學校的安排下成為了論文的第一作者,但是這種情況非常複雜,按理說研究者的知識産權不會因為其去世而丢失,但如果研究者生前就簽過相關協議,死後論文歸屬于其他人的情況确實是有可能發生的。

怪不得顏以軒一個人就能把Santituber研發到這個地步,原來在他之前已經有先人鋪好了路。

他就說嘛,研一就能單獨研發出一種新型藥物什麽的,怎麽想都不科學啊。

只是,如果是這樣的話……

三年之後,這篇論文為什麽署的是華教授的名字?

一股惡寒順着葉臻的脊背往上爬,直沖天靈蓋。

不不不,想什麽呢,顏以軒可七年之後都活得好好的呢,謀殺什麽的肯定是不存在的。

葉臻搖搖頭,把一些不好的想法趕出腦海。

“對不起,為了Santituber,我只能這麽做。”顏以軒揉搓着葉臻的耳朵,指尖在三角形的凸起上流連打轉。

“哼哼哼!”

沒關系!他一點都不介意!

葉臻拍拍顏以軒的手背,眼中充滿了無私的光輝。

能為全人類做貢獻,這種機會可不是每只兔子都能有的,作為一只實驗兔,他可太幸運了……

幸運個鬼。

如果可以的話,他一點都不像被翻來覆去地取血,耳朵都快劃爛了。

只能說,在沒得選的前提下,他願意做一只顏以軒用來做實驗的兔子,報酬則是有關santituber的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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