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邀請

陸斯揚猶疑了一瞬,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輕輕揉按在他的太陽穴上,徐徐揉開,不急不緩。

動作輕柔,嘴上卻是尖刻犀利:“今天灌你的人完蛋了,下次他們得喝十倍。”

段淵泛着酒味的舌尖不知怎的就砸出一點甜,眼底卻露出推辭不過的委屈和苦意,無奈地輕輕搖頭,低聲道:“你一走,他們便更沒了忌憚,全沖着我。”

陸斯揚氣上了頭,也壓根不想想段總要是真不想喝,在場的哪一個敢真的灌他:“行啊,一群老東西全不長記性,看來非得逼我下回全程在場,看看誰真不怕喝死的。”

段淵眼底一幽:“那就這麽說好了。”

陸斯揚:“?”

段淵無力站不穩似的拱在他肩窩上:“全程在場就得一直坐在我旁邊。”

陸斯揚:“……”

半醉後的段淵小動作極多,按了按他的腰:“這樣他們就不敢這麽欺負我了。”

“哎……”對方按到他的腰窩了,陸斯揚腰一軟,仿佛整條脊柱骨都蘇了,目光不自在地轉了一圈,手上卻是緊緊牽着段淵:“走吧,我們先回家。”

段淵伸手扶住他的後腰,稍稍将力量倚在他身上,一副任意施為的模樣任陸斯揚牽着。

陸斯揚最近忙,陸正祥十天有八天泡在酒池裏,公司的大事小情沒有一件令人省心。

陸總心情不好,也不讓別人心情好。

幾個長會開下來頭昏眼花,正埋頭簽完文件,小陳敲門進來,雙手呈上一枚牛皮信封。

陸斯揚眉眼一擡:“你終于要辭職了?”

小陳:“……”

我為什麽要辭職?陸氏和段氏的雙份工資它不香嗎?

“陸總,這是段總派人送過來的。”

小陸總對着桌子揚了揚下巴:“放那兒吧。”

小陳将信封方方正正地放在辦公桌上走出去,門一關上,陸斯揚就三下兩除二地将信封打開。

一張機票,飛往B國,時間是一個星期後。

幹什麽?

陸斯揚點開手機最常聯系人那一欄,正準備撥出去的前一秒又停下了動作,撇撇嘴,放下手機,将機票收到信封裏放在抽屜。

整個早上,效率極低。

人事部高管報告項目進程,第三次發現小陸總看着抽屜發呆:“陸總!?”

陸斯揚如夢初醒,面上端着:“我在聽,你繼續。”

“……”人事部元老心情複雜。

下了班,陸斯揚第五次看手機的時候段淵才把電話打過來,電話那頭那邊有窸窸窣窣文件疊起的聲音,隔着淺淺淡淡的議論,聽起來像是某個正式場合。

段淵的聲音透過電流和嘈雜清晰地傳遞到他的耳朵裏“:下班了?”

“嗯”陸斯揚又開始轉着他的車鑰匙,往電梯走去。

“信封裏的東西看了嗎?”

陸斯揚腳步一頓,跟在身後的小陳差點沒撞上去。

“沒,是什麽?”陸斯揚換了個手拿手機,換到離小陳比較遠的那一側耳朵,張口就來,“今天太忙了,還沒有空拆。”

小陳:“……”

電話那頭似乎傳來段淵的一聲低笑,輕得讓人不确定。

陸斯揚隔着電話強行硬氣:“你笑什麽?”

段淵的聲音在空曠的空間裏顯得又低又沉,萦繞在耳邊:“沒什麽,那陸總現在有空拆來看看嗎?”

陸斯揚:“……,好吧,我看看,反正現在下班了。”

陸斯揚裝模做樣,故意過了好一會兒才問:“為什麽給我一張機票?”

段淵回頭揮手示意其他人退下一邊對着電話道:“下星期B國有個經濟論壇,我需要出席,一起去?”

陸斯揚“哦”了一聲,将手裏的鑰匙扔給司機,自己坐到後座上,修長的腿一伸,扯了扯勒了一天的領帶:“人家又沒有邀請我。”

段淵站在二十六樓辦公室巨大的落地窗旁看傍晚天際的橘色餘光向他發出邀請:“我邀請你。”

摩天高樓對面的巨大熒幕恰好開屏,璀璨光華照亮整片CBD園區,也照亮段淵半邊輪廓分明的英俊側臉。

年輕的男人眼中倒映華燈初起的夜色,問:“陸總可否抽出時間同行?”

陸斯揚看着車窗外車水馬龍的剪影,耳朵一動,直到望見玻璃上的倒影才知道自己原來嘴邊噙着點兒笑,聲音聽起來倒還是很不屑的:“我去做什麽?”

段淵一手拿着手機,一只手的指尖若有似無地點着辦公桌面,緊抿着的唇線賣露了他本人并沒有聲音裏顯示的沉穩和底氣,低聲提醒陸斯揚:“你不是說我們很久沒有一起出去玩?”

陸斯揚愣了幾秒,是他們在段淵辦公室玩游戲那天吧,他随口說的。

心裏像是有一顆奶糖慢慢地化開,滲出甜絲絲的濃漿。

擡起頭往車窗外一看,不知何時已經華燈初上,霓虹缤紛,這座城市仿佛被鑲嵌了星辰和寶石,彙成一條浩瀚的星河。

璀璨,明亮,華麗,又有一點點化不開的,孤單。

突然好想見到他。

段淵許久都沒聽到電話那頭傳來聲音,試探地喊了一聲:“羊羊,還在嗎?”

“嗯?”陸斯揚從那股莫名的情緒中回過神。

段淵只當他還在考慮行程和時間安排:“怎麽樣?一起去?”

陸斯揚沒個整形地靠在後座上,舉着手機,将那張嶄新的機票看了又看,懶洋洋道:“可以先答應你,但是還不一定就能抽出時間。”最近陸正祥沉迷于買醉,在公司的事上逼他逼得越來越緊。

什麽時候他也能當上陳一帆他們那種真正的纨绔和鹹魚,那可真是他的終極夢想。

段淵唇角一掀:“好,那先謝謝陸總日理萬機中抽出寶貴時間陪我出行。”

“……”陸斯揚被他說得臉有點燥,可他又确實還不想挂電話。

段淵也不催他,即便桌子上還摞着一大疊今天開了一天會商議的方案等着他過審,如果再耗下去他今晚又是加班到淩晨的事。

“段淵。”陸斯揚輕輕喊了一聲。

仿佛是感知到對方低下去的情緒,段淵聲音出來的那一刻竟然意外的溫柔,像三月泛着淺錢漣漪的湖水:“我在。”

陸斯揚又不說話了,段淵不催,就靜靜聽着。

憋了好久,陸斯揚才道:“……,我好像有一套限量版樂高落在你家了。”

段淵一頓,随意看向落地窗外,沒作答。

陸斯揚又說:“不在我家,辦公室也找不到。”仿佛在佐證什麽。

段淵眼尾輕眯,眸心的墨色轉濃幾分,聲音放低放沉:“什麽樣的?我給你送過去?”

“不、不用,我自己過去拿就可以了。”陸斯揚抿着唇,不自覺地挺直了原本歪着的上半身,盡量語氣自然地問:“你今晚回家嗎?”

原本只打算在辦公室配帶的休息室将就一晚的段淵手握成拳,指節緊了緊,聲音低沉平靜:“回的,你什麽時候過來?吃飯了嗎?”

陸斯揚唇邊終于有了點笑意,聲音卻還是沉沉悶悶的:“沒有,沒胃口,又堵車。”

“不能不吃,”段淵一邊打電話一邊開始着手收拾東西,順便把明天要簽字的幾本厚合同帶上,利落關燈鎖門下電梯,一氣呵成:“我們回家自己煮點,一起吃。”

公司離家近,他從這裏回去和應該陸斯揚到的時間差不多。

陸斯揚捂着手機悄聲讓司機調個頭,然後才問:“你做嗎?”

“我做,想吃什麽?”段淵大步穿過空蕩蕩的停車場,拉開車門,他只想下一秒就見到陸斯揚,那個人在電話另一頭跟他吞吞吐吐說些有的沒的這股子勁兒實在太招人。

他就吃陸斯揚這一套。

剛剛喪氣沉沉說自己沒胃口的陸斯揚這會兒已經報起了菜名:“那就……要一個南瓜湯、一個豉汁排骨、還有炒面和小蛋糕……,暫時就想到這些。”

段淵:“……,好。”

一個星期後,機場。

司機和助理小陳把陸斯揚送到安檢處,段淵從遠處走來。

他西裝革履,眉宇俊朗,由于腿長,走起路來也要比旁人更加賞心悅目,身後跟着七八個人,都是相貌極好的年輕男女。

有陸斯揚眼熟的,也有不認識的,大家都是一副專業精英的模樣。

小陳看看迎面來勢洶洶的一群社會精英,又側頭望望自家陸總,一言難盡。

白色板鞋,UKfinie最新季墨綠色連帽衛衣,一條水磨淺色牛仔褲包裹着兩條修長的腿,白膚烏發,精致的眉眼懶洋洋耷拉着,帶着耳機一副沒睡醒,的樣子說是高中生也毫不違和。

別人去的是A國華爾街,他的目的地是米蘭時裝周。

陸斯揚受不住小陳那種沒眼看的目光,皺眉道:“你瞎瞧什麽?”他一個跟隊的又不用去開會,天天在公司穿西裝三件套還不夠麽?

小陳假笑:“……,沒。”您是老板您高興,您随意。

段淵讓随行的人先自由安排,自己走到陸斯揚休息的咖啡店,從司機手裏接過他玫瑰金亮得晃眼的行李箱。

陸斯揚扯掉一邊的耳機控訴:“你遲到了。”

段淵知道他最不耐煩等人,認錯态度良好:“是,抱歉,我遲到了。”倒是沒有解釋原因。

陸斯揚對着一杯拿鐵揚了揚下巴,不滿地嘟囔:“都涼了。”

段淵楞了一瞬,沒想到陸斯揚怪他是因為這個,眼底聚集的淺淡笑意層層浮了上來。

登機口處恰好有夏令營的小學生推着行李過安檢,舉着彩色的小旗子,烏泱泱一群,頗有些橫沖直撞的意思,段淵将陸斯揚拉過自己的右邊,彼此的肩頭和手臂挨着,沒有什麽特別的動作,只是站在一塊也顯得莫名親昵。

一個俊朗的小男孩推着行李箱經過,行李箱上坐着個紮辮子的小姑娘,兩條腿晃蕩着,趾高氣揚指揮着男孩前進的方向。

段淵朝陸斯揚揚了揚下巴,問:“你要試試嗎?”

陸斯揚兩瓣桃花眼一瞪:“呸!”

段淵笑了笑。

兩位老板cp最大的粉頭小陳清晰而精準地捕捉到一股發糖的酸臭味,自動逃離撒糖現場:“陸總,我去給段總換一杯新的。”

段淵在陸斯揚身邊坐下,也不說話,随手拿了一本財經雜質翻閱。

陸斯揚用平板玩游戲,時不時拿眼睛瞥他一下,對方似乎看得很認真,似是根本沒有發覺他頻頻投過來的目光。

過了好一會兒,在游戲第四次落地成盒炸成炮灰的時候,陸斯揚才狀似無意地問道:“剛剛一直跟你說話的那個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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