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哄人
段淵根本沒用什麽力,可陸斯揚就是幹淨莫名躁了起來。
那雙節骨分明的手,掌心是燙的,喉嚨發出一聲模糊的喟嘆,低沉的,喑啞的。
耳郭、鼻尖和發鬓,挨在一起,頗有種耳鬓厮磨的纏綿。
段淵從來不會露出這麽弱勢的姿态,這是喝醉了?
陸斯揚整個人被壓在牆上動彈不得,被段淵這一番動手動腳搞得心口狂跳,手腳無措,想發氣讓他不要胡鬧,聲音細細哼出:“唔……你先拿開……”
段淵喘着粗氣,整個人壓在他身上,捂額:“頭疼,乖點。”陸斯揚馬上不東扭西扭了,一動不動地讓他靠着,段淵吊了一晚上的心終于松泛了幾分。
陸斯揚一向嘴尖牙利的口中難得蹦出點商量的語氣:“咳,你能不能……”
沒等他說完,段淵突然又難受地低喚了一聲,喘得也有些粗、重,陸斯揚的手就馬上又不由自主地輕輕拍撫他的背幫他順氣,只想讓對方舒服。
他沒發覺,自己只要再稍稍側頭,便能吻上對方挺直的鼻梁,陸斯揚這會兒只顧着忿忿不平咬牙:“那群老家夥怎麽敢這樣灌你!?”
段淵心中一軟,如沙雪呈幾何級塌陷,陸斯揚典型地吃軟不吃硬,他又趁機往前半步。
兩人的身體堪堪貼、緊,周圍的空氣徒然升溫,頭頂玄黃燈光幽明暧昧,段淵呼出的熱氣一股股打在陸斯揚的唇邊、頸窩和耳尖。
聲音更嘶啞半分:“羊羊,他們都讓我喝。”
陸斯揚心下一窒。
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心底忽然酸得要命,神差鬼使地就将幾根的手指插、進段淵濃密漆黑的短發裏,輕輕揉着他的頭皮,只求能讓他舒服一分。
段淵平時從來不再他面前說累,永遠一副從容淡定的世家公子矜貴模樣,一點疲色都不曾被人窺見過。
陸斯揚一心疼,原本冷硬的語氣也變得溫軟:“不喝了,以後都不喝了,愛誰誰,咱們回家休息。”
“一個兩個閑命長的,下次我保管讓他們喝得有去無回。”
段淵窩在他削瘦的肩上,眼睫半垂,陸斯揚居然還會這樣哄人?
新奇。
隐沒處,他嘴角不可抑制地一彎,又自胸腔深處悶悶連着咳嗽幾聲,順帶着放在陸斯揚細腰上的手都拽緊了幾分,透過一層薄薄的襯衫貼緊了他腰上的軟、肉。
陸斯揚竟乖順得一點兒都不掙紮,段淵埋在他頸間深深吸了口氣,壓低沙啞着的聲音:“再靠一會兒。”頓了幾秒,又問:“可以嗎?”
這話說的好像是真的跟陸斯揚商量似的。
陸斯揚沒回答,為了讓他能靠得更舒服一些,陸斯揚只好挺了挺、腰,誰讓他比人家矮了半個個頭。
兩人就這麽靜靜地相互依偎着,頸脖相交,呼吸交纏,誰也舍不得先撂開手。
陸斯揚心裏又甜又酸,要不是段淵醉了,他什麽時候才有這種運氣,這種神仙機會,撞上一次捉緊一次,用掉一次就少一次。
過了好久,誰也沒有動,陸斯揚怕段淵站着睡着了,對着他的耳朵輕聲呼問:“段淵,你睡着了嗎?”
對方沒作答,陸斯揚便大着膽子伸手碰了碰男人的眉尾。段淵兩道墨眉眉形很好,英氣俊朗,又有男人味。
過了好一會兒,段淵伸手截住他亂動的那根手指,反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沒有。”鼻腔裏逸出來的聲音在封閉的空間裏回響,像陳舊的提琴被誰無意間撥了弦,音尾低沉磁性,莫名帶着一股性感撩人的意味。
陸斯揚不争氣地,酥了半邊耳朵。
他定了定神,“哦”了一聲,另一只手猶猶豫豫地……覆在了對方的手背上,現在段淵腦子不清醒,他明天不會記得自己現在占了他便宜。
他輕聲問:“你是不是找人教訓了段奇?”
段淵立馬反手一握,将他伸過來的另一只手也收入掌心,不厭其煩地揉捏,好像這個下意識又沒有什麽特殊含義的動作能舒緩他的頭疼。
也只有在這個時候,陸斯揚會可憐可憐他,會格外乖順,格外心軟,格外……誘人。
“嗯。”
陸斯揚任由他一根一根玩、弄自己的手指,不自在地動了動腦袋,兩人的側臉不經意又貼在一起:“因為那天的事?”
“不是,是我想教訓他,”段淵悶聲一笑,胸腔發顫,“早就想了,羊羊成天打人惹事,我就不能過過瘾?”
那怎麽一樣?
陸斯揚皺起眉反駁:“我打人,你不會罵我,但你傷人,老宅那邊會找你麻煩。”
老管家是跟在段老爺子身邊的老人了,既然是管家親自把人送到醫院去的,那說明肯定傷得不輕,事情也絕非段淵口中“打打人”這麽輕巧。
“擔心我?”段淵徐徐直起身,退開半分,剛好能看到他的眼睛,像是水洗過的星子,也像不可捉摸的月影,有時近,有時很遠。
陸斯揚手還放在人家掌心裏,面上卻板起來不說話,抿緊嘴唇,不打算蹦一個字的樣子。
段淵沒在意,借着迷蒙的醉意伸手細細撚陸斯揚精致的下巴,像愛撫一件精致珍貴的玉器,低聲幽幽問:“那羊羊現在還生氣嗎?”
濕潤微醺的酒意湧進陸斯揚的口鼻,透着一股名貴果酒的醇香,氣息燥熱,陸斯揚覺得自己也要醉了,呼吸放得很輕:“沒有生氣啊。”
“沒有?”段淵點點頭,眼神不甚清明,從善如流,喃喃:“對,沒有,只是不吃我夾的菜不喝我倒的茶而已。”
陸斯揚:“……”這個人未免也太記仇了。
他重複道:“我沒有。”
段淵沒打算就這麽放過他,仗着這時候陸斯揚舍不得對他發狠,扳過他尖尖的下巴,語氣強硬:“糊弄我?”
陸斯揚蹙起往後仰,段淵力氣很大,将他禁锢得不得動彈,陸斯揚掙紮不過,一不小心就躍進段淵那雙幽黑深沉的眼睛裏。
像月光下的深海,沉默平靜的海面下,暗流深湧,深邃廣闊。
陸斯揚臉酸,別過眼,唇瓣眼角皆是水光,忽然問:“段淵,你什麽時候結婚?”語調平直,聽不出一絲波瀾。
不是賭氣或找茬,更多了幾分認真。
段淵沒放開陸斯揚,過了一會兒,響起的聲音鎮靜倒喜怒難辨:“什麽意思?”
陸斯揚見他神色清明了些許,張了張嘴,趁其不備将手抽了出來,兩人原本近在咫尺的距離一下子就拉開,本來缱绻溫熱的氣息急轉直下,消散殆盡。
乖順溫軟一點點從陸斯揚的眼角眉梢褪去,又只剩下精致熟悉的似笑非笑:“就問問,怎麽?人人問得我問不得?”
顯而易見,對抗的姿态。
段淵神情冷冽深沉,兩道墨眉蹙氣,無端之中給人一種極為肅沉的壓力,是一種極盛的、陸斯揚無以招架的氣場,他冷淡地問:“你想我結婚?”
陸斯揚在心裏偷偷呸了一聲,我巴不得你永遠不結婚,可兩片薄唇吐出來的卻是:“好像我方才已經祝賀過段總喜結良緣、婚姻美滿了。”
段淵定定打量他,審視的眼神壓得陸斯揚快要喘不過氣來,沉重的目光猶如猶如兩注深邃的漩渦,讓人稍不留神就讓人跌進去。
陸斯揚最受不住段淵這麽看他。
段淵不說話,仿佛一直這麽看着他就能分辨出這個人剛剛的話是由衷祝福還是口是心非。
微微緊繃的下颌線賣露了他其實并沒有看上去那麽勢在必得,但聲音還是一如既往地克制篤定,平靜到幾近冷靜地指出:“陸斯揚。”
“你小時候每次騙我是別人先動的手,也是睫毛不停地顫。”
段淵沒指望陸斯揚能說出什麽讓自己滿足愉悅的答案,不過是賭一賭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分量罷了。
喜歡沒有,那依賴呢?友情呢?習慣都可以,他不介意,總要有點什麽東西吧,在他和陸斯揚之間。
“……”陸斯揚噎住,嘴唇微張,負氣的話哽在喉嚨。頭皮發麻,下巴繃得極緊,段淵不是喝醉了嗎?可是那雙眼睛為什麽還是一如既往地鋒利清明。
段淵步步逼近,眼神陰岑,語氣平靜:“你真的想我結婚?”
說謊被這樣毫不留情拆穿,他瞬間又變成一只炸毛的刺猬,惱羞成怒道:“我說不想你就不結嗎?”
說完兩個人皆是一愣,陸斯揚在心裏唾罵自己,真是什麽都敢說。
“你說不想我就不結。”段淵面容沉靜,目光清正,神情直白坦然,那麽理直氣壯,仿佛天經地義,這件事本該如此。
陸斯揚身形一僵,什麽叫“你說不想我就不結”?
“你又在可憐我?”至于嗎?人生大事都拿來補償我。
陸斯揚指尖微動,兩瓣嘴唇都顫抖起來。
“你講不講道理啊陸少爺。”段淵自嘲一笑,不知道自己又踩到小祖宗埋在心裏哪個角落的雷,一把人拉近到面前,雙手貼在他臉的兩側,正了正他的腦袋,迫使陸斯揚看着自己,斂目肅聲一字一句道:“沒有可憐你,是我自己的打算,拿你當擋箭牌,行不行?”
陸斯揚不情不願地歪了歪腦袋,只挑非重點回答:“我不講道理?”
“聽話,”段淵并不放手,抵着他的額頭,聲音又低又啞:“總之,往後你在外邊聽到什麽都不要理會,只要我沒說,你就不要信。”
陸斯揚抿了抿泛着水光的唇,撐不過頭頂那道熾熱的沉沉的目光,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長,他才肯開口,敷衍“嗯”了一聲。
屈尊降貴似的。
這段時間一直憋着的一股氣撒完了陸斯揚又伸手去試段淵額上的溫度:“你、你好一點了嗎?”
陸斯揚變臉功夫之出神入化段淵是見識過的,他頓了一秒,眉心略微皺起,低聲道:“還是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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