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女兒好吓人

重渡樓還是那個重渡樓,就連掌櫃的也似兩年前那般,喜歡穿着一身淡青色的廣袖袍子,頭紮純白色的儒巾,怎麽看怎麽風雅,實在不像個市儈的商人。

也是,從大文前長公主到如今的裴金玉,瞧着隔了兩世,實際上也只隔了兩年的時光。保養得宜的話,兩年還長不出一條皺紋。

裴金玉晃了晃神,被洛水折射過來的陽光喚回了意識。

六月的天氣已經開始熱了,雅間的後門處擱着些蓮花座樣式的檀木盆,木盆裏頭盛滿了井水,客人一進雅間,便有人在井水的後頭打着扇子,風裏帶着冰涼的水氣,消解暑熱。

這會兒在井水後頭打扇子的是東青和西白,裴天舒要和顏學慶說點見不得人,哦不,是體己的話,自然不想有外人在場。

店家将水酒菜肴一一擺上,顏學慶也不多說話,悶頭開吃。

裴天舒呢也不說話,夾了一筷子蒸魚肚放在裴金玉面前的小碗裏。

佳柔便端起小碗,細心地撥掉魚刺,再将魚肉一點一點地喂給她。

裴金玉一邊吃着魚,一邊打量着大口吃菜的顏學慶和小口喝酒的自家老爹,她是知道她爹心裏在打什麽鬼主意,默默地替顏禦醫惋惜。

誤交損友什麽的,其實真沒什麽大不了,關鍵是他這損友不光自己損,還拉着他一起損。甚至有時候不願意幹,還得用上強。

退一步說,就算一起損也沒什麽,關鍵是他這損友還是個只出主意,不付諸行動的狗頭軍師。

譬如,兩個人結伴去打架。一個人說:“你上,我替你把風。那邊要是來人了我就叫,我一叫你就跑。”另一個心裏感激的要命,撸起袖子就和別人幹上了。結果無論是幹翻別人還是自己被幹翻,傷敵一千自傷八百是絕對跑不掉的。

綜上所述,軍師這個職業,只要不用腦過度猝死,被主家惦記太聰明整死,往往是可以活很長很長的。然而,作為軍師的朋友,實在是很危險。

這廂,可以活很長的裴天舒,在可能活不長的顏學慶吃了個半飽的時候,悠悠開口:“銀子帶夠了嗎?”

顏學慶的心裏真不以為裴天舒這句話是對着他說的,可等了半晌,不見其他人回應,這才緩慢地擡起了頭,嘴邊還挂了顆米粒。

嘉榮沒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來,旁邊的佳柔眼疾手快,狠狠地擰了她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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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天舒好心地指了指他的嘴角,待他手忙腳亂地抹幹淨了嘴巴,重複打擊:“銀子帶夠了嗎?”

這時候,裴天舒還不忘又給裴金玉夾了一筷子魚,堪稱的上是模範老爹,可對着別人出招就是快準狠了。

裴天舒的皮相本來就是上乘,據說曾經迷倒過萬千少女。這個顏學慶可以證明,當年還在武陵的時候,他有多麽不受人歡迎,眼前的這貨就有多麽的受人歡迎,說多了都是心酸淚啊。

此刻,只見裴天舒正用迷倒衆生的笑容看着自己,顏學慶的心裏一咯噔,主動端起了酒盞:“我敬你。”

敬完了酒,他就準備撤!什麽銀子,什麽酒錢,跟他沒一點兒關系,他今天中午來這就準備吃碗陽春面!

呸!到全洛陽城最好的館子裏頭來吃陽春面,他是來砸場子的還是來砸場子的!要不怎麽是專治疑難雜症的奇人呢,腦回路異于常人,有點兒過于天真了。

顏學慶在桌子底下悄悄地活動着雙腿,準備卯足了勁開溜的時候,裴天舒一只腳橫在了他的面前:“十兩銀子。”

“什麽?”

“酒錢。”

“你,你,你請。”顏學慶還沒有忘記自己答應請裴天舒喝酒的事情,底氣不是很足,故意裝作沒有看見他橫過來的眼睛。

“成啊。”不曾想,那邊答應的倒是利索。

顏學慶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心道裴天舒果然是粗大硬啊!咳咳,應該是財大氣粗底氣硬。

再也想不起來躲他還有準備開溜的事情,安安穩穩地坐着,興致勃勃地和裴天舒說起了肖府的事情來。

這事兒自然還是關于肖太常的。

只是這話一出口,連佳柔、嘉榮和東青、西白都不好在雅間裏呆下去了。

裴天舒便對他四人道:“且到大堂裏要幾個菜,吃飽了飯再回來伺候。”

佳柔本提議将裴金玉帶在身邊照顧,以防她礙了二人說話。

可裴天舒不想讓他女兒離開他的視線,再者他以為顏學慶說的不過是肖府的隐秘,只是不曾想到這隐秘會如此的不上臺面。

都怪那口無遮攔的顏學慶,裴天舒打死他的心都有。

顏學慶……老子說什麽了,老子冤枉啊。

話說肖太常的桃花疹在顏學慶的“精心”診治下,足足過了20幾天終于痊愈。這一痊愈就得複工啊,不止複工,還得上表奏折謝恩外加謝罪,反正就是些冠冕堂皇的廢話。

這本不算個什麽事,只是才複工沒有幾天的肖太常,一朝下朝的時候竟一頭栽下了臺階,摔了個腦袋開瓢四仰八叉。

不得已,又請假了。

這一回,顏學慶還是他的主治醫生。

顏學慶不愧是聖手,這邊一號上肖太常的脈,就知道他為什麽打臺階上栽下去了。這老貨得桃花疹的這段時日,在家一定沒少幹好事,這腎陽虛的都開始頭目暈眩精神萎靡了。

再一瞧,書房外面等着的七八十來房的嬌美小妾。作為光棍的顏學慶憋了口氣,差點兒沒出出來。這下針的手,撚的就格外的重了些。

這也本不算個什麽事,揭一揭就過去了,只是顏學慶的心裏有個疑惑,還有一個不解之謎。

這不解之謎,大抵還是因為在武陵那會兒,不懷好心的裴天舒說話只說了一半兒,硬是生生地吊了他這麽些年。

其實裴天舒真沒說什麽,他就是喝的半醉的時候,吹牛一時吹跑了邊,告訴顏學慶古書上記載有一種東西叫做避孕套,用了它做那事,可保女人不中招。

那會子的顏學慶還是個擺地攤的無證經營的游醫,沒什麽大的本事,就是有一手不需吃藥輕輕一針下去,就能讓女人落胎的好本事。是以,喜歡請他的多是些“失足婦女”,一來二去,其中不乏幾個關系要好的。

為了造福廣大的“失足婦女”,顏學慶就和裴天舒杠上了。一個非得知道避孕套的配方,記不清了也行啊,到底那古書叫什麽名字,他可以自己去找。

另一個,這尼瑪能說的清嘛。裴天舒不能說根本就沒有什麽古書,更不能說顏學慶就是知道避孕套是橡膠做的,他也沒有生産線能做出來。退而求其次,提出了羊腸和魚鳔等替代物。

可青樓女子是幹什麽的,當然比他們還要深谙此道,那玩意不經用啊,容易破不說,那個味道也實在不怎麽好。

可這邊裴天舒的嘴再也撬不開了。

以至于,他們從武陵離開之時,顏學慶的那些好姐妹們紛紛前來送禮,明的暗的表示:親,研究出來避孕套的時候,可要來信說一聲哦!

是以,顏學慶對肖太常幹多了壞事,卻只有一兒一女這個事情特別的上心。

“也不知肖太常的那些小妾們是怎麽避孕的?難道是喝了避子湯?那也不能個個小妾都喝避子湯啊?瞧那肖夫人的面向也不像是個如此心狠毒辣的。”顏學慶想的入神,說話的時候,根本沒有注意到裴天舒那張逐漸變黑的臉。

按理說,一個男人八卦這些真不像話。可顏學慶是個重情義的,他怎麽也忘不掉自己吃不上飯那時,全靠青樓裏的那些姐妹接濟才熬了下來。

而這邊,他和裴天舒說起這個事情,一是因為他無人可說,另一個他還打着舊事重提的心思。沒錯兒,他還惦記着那神奇的“古書”呢。

裴天舒自打升級當了爹,可是一切以女兒為先,當然只顧及着自己的女兒。雖說他女兒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可作為大人也不能掉以輕心口無遮攔。

他有些動氣,說話自然也就不那麽好聽:“不知道,你去問肖太常去啊。”

誰知,那顏學慶眼睛一亮,還別說這還真算個好主意。

裴天舒又被他一臉放光的驚喜表情給氣樂了。

他很了解顏學慶,這家夥恨不得出門扛個耙子,沒事兒刨一刨人家沒說完的話,再沒事了刨一刨人家見不得的隐秘。

所謂好奇害死貓,他還真怕顏學慶傻兒巴叽地跑去問肖太常,萬一這真是人家的隐秘,譬如那一兒一女不是肖太常的種什麽的,那他還不得被滅了口。

所以,裴天舒還真就認真地思考起來肖太常的小妾怎麽避孕這個問題。其一,小妾們都是擺設,這一點可以撇去,因為肖太常腎陽虛啊。其二,像肖太常命裏子嗣稀薄等等,這些虛幻的理由又站不住腳。

想來想去,他也迷惑了。

其實這事兒裴金玉知道啊,她還是大文前長公主那會兒,手底下有一隊人專門收集朝廷官員的隐秘。

至于那會兒也是太常的肖恩祿,沒什麽別的愛好,好男風,也并不是不愛女子,只是同女子相好也不愛走正門,專愛“後庭花”。

這話她要是說了,保準能吓死裴天舒。

可她還真就想吓一吓她爹,瞧瞧他到底經不經吓。

屋子裏頭突然響起了她天真稚嫩,卻沒頭沒腦的話:“走後門。”

将将才抿了口酒的顏學慶當即就噴了。

裴天舒一拍大腿,茅塞頓開,心想:嘿,這是個形婚的騙子。

後一想,不對,他女兒剛才說什麽了。

裴天舒如臨大敵,對着他女兒的小臉,嚴肅地問:“金玉,你剛才說什麽了?”

“爹,我說什麽了?”裴金玉也對着她爹的臉,很是認真地反問。

裴天舒冒汗,他也不知道他女兒說了什麽呀,平時都說一個字,今天一次倒是說了好幾個字,可MD好吓人啊!

幸好,就在這時,雅間的後門“吱”一聲開了條縫,從外頭探進了一張清秀的小臉。

譚中秀來了,不早也不晚。

裴天舒懸着的心頓時落下,呼出一口長氣。她女兒剛剛說的一定不是肖太常,這是烏龍,這肯定是烏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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