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香氣

“你送的那個大箱子裏,不會是在魔淵的時候被你得了手的那只死鳥吧?”兩個穿着鬥篷的魔修在離開魔殿的路上并肩而行,其中一個忍不住好奇開了口。

另外那個性格寡言,不置可否。但對于同伴送的禮物還是有些疑惑:“那個小匣子裏裝的是什麽?你那麽寶貝,連讓人看一下都不行。”

被問到的魔修桀桀地笑了起來,臉上透着古怪和滿滿的不懷好意:“那個嘛……跟你說你也不懂。不過你只要知道我們魔尊大人肯定喜歡得不行就對了……”

“又犯病……”

·

而在寝殿中,湯篤正和那只金色的“死鳥”大眼瞪小眼。

當時他正全心全意地觀察匣子裏的瓶子,那瓶子裏的東西實在是漂亮,在燈光的照耀下不但顏色豔麗,而且看起來還波光粼粼地閃着光,讓人愛不釋手。

但因為不知道瓶子裏裝的什麽東西,湯篤試着用靈力試探了一下,也感覺不到這東西有任何的靈氣或者魔氣。于是他只能悻悻地準備把東西收回去。

沒想到就在湯篤準備合上匣子的一瞬間,一條金影竄了出來,伴随着“撲撲”的撲扇羽毛翅膀的聲音,眨眼間那個精巧的黑色匣子就變得空空蕩蕩。金色鹦鹉嘴裏叼着那個小巧的琉璃瓶,霸着不還了。

湯篤也沒想到,這鹦鹉在人多的時候表現得乖乖巧巧讓他根本沒提起防備心,人一走就現了原型。

不管怎麽來說這些“禮物”都是那位魔尊的東西,盡管那個老仆說讓他随便拿,但湯篤可沒覺得自己真的能随便亂拿,過過眼瘾就差不多了。何況他還要自持“聖女”的身份。

其他的靈石妖核雖然寶貴但也并不是獨一無二,唯獨這個小瓶子裏裝的東西,湯篤怎麽也看不出來這是什麽。況且它又這麽小,就給人一種十分稀有珍貴的感覺。

所以湯篤看着那金色鹦鹉叼着小瓶子晃晃悠悠地在半空中飛,心就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一不小心那琉璃瓶就摔到地上。

湯篤擡起手沖那鹦鹉招了招手,但那死鳥變臉極快,剛剛還親親熱熱地霸着湯篤的肩膀,這會兒就飛得離湯篤遠遠的,怎麽也不肯近前一步。

忽然間一陣暗湧的靈力襲向那金色鹦鹉,湯篤一直藏在身後的手早就開始彙聚靈力,趁鹦鹉被他的另一只手吸引注意力的時候突然出手。

但那金色鹦鹉使勁地撲騰着翅膀竟然躲開了湯篤的偷襲,只落下了幾片金色羽毛在空中晃晃悠悠地飄蕩着。

一擊不成,鹦鹉已經有了防備,湯篤氣得眼睛都不眨了,和鹦鹉大眼瞪小眼在寝殿中僵持着。

·

“什麽事。”

沙招步入一間遠離宴客廳的,用于會客的房間,便看見了不知道已經在這裏多久的陸弼。

有別于先前成親時比在場所有人都要開心,這個魔尊眼前最說得上話的下屬此刻臉上一臉的陰鸷。

陸弼咬牙切齒的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那群坑蒙拐騙的老頭,居然說我們魔修肯定是騙人!”

沙招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什麽?”

“他們不信聖女肯和魔尊成親!”陸弼的眼睛一下擡起來,直直地盯着自己的上司,眼神中射出憤怒的光芒,“那群虛僞的老頭不光不信,還洗腦那些蠢貨們都不相信。”

對于這件讓陸弼憤怒至極的事情,沙招倒是沒有什麽意外。但他還是淡淡地問了一句:“然後呢?”

似乎就在等着自家魔尊大人問這麽一句話,陸弼眼神中的憤怒逐漸被興奮所取代,兩種情緒交織,讓他的臉上透出一種扭曲的激動感,“九仙派說,他們已經設好了宴席,除非魔尊能攜聖女一同赴宴,他們才會相信這件事情。”

相信什麽的,九仙派的人未必當作一句确定的承諾來對魔界說,其中夾雜着許多留有餘地的宛轉托詞,畢竟設宴的目的并不是真為了眼見為實。

當然陸弼也不會那麽蠢,他自然知道九仙派的人不會是什麽善類。但這個機會——讓魔修光明正大出現在世人面前,和修仙者們同席赴宴、氣死那些修仙者的機會,實在是很難不讓人心動。

不管九仙派打的什麽算盤,陸弼從前不怕現在更覺得沒必要怕那些家夥,就要在他們面前耀武揚威大幹一場,最好能把那幾個活得已經太久了的老頭子氣死就十分大快人心。

陸弼灼灼的目光試探性地看向沙招,想說什麽又咽了下去。

沙招此時卻有一點頭痛,雖然他知道自己的這個下屬有病,但是沒想到他病到已經忘了自己的“夫人”是怎麽娶的。

但他的面上卻沒顯露分毫,依然是冷凜到生人勿近的氣勢,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陸弼于這個千載難逢的時機,少有地拾起了“拍馬屁”的技能,不過本來對于他來說這件事可能就很順理成章:“聖女都沒有抗議,想必她已經喜歡上魔尊大人了。本來就是,我們魔修比那些修仙的好多了……就算……就算聖女不願意……以魔尊大人的能力……”

剩下的話陸弼沒說完,盡在不言中,他發出了桀桀的古怪笑聲。

沙招什麽話也沒說,也不理會陸弼,轉身便大步離開了這裏。

·

三三兩兩的魔修結束了宴席離開了魔殿,陸弼獨身一人向與他們相反的方向行去,回到了自己所住的一所偏僻的宮殿。

因為陸弼古怪的性格,所以宮殿中并沒有什麽下人。

平時只有陸弼一人會住在這所宮殿中,但當陸弼推開修煉室的門時,卻有一個青色的身影正盤腿坐在其中。一縷一縷的魔氣在他的上空盤繞,但大量的魔氣卻只有微不可見的少許進入了青色人影的身體之中,青年蒼白的臉上滴下了冷汗。

陸弼肆意嘲諷道:“沒想到你修魔也沒什麽天賦,白費那麽大勁把你帶回來,真是垃圾。”

張訣的眼睛倏地睜開了,冷汗沿着他的睫毛往下滴落,險些滴入到眼睛之中。聽到魔修這麽直白的嘲諷,青年也并沒有表現出來什麽,自從被帶回來之後,這樣的嘲諷他已經聽習慣了。

魔界的魔氣十分濃郁,自然是比沽都州适合修煉百倍的,陸弼又霸占了這一塊相較之下更加濃郁的地盤當作住所。平常魔修在這種天時地利的地方,修煉進度都會快上百倍的。

但張訣卻不知道是因為修煉不得法還是什麽其他原因,并沒有進步神速。

經過剛剛跟沙招說完的那一通之後,陸弼的心情有些明顯地好了起來。并沒有理會需要靜心修煉的張訣,自顧自地在裏面的暗室中翻找着什麽,暗室中堆積着如山的東西,聲音并不輕。

張訣即使在安靜的環境中,修煉也十分艱難,更何況在吵雜的環境裏。但他只是閉着眼睛,并沒有任何舉動。

過了沒幾分鐘,陸弼好像想到什麽,突然自言自語般說道:“過幾天我們就要去沽都州了。”

這個深深刻在記憶裏二十幾年的地名一下子讓張訣睜開了眼睛。

而背對着他的陸弼不知道有沒有發覺,自顧自地接着說了下去:“我們魔尊要帶魔尊夫人去赴九仙派的宴,我當然要去的。”

張訣終于忍不住出聲問道:“九仙派?那怎麽會在沽都州……”

陸弼“桀桀”地笑了兩聲,說道:“要是他們敢來魔界也不是不行。”

張訣懂了,九仙派的人不願意在魔界地盤羊入虎口,這些魔修當然也不會那麽傻去九仙派的地盤等着人家設下的陷阱,那麽就只有中立的凡間雙方都能接受了。但“沽都州”這三個字,還是讓張訣的心潮翻湧,久久不能平靜下來。

忽然眼前有個東西一晃,張訣下意識伸手,手便被重物砸得險些斷掉。他忍着劇痛低頭一看,是一塊深藍色有些透明質地的晶石,從最深處散發着黑色的魔氣。

而這塊晶石中的魔氣一接觸到張訣便自然而然地湧入他的身體,過程十分順暢。比起外界的魔氣,晶石中的魔氣仿佛更加溫和而沉靜,不需要分神去壓制和淨化它們便能順利吸收。

意識到這一點,張訣心中狂喜,連手上的痛楚也感覺不到了,他擡頭一看,只看到一個背影消失在修煉室門口。

·

盡管誰都知道陸弼是十分容易被激怒的,但就沙招自己來說,也并沒有完全否決掉這件事情。

因為魔界與修仙大派之間有天然的隔閡和壁壘,盡管百年來這兩者之間維持着和平,但是任誰一方其實都不會承認這是真正的和平。戰争之外其他的競争無時無刻不在上演之中。

九仙派仗着自己在人間的聲望,時常冠冕堂皇地盡力诋毀魔修而擴大自己的聲譽。如今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魔界也不可能會先低頭。

不知不覺之間,沙招已經又走到了自己的寝殿門口,他停了下來。

寝殿中并沒有什麽動靜,門上也沒有像之前那樣被設置了一個在沙招看來簡單到幾乎不存在的靈力結界。沙招想起了之前讓仆人送過來的那些賀禮,不知道都送過來了沒。

那些賀禮沙招雖沒親眼見過,但百年來魔修都是送差不多的東西,妖核靈藥魔石之類的。對于沙招現在的境界來說這些東西都可有可無,但對于一個實力并不強勁的修仙者來說或許很多東西都能用上。

算是對被綁架來的補償吧,沙招心中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就在沙招想事情的時候,忽然一聲尖銳的碎裂聲隔着厚厚的門傳到了他的耳朵裏,其中還伴随着若隐若現的一聲驚呼。随即仿佛有一點點陌生的香氣飄蕩了出來。

剎那間沙招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打開了寝殿的門,随即被極其濃郁的古怪香氣撲了滿面,整個寝殿中仿佛蒙着一層淡紅色的霧氣,朦朦胧胧。

沙招一眼便看見了近在咫尺的地上碎掉的透明瓶子和旁邊躺着的一坨金色不明物,那瓶子大半個瓶身還在,其餘部分已經碎裂成一塊一塊的不知去向。瓶身中還殘留着一些紅色流動的液體,但卻肉眼可見地極速揮發在空氣中,周遭的香氣愈發濃郁。

極其濃郁的香氣可以蠱惑人的心志,沙招想到了什麽,猛然擡眼向寝殿深處望去。

穿透遮擋視線的紅霧,穿着白衣的熟悉身影正靠坐榻下。

只是此時那白衣再也不如之前那樣嚴嚴實實,規規矩矩。一直蒙在臉上的面紗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扯下,手的主人還在拽着自己的領口,拽得松松垮垮。

·

湯篤根本沒想到這魔界的鹦鹉如此不通人性,仿佛将那個小瓶子當作什麽絕世珍寶一樣,就是不松口。

而且這在魔淵中各種險境絕殺下活得如魚得水的鹦鹉,根本不把湯篤的那點靈力放在眼裏,一人一鳥你追我趕,在寝殿中鬧得羽毛亂飛。

到最後湯篤幾乎都要快放棄了,反正這瓶子的寶物是他們的,鹦鹉也是他們的,就算弄壞了怎麽能怪到自己頭上。這樣想着湯篤就松懈了下來。

誰知湯篤沒有再追着金色鹦鹉跑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鹦鹉也松了一口氣,總而言之,那漂亮的裝着紅色液體的瓶子,就那麽眼睜睜地被湯篤和鹦鹉看着摔了下來。

湯篤想要去接,卻已經完全來不及了,只聽到一聲清脆的碎裂聲,随即一陣極其濃郁的香氣蔓延在了整間寝殿。

湯篤本以為這是什麽香料,但在被這香氣弄得渾身像發燒一樣發熱,十分難受之後,湯篤只能在混混沌沌中抽出片刻清醒,掙紮着想為什麽香料會讓人這麽不适。

但這個問題他怎麽也想不出答案,反而難受得無暇顧及保密這件事,面紗被他一扯就掉了。

湯篤呼了一大口氣,吸入的卻還是那些會讓人發熱的香氣,他掙紮着想去開窗,卻怎麽都爬不起來。只能扯着自己的領口,想讓周身涼快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迷了小天使送的地雷*2~mua

晚上還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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