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06.

06.

上了卡塞爾後的路明非忙得暈頭轉向，因為心疼話費也就保持着和楚天瑤一周一次郵件通信。楚天瑤依然未改活潑開朗的性格，路明非從郵件裏的字裏行間都能感覺到她的微笑。

……不過也偶爾會有寂寞的話語出現。

——“師兄，我找不到一個像你這麽好的師兄了，很想你。”

——“師兄，我一直在用功學習，所以沒時間多聊，你會生氣嗎？”

——“師兄，卡塞爾到底是個怎樣的地方？”

路明非不敢也不肯把有關卡塞爾和龍的事情告訴她，只是在一開始迷茫無比的時候問過她：“你相信這世上有龍嗎？”

楚天瑤給的回答是：“嗯，我想如果這世上有次元牆的話就會有龍吧。”

身為一個熱愛動漫游戲小說的宅女，她卻把現實和虛幻分得相當清楚。楚天瑤喜愛在網上和路明非談論最近的新番，可一旦碰面了，聊的話題卻都是發生在身邊的人。路明非不知道是該說她理性還是別的什麽。

至少路明非做不到——他有時候還會幻想陳雯雯會像某些動漫裏的女主一樣發現一直默默守着自己的男主角——結果到最後才發現，他不僅不是男主，而且還是個連男配角都算不上的路人甲炮灰，那個幫助別人告白成功的衰仔。

惆悵的時候也會問問楚天瑤：“師妹啊，你有沒有想過哪一天你會遇上一個會笑得如陽光般燦爛的男生然後來一場驚天動地的戀愛？”

“我身邊的人可都是衰仔，”楚天瑤這話指的自然是路明非，接着她聳聳肩，微笑，眼神卻冷靜無比，“師兄，我相信你是漫畫看多了成中二了。”

……好心塞啊為什麽他會有一個沒有幻想的小師妹呢。

……更心塞的是他竟然還出乎意料地喜歡着小師妹。

……嗯，是師兄對師妹的那種喜歡。就像他喜歡着殺胚師兄楚子航一樣。

沒有了師妹可以叫的在卡塞爾的第一年，路明非的生活雖然充實但總感覺缺少了一點什麽。每周最開心的時候大概就是看見郵箱裏又出現了來自于楚天瑤的郵件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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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天，楚天瑤在郵件結尾問道：“師兄，我好久沒見老唐上線了，你知道他去哪了麽？”

路明非握着鼠标，呆呆地看着那一行字，腦中忽然浮現出那一雙令他難忘的眼睛。掌中還殘留着冰冷又混合着熾熱的槍身溫度，眼前就那麽一下子變得模糊。他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一遍又一遍地打字然後又删掉。

一封幾分鐘就可以回複完畢的郵件他耗了整整一個下午。

從“我也不知道”變成“可能最近忙吧”再變成“大概他在和我們開玩笑呗”。最後的最後，路明非是這樣回複的——

“老唐去了很遠的地方，也許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打出這一行的時候，路明非的手抖得很厲害，心中似乎很悲傷可是又仿佛什麽都感受不到，那樣奇怪的感覺幾乎要讓他崩潰。

老唐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裏的第一個朋友。

他們一起玩游戲，一起聊天。

老唐為他排憂解難，安慰鼓勵他。

老唐把他當做自己的朋友。

可是，他卻……

即便最後了結老唐生命的不是路明非，可他也清楚地知道，他手上沾染着老唐的血。他是天生的屠龍者，他是注定要與老唐為敵的人。

但是，為什麽一定要是他呢？如果沒有所謂的S級血統，也許老唐現在還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戴着耳機翹着二郎腿快樂地和他一起打游戲。盡管平日裏別人看起來，路明非依然是那個無憂無慮的S級廢柴，但老唐始終是他心裏難以愈合的一道傷口。

老唐在游戲裏複活了他多少次，路明非卻無法在現實中複活他。

沒有人知道那次襲擊事件對于路明非意味着什麽。

他們只會認為他們又為這個世界除去了一條身上背負着罪惡的龍，可他們不知道那條龍身上不僅背着罪惡，還背着路明非那沒人在乎的悲傷。

路明非不敢把老唐的事情告訴楚天瑤，可是他知道，楚天瑤那麽聰明的人一定能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隔了兩個星期，直到第三個星期，路明非才收到楚天瑤的回信，上面只有很簡單的一句話：“我希望他可以比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要幸福。”路明非知道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回答說：“我也是。”

我也是。

老唐，我希望你可以在另一個世界過得開心快樂。

等我去找你的時候，希望我們還可以一起無憂無慮地打魔獸。那時候，我希望你還可以笑着叫我一聲“喲，衰仔”。

****

大一結束，卡塞爾放暑假，路明非也終于有機會離開卡塞爾那個全是怪物的地方了。盡管中國的那個所謂的家并不溫暖，但是真正踏上家鄉土地的感覺還是讓他感動得想要落淚。

這樣的感動在打開手機後看見楚天瑤發來的密密麻麻簡直是在炮轟的短信的時候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看了看，發現時間是從他剛進卡塞爾開始的，不定期發送，而且都是沒有內容只有附件的空白短信。

路明非估摸着這些都是楚天瑤自己錄下的歌，也就打算以後有時間再慢慢聽。

他回國的消息沒有告訴別人，只告訴了楚天瑤和叔叔他們。高考結束後閑了好幾天的楚天瑤立刻跑出來拉着路明非到處瘋玩。一年未見，楚天瑤沒有什麽大的改變，只是頭發比以前更長了。

路明非慶幸的是，她那個最最好看最最動人的笑容一點都沒變。

被活力滿滿的楚天瑤弄得差點散架的路明非休息了沒幾天，他就收到了同學聚會的邀請。

然後他發現陳雯雯失戀了。

然後楚子航像是天神一樣地出現在他面前，叫他老大，并為他訂好位置，讓他去和陳雯雯吃晚餐。

一切的一切都那麽順理成章仿佛是誰故意安排的那樣，路明非一身西裝在高檔的餐廳裏正襟危坐，心裏忐忑，一度覺得眼前的情景和眼前的人就像是他所做的一場美夢。

只是這個夢裏出現了小魔鬼路鳴澤就顯得有點不美好了。

結束和小魔鬼的談話，路明非忽然像是察覺到什麽似的轉頭看，玻璃窗那邊站着一個熟悉無比的身影。燈光打在那人背後，看不清那人的臉，但有那麽一瞬間，路明非心虛了。

那種感覺很難形容，就像是你明明猜到了那個人是誰卻又不敢确定，又很怕那人看見現在的一切。

三秒後，路明非看見那人轉身就跑，跑進了滂沱的大雨裏，身影變得模糊起來。

路明非猛地站起身，卻沒有丢下陳雯雯去追的勇氣。

連他自己都說不上來為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