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報紙
崔觀音剛出生沒幾個月就被崔爸崔媽領回家養着了,對自己親生父母根本一點印象都沒有。但不論是否血濃于水,知道這檔子事了總會想知道他們在哪裏,當初為什麽把她丢掉。
如果說母親是因為想和唐森的父親在一起而抛棄她,姑且不說她恨不恨吧,至少也算是個理由。但她父親呢?唐森的故事裏根本沒有她父親的存在,無從推測為什麽她這麽小就被扔掉他們誰也不要她。
因為不再是情侶,崔觀音更不想被公司的人看到她和唐森走得近。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下樓去地下停車場。
唐森已經坐在駕駛座上,開着窗戶在抽煙。他看到崔觀音過來,掐了煙啓動車子:“上來。”
崔觀音撇過頭:“不用了,我自己開車。”
唐森下車擡手捏住她的下巴使她正視他:“你非要這樣嗎?”
崔觀音嗤笑一聲:“我這樣你就該說謝謝了,換成別人指不定天天要死要活的找你鬧。”
唐森愣住,随後放下手,聲音緩和下來:“這事兒是我做得不厚道,不過事情遠沒有我們想得那麽簡單,我們先把情緒放一邊,別鬧別扭了好嗎?上車吧,那地兒路不好走,跟車不大好跟,結束我再把你送回來。”
崔觀音沉吟片刻,老實地繞到副駕駛座規規矩矩坐好,自己系上安全帶。
外邊天色已暗,車流中滿目的燈光,有不少已打出遠光燈,刺得人眼疼,前邊路況也瞧不清楚。如果這時候前面突然沖出個人來,很可能會注意不到。瞧,人永遠是這麽自私,明明路燈下打近光就足以看清路況,卻要打着遠光不考慮對面的車輛。
自私是人類的原罪,她怨不了。
遇上紅燈,唐森剎下車,将左邊杆子往外推開,又收回來,如此反複,近光遠光交替。
崔觀音注意到燈光的變化,轉頭去看他。只見他皺了眉頭正視前方,右手搭着方向盤,左手動作不停。再向對面車道看去,不少車已經被他的車燈幹擾關掉了遠光燈。
真是個睚眦必報的人,她心想。
車內安靜得很,崔觀音覺得喉嚨都難受了起來,忍不住咳了兩聲。其實她不是鬧別扭,她就是怕現在這樣,一路尴尬,無可奈何。
唐森聽聞從車門邊上撈了瓶水遞過來,卻并不看她。他開車的習慣很好,時刻注意着路況,一直保持平穩,不會突然急剎車或是猛然起步。
崔觀音小心伸手去接,卻越是小心越容易出錯,觸到他發涼的手,趕緊拿了水縮回來。他的手好像一直都是這樣涼涼的,讓人心生寒意。
唐森瞥了她一眼不作聲,面上無甚表情,收回來抓着方向盤的手卻是緊了緊。
崔觀音實在覺得難熬,低了頭擺弄手機,正好看到孫齊天給她發了條語音。她看了唐森一眼,點開語音,孫齊天委屈撒嬌的聲音傳來:“觀觀,我被我媽壓在五指山下了,她不讓我找你,你快來救我啊。”
“五百年後會有人來救你的。”她打出一行字,想到是唐僧救了孫悟空,忍不住笑了起來。
唐森怪異地看了她一眼,見她捧着手機原本拘謹的眉眼舒展開,頓時心情複雜。他突然生出些厭惡來,厭惡他們那個光亮的世界。他站在暗處,望着身披暖陽的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想将她拉進來,與他一起掉進漆黑裏。
念頭閃過,他不由得将車開得更快了些。
不到六點,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他們一路往城外方向駛去,車流越來越疏,車速已加到八九十碼,她将車窗開出一半,風呼呼地吹亂了她的頭發,人頓時清醒不少。眼看着即将出城,唐森方向盤一打,拐進一條小道,兩邊林木茂盛,遠處隐約能瞧見一些舊式平房,棕紅色磚頭裸露在外。
轉眼間一棟兩層小樓出現在視線裏,外圍有個不小的院子。樓房外貌極普通,只簡單地刷了白,并非什麽豪華洋房。院門口挂了塊顯眼的牌子,上書“車與鼠不得入內”。
唐森将車停在路邊,拎了只袋子往門口走去。
崔觀音停下腳步看那牌子,問道:“這鼠說得是老鼠還是黃鼠狼啊?不管是哪個都認不得字吧。”
唐森回頭去拉她的手,笑道:“那可不一定,也許有鼠成精了。”
崔觀音冷冷地将手抽回來抄在大衣口袋,暗罵唐森沒心,做了這樣的事還有臉做這樣的舉動。
院子裏栽着些高大的樹,夏日避陽倒是不錯,牆邊劃了幾塊地方種菜,她五谷不分看了幾眼也是不認得。角落裏有個老婆子在石臼裏搗什麽東西,她湊過去看,滿滿一臼子花生。老婆子力氣不小,拿着挺大一石杵在那裏搗,她看得有味,心中不覺曠然起來。
唐森站在旁邊也不催她,等到她看夠了才領着她進去。
說是吃飯的地方,進去卻只見一個大廳,鋪了地毯,放了沙發和茶幾,牆上挂着屏幕不小的電視,看去倒與普通人家的客廳差不多。裏邊一道門打開,出來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見了唐森很是熟稔的樣子,問他是否現在上菜。
唐森點點頭,踏上一級臺階又突然回過頭交代那人多上些葷菜。
無肉不歡的崔觀音忍不住紅了紅臉。
他們進到最裏邊的一個包間,馬上有人先上了水果和冷盤來。崔觀音揀了塊哈密瓜來吃,挺甜。她突然覺得唐森實在是有心機,帶她到這樣的地方來,她不由自主地就放松下來了。
她又吃了兩片火龍果,倒了杯茶裝模作樣地品了品,然後說道:“說吧,你都知道些什麽。”
唐森本來挺急,這會兒看她那樣倒悠哉了起來。偌大一個圓桌只他們兩人,他與她隔了兩個位置,既不在對面也不在近旁,非常疏離的位置。他就那樣抄着口袋翹着二郎腿微側着頭瞧她。眼見着她快要撐不住,臉色轉急,他才笑了笑,将從車上帶過來的袋子推到她面前。
崔觀音剛是尴尬,這會兒是真緊張了,兩只手都微微顫了起來。自從唐森出現後,她的生活便開啓了狗血之路,她不知道後面還會有多少想不到的事情等着她。
裏面裝了一本相冊,兩張舊報紙,還有崔媽給她的那張照片。她翻開相冊,裏頭照片不多,前面就是兩個人的合照以及幾張單人照,有女人騎着馬的,有男人站在田間戴着墨鏡穿着喇叭褲的。
崔觀音粗略翻了翻,後面好幾頁的同個地方的照片引起了她的注意。照片上拍的有六個人,兩個男人兩個女人還有兩個小孩,一個小男孩五六歲左右,另一個還被抱在懷裏,小小的一只,一直閉着眼睡覺。這些照片中有一對男女和小男孩拍的,也有另一對男女和懷裏孩子拍的,有四個大人的合照,也有兩個小孩一坐一躺在花叢中的,其餘的便是六個人的合照。顯然這是關系不菲的兩家子。
崔觀音将崔媽給她的那張四人合照拿來對比,與小男孩在一起的是照片上右邊兩個人,抱着出生不久的小孩的是左邊兩個人。所以,這個小男孩是唐森,而懷裏那個,應該就是剛出生不久的自己。
她看着這些合照,輕聲道:“他們是很好的朋友吧。為什麽會……”
這時有服務員敲了門進來上菜,崔觀音掩上相冊,将袋子放在一邊,順便将那張四人合照放回自己的包裏。
“先吃飯。”唐森将一盆羹轉到她面前,語氣不容置喙。
崔觀音聽話地裝了一碗,用勺子舀了吃。唐森時不時會轉一下桌上的轉盤,她順勢夾些菜,有時是肉,有時是蔬菜,基本不用自己去轉。
每每崔觀音開口想問些問題,都被他擋了去。幾次之後,他神情複雜地看着她說:“吃飽再談吧,這頓飯後可能就沒有閑日子過了。”
崔觀音心頭一跳,拿起杯子低頭喝了一口熱豆漿,努力将腦中想象的那些狗血劇情甩出去。
吃飽喝足,終于到了談正事的時候。唐森沖那只袋子擡了擡下巴,說:“那兩張報紙你看看。”
“看什麽?”崔觀音疑惑地将兩張報紙攤開掃了兩眼,頓時就有些明了他要她看的內容。
兩張報紙的頭條,一條是——六爾一員工墜樓身亡,警方已排除他殺,另一條是——六爾接待室遭遇火災,三人身亡。
六爾,那不是孫齊天他們家的家族企業?
崔觀音挺直了腰,快速地浏覽通篇新聞,心跳地越來越快,簡直要沖破心房直沖出喉嚨來。六爾科技有限公司一莊姓員工墜樓身亡,六爾高層聲稱其員工因升職加薪之事與公司有分歧,揚言要從樓上跳下去,無目擊證人,不知是死者故意跳下還是失足墜落,但警方已排除他殺。時隔不久,六爾再次出事,接待室突然起火,三人因門鎖多年失修來不及逃出,不幸身亡,其中兩人疑似跳樓員工的親屬,但六爾矢口否認。
崔觀音猛地站起,驚恐地看着唐森,顫聲問道:“是他們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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