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轎子
在白昱修昏迷過去之後,清瑛仙尊才将他接到懷裏。
清瑛仙尊環視了一遍廣場,好在其他弟子受傷都不重,有元藥長老在,更是能迅速治療。
元藥長老看着緊閉着眼的白昱修,心下也有些難受,說道:“昱修透支了靈力,只能用靈力溫補,我這些藥也只能起到調和的作用。”
清瑛仙尊點了點頭。
他忽然叫過一個弟子來,吩咐道:“魔修挾持了一個人,去查查,是誰家的。”
弟子得了吩咐馬上轉身離開向街巷而去。
想起那個被魔修挾持的病弱青年,元藥長老也不由得嘆息一聲。若是自己不步步緊逼,或許倒不會讓這個青年遭厄。但事已至此,再後悔也來不及了。”
清瑛仙尊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先帶着昱修回九仙山。”
元藥長老連忙點點頭:“放心吧,這兒有我守着就夠了,相信那些魔修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再來搗亂。”
清瑛仙尊點點頭,便抱起白昱修,并讓幾個傷勢輕微的弟子跟随在他身後,一行人往九仙山而去。
絕大多數九仙派弟子都未受傷,所以一時之間留在沽都州的弟子還算不少。
謝子洙也是其中之一。
他皺着眉頭,跟着一名師兄找到負責南城的官吏,官吏剛剛也親眼目睹了魔修的到來,此時仍有些戰戰兢兢。
謝子洙開口說道:“你去查查,有沒有誰家走失了人?”
官吏聞言一愣,随即小心翼翼地擡起頭來,眼中隐藏着探尋意味:“難道是被那些……”
他話才說了半截,便被謝子洙掃過來的眼神給咽下去了。官吏不敢再多說,連忙唯唯諾諾地應了下來,随即出門找人去問街坊鄰裏。
但是半晌之後,傳回來的消息卻讓謝子洙等人皺起了眉頭:“大人,我們這裏沒走失人,每家每戶都問了!連城隍廟的兩個乞丐都還在那兒。”
謝子洙緊緊皺着眉頭,不信。
這是他們搜尋的最後一處地方了,之前的其他地方也都說沒有走失過人。
但清瑛仙尊讓他們找出來,就肯定有這麽件事。清瑛仙尊是什麽人,怎麽可能會弄錯?
或者……難道是今日進城的外鄉人?要查外鄉人,就更加難上加難了。但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
把守城的官吏找來,讓他們去慢慢詢問外鄉人之後,謝子洙等人便閑了下來。
但一閑下來,就會想起不久之前那堆魔修突然冒出來的場景,即使事件已經平息下去,但衆人想起來還是心有餘悸。魔界和修仙界已經上百年沒有過大型的争鬥了。這些九仙派的弟子們很多人也都根本沒有見過真正的魔修。
但他們是平安無恙地從魔修手上脫身,有人卻——想起之前還一起鬥嘴的湯篤,謝子洙緊緊抿着嘴。
“子洙,你也在擔心小篤是不是?”偏身邊的師兄還沒有眼色地問,“不知道那些魔修将他抓去到底要幹什麽,希望沒有性命之憂,唉……”
“我才沒擔心他。”謝子洙滿不在乎的語氣,“再說,有清瑛仙尊在,肯定能把他找回來的。你難道不相信清瑛仙尊?”
謝子洙咄咄逼人的反問讓師兄連忙附和:“當然當然,仙尊肯定能把小篤找回來。”
·
同一時刻,城南一條巷子。
現在本還是白日,按理說平日巷子裏都會有人來來往往,路邊也有人擺攤賣自己種的菜和雞蛋。但現在卻家家戶戶都緊閉着大門,連說話的聲音都十分輕微。唯恐驚到某些東西。
其中一戶人家傳來一個小男孩哭鬧的聲音。他的母親正滿臉驚惶地捂他的嘴,但越捂小孩就會哭鬧得越兇。母親沒有辦法,只能小聲地哄他。
而他的父親卻滿臉煩躁不安地在家裏來回踱步,只在間隙低聲吼自己的妻兒一句。其餘時間對他們沒有投去半分關注。
小男孩一邊抹眼淚一邊哭着喊:“哥哥……哥哥不見了……”
而他的母親卻像并沒有聽見他這句話似的,只是一個勁地在用糖哄他。
小男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剛剛明明聽見的,有人來問他們家裏有沒有人不見了。但是他的父親和母親卻告訴對方沒有人不見。可是明明——明明一回來,他們就發現哥哥不見了。
他的哥哥身體不好,今天去看聖女全家人都去了,只有哥哥一個人待在家裏。小男孩還向聖女求了讓哥哥的身體變好,但是這個願望還沒實現,哥哥就消失了。
雖然哥哥身體不好,但是對他卻很好。小男孩卻想越難過,他的父親母親卻好像都不把哥哥消失這件事放在心上,這讓他越哭越傷心。
終于,被哭聲擾煩了的小男孩父親開口了,話卻是對小男孩母親說的:“沒別人發現吧?”
小男孩母親倉皇地搖了搖頭,心想,自己和他是一起出的門一起回來的,知道得也一樣多,怎麽非得問自己呢。
但這些她也只在心裏想想,并沒說出來,過了一會兒才慢慢補充道:“回來我就把門關上了,外面也沒有人,沒人知道……沒人知道小訣……不見了。”
說到那個名字時,小男孩母親還是下意識咬緊了嘴唇,不是不傷心的,那畢竟是她養大的兒子。
小男孩父親卻沒在意小男孩母親的舉動,他的關注點在另外的地方:“那天……那天那該死的兔崽子丢我的臉,搞得這附近的人恐怕都知道了——知道我家出了個魔修。”
說起“魔修”這個詞時,小男孩父親刻意放輕了聲音,就像在說什麽了不得的,連提也不能提一下的詞彙一樣。
說完這句話,他的神情更加凝重起來。這份凝重感染了小男孩的母親,使得她也不由得更加驚惶起來。
小男孩父親知道,在這些事情上,還是要自己來告訴家人關鍵的地方——“如果是以前,修魔雖然丢我的臉,倒也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大事。”
小男孩母親沒能和自己的丈夫心靈相通,茫然地問了一遍:“什麽?”
小男孩父親繼續說道:“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不一樣……?什麽不一樣?”
小男孩父親突然低下頭,用他那常年宿醉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妻兒,竟是從未有過的清醒:“那些……那些修魔的,把「聖女大人」給搶了……而且,他們還和九仙派上的人打了起來……”
通過丈夫這一番剖析,小男孩母親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事情變化的可怕之處:“小訣他……”
小男孩父親直起身,用一種城中大老爺說話時常用的姿态語氣說道:“那個兔崽子修了魔,說不定人家就會以為咱們全家都修魔……要是被九仙派知道了,那我們家,說不定就要遭難了……”
此話一出,小男孩母親頓時怔住了。只有小男孩,睜着一雙淚蒙蒙的大眼睛,努力地試圖聽明白這些話。
·
湯篤自己覺得自己并未昏睡多久,但等他從迷蒙中掙紮着醒過來時,卻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陌生感。
等湯篤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的視線被遮擋住了。面前仿佛是一道布簾,湯篤下意識伸手想去掀開布簾,但卻發現仿佛有什麽無形的東西阻礙了他的行動,連伸一伸手也難以做到。
好在面紗還覆蓋在他的臉上,這讓湯篤松了一口氣。他無法做出大的動作,只能用餘光打量着四周,這一看才發現,他現在所在的地方,仿佛是一頂轎子裏面?
湯篤在九仙山待着,九仙山沒有轎子。但是沽都州是有的,常有有錢人家的老爺夫人坐着轎子出行。湯篤沒吃過豬肉,倒也見過豬跑。
眼前的這頂轎子比起沽都州中的來說,通體漆黑,而且轎子本身纏繞着一股魔氣。或許是這魔氣的緣故,湯篤才怎麽也動彈不了。
但他能感覺到,這頂轎子在動。盡管轎身看起來十分平穩,但凝神觀察,變能感覺得到轎子在輕輕地顫動。
湯篤畢竟是從小長在九仙山,沒經歷過太多事情,并不如他表面看上去那麽淡定。反而有些無法壓制住的驚惶。這些魔修為什麽要抓他?現在要把他送到哪裏去?是不是到了魔界?
這些問題湯篤每想一個便頭大一個。他沒有任何一刻比現在更加後悔在九仙派的時候沒有好好練習,如果他實力強勁,即使被抓到魔界也沒有什麽好慌張的——如果真的夠強,應該都不會被那些人成功抓走。
但事已至此,再後悔也毫無意義。湯篤只能努力讓自己定下神來,思考着對策——什麽也思考不出來。
連魔修把自己抓過來是想幹嘛都想不出來,怎麽可能想到對策?
湯篤實在想來想去,也不覺得自己有比旁人更值得被魔修抓的地方。但想來想去,他和其他人的不同點只有唯一一個——那就是“聖女”。
難道是這些魔修也覺得“聖女”太厲害,所以要把他抓來查出真相?但這也說不上,“聖女”的那些把戲,在普通人和低階修仙者和魔修眼裏,也許是挺厲害的。但在高階修者眼裏,卻算不上什麽。更何況,來搶劫的一群魔修中最後出現的那個戴鬥篷的人,和白師兄都能不相上下甚至更甚一籌,更沒道理會對這些感興趣。
越分析,湯篤就越迷茫,他試探着用自己的靈力沖開這裏的魔氣,但都徒勞無功,最後反而把自己累得筋疲力盡氣喘籲籲地癱在那裏,動也動不了了。
轎子顫顫悠悠,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就靜了下來,仿佛停在了某個地方。
但即使轎子停了下來,轎子中的魔氣也絲毫沒有減少,湯篤依然被束縛得不能動彈。但是比起剛才,轎子外面卻仿佛多了一些聲音。
湯篤豎起耳朵,努力捕捉轎子外面的聲音,好像有一些腳步聲,還有人在笑着央求什麽。
而另外一個聲音雖然溫和,卻十分堅定地拒絕了對方的要求。
然後,轎子外面就陷入一片寂靜,什麽動靜也沒有了。
湯篤待在轎子裏,仿佛已經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一樣。他憋得背癢腳癢脖子癢,卻怎麽也撓不了。瞬間感覺人生一片灰暗,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要被那群魔修憋死在這頂轎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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