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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言道:
“企者不立,跨者不行。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踮起腳跟想要站得高,反而站立不住;邁起大步想要前進得快,反而不能遠行。心裏知道了,卻不能明白地說出來;誇誇其談說出來的,卻因為他并不知道。)
常嫣就像是被大錘狠狠地砸了一下,他不由得在心裏默默地念叨着:
“企者不立,跨者不行。企者不立,跨者不行。企者不立,跨者不行……”
他在這一日學會的,比他前面的十幾年還要多!他本來學的就是投機取巧、攀附貴人的手段,可是現在,他發現這一套行不通,他要另辟途徑!也許,他該沉下心來,踏踏實實地往前走幾步。
回到公主府後,常嫣在公主的居所外,長跪不起。
當晚下起了蒙蒙細雨,廊下朦胧的紗燈掩映下,花影飄搖,一位少年端正地跪在那裏,等待公主的饒恕。
雨水順着散亂的發絲,流到他如白脂般的脖頸裏,令人只看上一眼,便會引起無限遐想。
那少年低眉垂目,頗有些楚楚可憐的姿态。
不久,就有路過的侍女撐着傘,故意在他旁邊經過。她們經過他身邊時,走得很慢,只為了多給他帶來一會兒傘的庇護。
當然了,公主不發話,她們還是不敢與他交談的。
“公主,他還跪在那裏。”公主的房間滅燈時,書香禀告道。
“哦。”公主只用一個單音節,就表示了她知道此事,然後安心地上床去睡了。
“對了,給他打過傘的人,今晚全都送去淨衣房。等她們到了二十五歲,就向宮裏禀報一聲,按照宮規,送她們回鄉。”驕陽公主吩咐道。
“是。”書香滅了燈,退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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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小宮女,出了宮,倒春心萌動了!可惜,她們微薄的憐憫反倒是害了他呢!若不是她們屢次為他遮雨,也許今晚公主就會召見他了吧!書香在心裏不确定地想道。
聽着窗外綿綿的春雨聲,想到農家盼望着的“春雨貴如油”,驕陽公主很快就陷入了甜美的夢鄉。
常嫣跪在那兒整整一夜,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只有那盞小小的紗燈陪伴着他。他最初還有些惶恐,後來想透了什麽,就淡淡地抿唇,略微笑了笑。
天亮的時候,侍女們開始輕手輕腳地清掃院落的積水和落花,他跪在一個小水窪裏,神色疲憊,卻又堅持。
驕陽公主穿着一身暗青色勁裝,帶着侍從去了練武場。她腳步輕快地從他身邊經過,對他視而不見。
常嫣低垂着頭,看見那雙名貴的靴子,知道公主來了,又走了。
他脖頸上早就不流血了,只是傷口被雨水泡過,有些泛白。
太陽升起來很高了,照耀到他身上,他卻一點都沒有覺得暖,他的頭有些發昏。
有那麽一刻,他覺得,他被所有人都忽略了。人們腳步匆匆,誰都沒有看到他。他也許就要默默無聞地死在這裏,死在這個被衆人抛棄的角落。
可是,他不甘心!
他還這麽年輕,又貌美如花,他還沒有成為天下第一的龍陽君呢!
他的頭昏昏沉沉的,似乎聽見公主召見。夜裏寒涼,他整個人都僵硬了。他試圖挪動自己的腿,随後,他栽倒在了地上。
一雙暗紅色的名貴的女式靴子停在了他面前,一個清冷的聲音說道:
“常嫣,這麽掙紮着活下來,你想要什麽呢?”
“龍陽君。”他喃喃道。随即,他徹底地暈了過去。
驕陽公主驚訝地看着他,她從來沒有想到,有人的夢想是成為“天下第一男寵”的龍陽君!貌似,那個龍陽君是喜歡男的吧,而常嫣一直巴着貴族女子不放,是想做公主或者哪個貴族婦人的男寵的。難道,是她理解錯了,這兩者也是有相通之處的?還真是有趣呢!
驕陽公主露出一個單純好奇的笑來,又仔仔細細地觀察了他一遍,然後命人請來大夫,為他好生醫治。
常嫣醒過來的時候,覺得嘴裏發苦,似乎剛喝過什麽難喝的東西。他從床上掙紮起來,自己想倒一杯水喝。
然後有機靈的侍女聽到動靜跑了過來,扶着他坐在床上,在他身後支了個枕頭,還給他倒了杯水來。
他“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才發現自己喝的是白水。他訝異地看了她一眼。
那名侍女含笑解釋道:
“公子剛喝了藥,不能喝茶。”
“唔。”他點點頭。
不一會兒,有人端來了熬得稀爛的米粥和幾種清淡的菜。
他勉強喝了一口,就覺得胃口大開,來了食欲,然後,他就默默地喝了好幾大碗。
那名侍女用帕子掩着口輕笑。
過了一會兒,李姑姑來了,只說讓他安心養病,過幾天好了,再去拜見公主。
幾天後,京城的大街小巷裏開始流傳着隐晦的豔聞,說是驕陽公主身邊有一位極受寵愛的男寵。因為大公主想要讨要他,他又沒有當衆拒絕,八公主氣得不行,嫉妒的簡直要親手殺了他!
後來他跟着八公主回府,不小心得了風寒,驕陽公主命人接連請了好幾位名醫,來府上為他診脈。
那名男寵啊,長得是花容月貌,肌膚如玉,媚态含春,只令人看上一眼,就把持不住。
那名男寵,名叫常嫣。
總之,這件豔事被人們說得遮遮掩掩,偏偏越是這樣,這流言就越是流傳得快。
常嫣身邊新來侍候他的侍女,簡直是滿眼發光,用看着天神的目光仰視着他,滿心滿意地跟随在他左右,只盼能得到貴人的青睐,就能平步青雲。
在一個春光明媚的午後,大宮女吟簫前來,笑眯眯地對常嫣說道:
“常公子,公主有請!”
公主府有四名大宮女,書香、墨趣、吟簫、弄笛。書香和墨趣經常跟随公主出門,吟簫和弄笛卻是管理府中事物。
書香溫柔,墨趣活潑,吟簫冷飒,弄笛沉默。
正如此時,大宮女吟簫雖然面上笑呵呵的,但是常嫣卻莫名其妙地覺得骨頭裏一寒。他下定決心,千萬不要得罪此人。由此可以推知,她不笑的時候,氣質冷冽,模樣又是何等吓人!
常嫣并不敢多看,連忙還禮。
吟簫領着常嫣來到書房,先進去禀報。
“公主。”大宮女吟簫并沒有像書香、墨趣二人一樣,斂衽低頭輕蹲身,道個萬福,反而是挺直了腰身,如男子一樣英姿飒爽地抱了個拳。
“如何?”驕陽公主感興趣地問道。
私下裏,屬下喜歡如何行禮,這是她自己的興趣愛好,驕陽公主表示,只要忠心于她,她并不怪罪。
“在他昏迷的這幾日,屬下點上迷夢香,詢問了幾次,他以前說的确是實話。那夜他跪在雨裏,屬下曾試過他的身手,還有在他半醒半睡的時候,測試他的本能反應,由此判定,他并沒有經過特殊的密探訓練,也沒有隐藏武功。”吟簫回禀道。
她是武夫镖局家出身,一向被當做男孩子來養。後來镖局遇到盜匪,家人罹難,她就自賣自身,入了宮廷。上一次李姑姑的測試,就是由她暗中完成。乃至留在行宮,打探到二皇子落馬,大皇子丢了箭支等秘事,也是由她獨自完成。可見是驕陽公主的一大臂膀。
“這幾日,辛苦你了,庫房裏,你可以随意去選一樣東西。”驕陽公主賞賜道。
“太好了,那屬下就不客氣了!”她露出整齊、漂亮的牙齒,真心實意地笑道。
作者有話要說:
☆、繭中的蝴蝶
常嫣被大宮女吟簫領了進來。
他恭敬地跪下施禮道:
“草民常嫣,拜見公主殿下!”
“免禮。”驕陽公主露出和煦如春風的笑容,問道,“龍陽君,你想成為龍陽君?”
“是。”雖然知道,極有可能會受到嘲笑,但是常嫣仍然肯定地回答道。這是在黑暗中支撐他走下去的一盞明燈,他不能否認,也不能抹黑它!
“這樣子呀,”驕陽公主手中把玩着一柄玉如意,漫不經心地說道:“據我所知,龍陽君的劍術極高,在戰國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你呢?”
“草民……不會劍術。”常嫣垂下頭道。
——作為一名男寵,怎麽可以拿着劍那種不風雅又沉重的東西呢?更不用說去學了!那是絕對不被允許的啊!
“龍陽君極其貌美,但他還能用這美麗如同天人般的形象,代表魏國,出使其他國家,更好地完成任務,維護魏國的利益和尊嚴。這個,你能做到嗎?”公主繼續問道。
“不能。”常嫣洩氣道。
“龍陽君,即封地在龍陽的大人。‘君’不是一般的尊稱,是戰國時代一種極高的身份象征。只有有封地的人,才能被稱為‘君’。在如今的鄭國,只有王侯,才能擁有封地。這一點,你能做到嗎?”公主淡淡言道。
“不能。”常嫣這時候,簡直沮喪極了。他不知道龍陽君的生平原來是這麽精彩,他理解的“能有善終的男寵”,實在是太狹隘了!
見他喪氣的樣子,如同一只淋了雨夾着尾巴跑回家,急需人安慰的大狗一般,公主笑着說道:
“這個世界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好,也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糟!它只是比你想象中的要廣闊的多,也精彩的多!
“無雙的美貌,過人的智慧,高超的劍術和精彩的一生。即使安厘王死後,龍陽君也能穩住自己在朝中的地位,讓安厘王的兒子對他心服口服。秦統一六國後,就連秦始皇在全國尋他,都未尋到。他便如傳說中一般,失去了蹤跡。他,堅持本心,始終都未背叛。
“如果我尋遍天下名醫,解開了你中的毒,派人教你習武讀書,那麽,你能做到龍陽君的哪一點呢?”驕陽公主淡然地問道。
常嫣卻猛地擡起頭來,他的目光灼灼逼人,就像是在青山峻嶺下沉積了很久很久的一種黑褐色的液體,只需要一點火種,就能天崩地裂,改天換地!
當然了,驕陽公主那時候并不知道,他最後能走到哪一步。
最初,她只是有些欣賞他,然後給了他一個機會。
“公主殿下,”常嫣竭盡全力地按壓住沸騰在他胸腔裏的熱血,他充滿了渴望,說道:“草民常嫣用生命發誓,能做到龍陽君的最後一點——絕不背叛!懇請公主給草民這個機會!”
只看到那麽一點希望,他的身上就開始煥發出一種與衆不同的光彩來,與以往淺薄的美麗大不相同,這種美要更明亮,更耀眼,更讓人見了心中歡喜。
驕陽公主含笑颔首。
——這是個蠻有意思的人,又肯努力,那麽,給他一個機會又何妨?
反正她手中有的是人,有的是錢,還頗有時間,頗有耐性,就算耗費上一些也無所謂。那就仔細地觀察,看看那只漂亮的蝴蝶會不會破繭而出,還是掙紮着死在繭裏,也是件很有趣的事呦!
那一邊,大宮女吟簫興沖沖地去了公主的寶庫,然後翻遍全庫,找到了那把她心心念念的匕首。
“小祖宗哎,手下留情!這是雜家剛令人整理好的,又要被翻亂了!公主就是好性兒,能容着你們亂來!”看守寶庫的三寶太監,心中不滿,絮絮叨叨地說着。
“墨趣還沒來吧?”吟簫還沒忘了問一下老對手的近況。
“哼,她倒是想來,也得看公主有沒有給賞!”三寶太監實在是不喜歡她們這些經常過來亂翻的人。他就是想讓自己庫裏的東西什麽時候都清清爽爽,井井有條。這麽多寶貝交到他手裏,這是八公主給他的信任吶!
吟簫找到了那把匕首,灰撲撲的鞘,拔出匕首,卻秋水生寒!她的整顆心都激動得想要大叫起來!
——哈哈哈,我來啦!這是我的我的我的!
這把匕首據說是公主特意尋來的,跟十皇子送給公主的那把有些相仿,只是它的鞘更樸素。只有她這樣對兵器擁有摯愛的人,才能從一庫的寶物中,一眼将鋒利的它尋出來,并且趕在侍衛首領和墨趣下手之前,成功地将它拿到手。
——哈哈哈,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
她無視撇嘴的三寶太監,大步走出了寶庫,在空中揮舞着匕首,試試手感,正趕上弄笛沉默地從走廊上經過。
“喂喂喂,你看,我尋到的,一定是兵器之王!哈哈哈!”她大笑着,對弄笛解說着,她對它的熱愛。
弄笛看着她簡單真摯的笑臉,唇角微微上揚。
驕陽公主有四名大宮女,吟簫和弄笛經常留在府中,所以相處的久,彼此的感情也更深厚。
雖然吟簫在外冷冽,但是在熟悉的人面前,總會顯出爽朗、熱情的一面來。
雖然弄笛時常沉默,但是與熟悉的人相處,也總會顯露出心靈手巧和與衆不同的聰明來。
藍天下,花樹旁,朱紅色雕花繪畫的廊下,一名藍衣女子,在陽光裏大幅度地揮舞着手臂,興高采烈地說着什麽。
而那名小巧玲珑的紫衣女子,略有些疏離地看着她的同伴,雖然依舊寡言,但還是忍不住微微一笑。花影落在她的衣裙上,疏朗美好,自成一畫。
——如果時光就此留駐就好了!如果時光留在少女們的妙齡時期,沒有任何男子闖入彼此的心扉,是不是,就可以永遠擁有那最初的單純和美好的友情?
日後的弄笛,成為了貴婦人,她輕撫着發髻上的朱釵,身穿稀有的冰蠶紗做成的繡着水中錦鯉的留仙裙,姿态曼妙地倚靠在窗前,回想起這一幕,曾經不止一次地這麽想道。
盛洪六年的春天,就這樣平順地過去了。它并沒有像盛洪三年的科考那樣,出現一位令人驚嘆的三元及第,一位被促狹鬼嘲諷、成為笑柄的榜眼,和一位文采、容貌皆不俗的探花。
唯一能值得一提的,就是在殿試上皇帝以“道”為名,出的一道考題。
考生們明白皇帝的心思,紛紛大談道教道法。前三名,就是把這“道”談論出花兒來的人。
三皇子因為與道士交好,也被皇帝大肆贊賞。
其實,這并不奇怪。因為肖先帝,已經察覺出了他身體的衰弱。盡管他的理智知道,他終有一天會老去,會死亡,但是他仍惶恐萬分。
他迷戀着他的權柄,他迷戀着他的朝堂,他的萬裏山河,他的後宮美人,所以,他舍不得死去。而道教所練的丹藥裏,有益壽丹這一項。他令人試藥後,将信将疑地吃了一枚,果然恢複了年輕力壯,在晚上夜禦數女。(益壽丹裏絕對含着春、藥。)于是,他開始相信他能夠長命百歲,益壽延年。
上有所好,下有所效。皇帝如此寵信道士,全國各地的官員家中,道士出現的身影遠遠超過了和尚。各大道觀裏,更是香火鼎盛。
在一位谏官勸谏皇帝不要寵信道士,丹藥裏含有丹毒時,皇帝勃然大怒。雖然有“不殺谏官”的律令,但是皇帝仍然命人打了他二十大板,并将他外調。所謂“眼不見心不煩”,所以還是發配去偏遠之地,做個勤勞的地方官兒吧!
在皇帝廢除了太子,沒有為二皇子伸冤到底,三皇子又蠢蠢欲動,為了兵權毫不猶豫地将驕陽公主嫁給一個短命鬼等等之後,他的子女們對他的這一特殊愛好,只有漠視和逢迎,無一人苦苦勸谏。
——不得不說,這位偉大的皇帝作為一個父親,能做到這種份兒上,也是一絕!
此時,旭日已升,晨霧還未散去。窗外的牡丹花開得正盛。紅色的花朵熱烈如火,粉色的花兒嬌柔如夢,白色的花朵純淨如雪。
驕陽公主用手指輕敲着窗棂,對身後的李姑姑說道:
“盛洪二年春,你于我銮駕前喊冤。這四年間發生的事情,與你說的大事對照,有的發生了,有的沒有發生,有的提前了,有的改變了。盛洪九年,那件大事,你猜,會不會改變?”
——盛洪九年,正是李姑姑所說的第八年。
太子被廢,皇帝駕崩,三皇子繼位,皇後纏綿床榻。而她李玉容,于那一年悲慘地死去。
李姑姑激靈一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沉聲道:
“奴婢不知。”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凰羽在51章送的地雷!52章有點懵,忘了感謝啦,哈哈,撓頭……
☆、那個先生
驕陽公主迷惘地看着窗外,那大朵大朵富貴堂皇、豔麗無匹的牡丹花,在陽光中,在晨霧裏迎風怒放。
即使院子裏有着最名貴的姚黃、魏紫,可是她最喜歡的,還是鮮豔的紅牡丹,嬌美的粉牡丹,和如玉的白牡丹。因為它們開得熱烈,開得純粹,在她眼中沒有理由,就是最美!
她曾無數次地推測着前世親人的命運——
因為她嫁到了韓家,韓家家族龐大,底蘊深厚,所以阻止了太子被廢。三皇子一派一直在暗中分化他們,令他們兄妹不和,令她怨恨母後,還挑撥離間,令她與韓家最後結仇。然後,三皇子積攢實力到最後,雷霆一擊,廢太子,皇帝崩,成功上位!
這世上沒有一直活着的廢太子,他不久就會死去。
兩宮太後,由皇後升為太後的那位,還在纏綿床榻,正好順理成章地病逝。
而她,最後想明白了整件事情,也于事無補,只好放浪形骸,游戲花叢。
今生,她踢開了前世驸馬,導致太子提前被廢,她嫁給了魏将軍,大皇子得以封王……
哈哈哈,原來改變命運的手,就是她這雙紅酥手!
翻雲覆雨,撥弄命運,只有自身的強大,才能讓一切按照自己所預期地走下去。
現在,三皇子不能再隐藏在暗處,大皇子也不再是明處的靶子,鄭國四位皇子封王,她倒要看看,接下來,還會有什麽有趣的事情發生。
“你起來吧,我并未有怪罪你之意!”驕陽公主回過身,說道。
她的眼睛在陽光下,如寶石般,明亮,耀眼。她的身上有一種東西,如旭日,有一種氣勢,如浩海,令人不由自主地臣服。
李姑姑站起身來。是的,她不後悔為奴做婢!她的娘家在京城安安穩穩的,這就是公主之力!如今,公主手中還有三萬的兵權,她也想知道,她随着公主能走到哪個高度,能看到什麽不一樣的風景!
她明白公主只是随口一問,而不是責怪她。
但是,盛洪九年,皇帝駕崩!一想到這個,她就不得不在公主身後跪下,以示恭敬。
其實,盛洪九年,她也很期待呢,能看到什麽不一樣的變化!
而現在,為了那一年,公主正在缜密地織網中。
只是,命運的有趣,就在于誰都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麽事情。
那個夏日的傍晚,一抹晚霞挂在檐角,驕陽公主帶着書香、墨趣在東市上亂逛,有一位英姿勃發的兒郎,故意攔住了她的去路。
“是你!”驕陽公主驚喜道。
原來攔住她的是兒時的玩伴——韓武。他與三年前相比,越發高大健美。他膚色黝黑,泛着健康的光澤,給人留下一種踏實可靠的印象。
韓武“嘿嘿”地笑了起來。他一揮手,豪爽道:
“去酒樓,我請客!”
驕陽公主毫不推辭,帶着兩名大宮女就跟着他去了。
她雖然知道他回來了長安城,但沒有特意去見他。畢竟,她與他還曾有過一份流言,在他沒有穩定下來的時候,犯不着給他添亂。更何況,韓家與她都手握兵權,刻意接近,會讓父皇多想的。
如今,緣分到了,兩人在東市偶遇,便可以大搖大擺地去酒樓裏,重敘舊誼。
他們要了一個隔間,點了一大堆美味佳肴。
韓武一邊吃喝,一邊大肆地講着自己的經歷——路途中的見聞啦,拜見了哪位賢者啦,還有洛陽城的求學歷程。
驕陽公主笑道:
“幾年不見,沒想到你現在穩重多了!可不是當初剛來長安,讓我給你解圍的時候了。”
“呸,就他們那幫小雞崽子,要是再讓我碰上了,我一個打他們八個!”韓武端着酒杯豪飲道。
“你就誇嘴吧!反正牛皮吹得再大,也沒人揭穿你,知道你底細的,都沒在長安!”公主不信道。
韓武也不反駁,只“哈哈”地笑了起來。
當晚,賓主盡歡,離去之時,韓武說道:
“如今大哥做了文官,二哥賦閑,我爹他們開始着重培養我了。如果你有什麽為難事,就跟我說一聲,我還記得‘三月三’你對我的指點之情,我必會盡力去辦。”
公主點了點頭。
“公子,八公主現在越發氣派了!”他的随從說道。
韓武望着暮色中公主的背影遠行,似乎想什麽入了神,并沒有回答他。
公主身邊自然是除了宮女,還有無數暗衛。
她一弱質女流,他本該送她回府的。只是現在他們兩家不宜走得太近,否則會被皇上猜忌。
唉,如果能送她回家就好了。一回到京城,就得顧忌這,顧忌那,真是不爽快!韓武在心裏想道。
“公子,咱們還逛嗎?現在這個時辰,夜市正熱鬧着!”他的心腹随從,機靈地看了看他的臉色,試探地問道。
“走,再去逛逛!”韓武大手一揮道。
他在宮中任職,護衛皇宮的安全,本來閑暇時候就不多,他的母親還要拿着許多女子的畫像讓他挑選,給他說親,真是煩透了!還是晚些時候回去吧!
“公主,”書香說道,“剛才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我看見魏公子的先生從那兒拐過去了。”
“哦?魏将軍活着的時候查過他,他不是因病困居長安,無甚親友麽?怎麽入了民巷?”驕陽公主疑惑道。
“也許是我看錯了呢?”書香不确定地說。
驕陽公主當機立斷,叫了名暗衛過去查看。
正所謂“君子不立于危牆之下”,驕陽公主并沒有因為些微的好奇心,就放縱自己冒險。她迅速地帶着人回了公主府,等着暗衛的消息。
“啓禀公主,此人正是教魏公子讀書的先生。那是個普通院子,無人居住,他似乎是在祭拜什麽人,祭拜完了,就回了魏府。”暗衛禀道。
“那院子周圍,可有人監視或者保護?”公主詢問道。
“屬下小心地查看過了,沒有外人。”
“哦,”公主自言自語道:“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不管他祭拜的是什麽人,還是小心為妙,給魏公子換個教書先生吧!”
皇家之人,最是謹慎!
正如皇家的子女,生怕觸怒了皇帝,會被趕離京城,離開這個權利的中心,所以,他們之中,要麽是真的蠢笨,相信了道士們煉制的益壽丸,要麽全都聰明地不說任何一句反對父皇寵信道士的話。
俗話說“伴君如伴虎”,皇帝今日可以将合他心意之人寵信得上了天,明日一句話說錯,就可能厭棄他們如泥。皇家人對此都深有體會,他們從來不敢用親情來嘗試碰觸皇帝的底線。
畢竟,哪一位皇子、皇女的出生,沒有伴随着皇帝對他們生母的一時寵幸呢!然後,新的皇弟、皇妹的出生又形象地展示着他們曾經跌下來過。
即使備受寵愛的驕陽公主,也是小時候做質子,長大了嫁給擁有兵權的高門,而不是備受呵護,外加憂心忡忡地告誡。
這一切,皇家人都習慣了。
那麽,今年的千秋節要送什麽壽禮呢?這可得早點考慮起來,不能觸犯了皇帝的禁忌,還要得他歡心。可是,她還真不能昧着良心去跟着道家歌功頌德,獻上一份與道家有關的大禮。哎,真是愁人!不過,時間還早,早點留意着合适的禮品,也比到時候抓瞎強!
驕陽公主在心裏想了想此事,就放下了,專注到眼前這件事情上來。
“書香,盯着點,給他一筆銀子,讓他走人。給魏公子換個好點兒的先生。”她吩咐道。
“是,公主。”書香領命。
不幾天,一場暴雨過後,教書先生着了涼,病了。過了幾天還不見好,公主就在魏公子過來請安時,推薦給他幾名知根知底的先生。
魏公子卻并未領命。
“啓禀公主,我與他師生情誼甚厚,不舍他離去。再者說,這是我父為我選的先生。請恕我不能從命。”魏威固執地說道。
以前他還小,不知道死亡是什麽,不知道那代表着為他遮風擋雨的人不再站在他身後,那跟他拌嘴做柳笛的人,不會再寵愛他,當然了,也不再會打罵他,對他嘆氣。所以,他珍惜着父親留給他的東西,即使教書先生氣息奄奄,他也會養着他,為他送終。
他本來經過父親教導,對公主還算尊敬,但是自從父親去世,生母對他說了許多提防公主的話,再加上八公主的男寵事件搞得滿城風風雨雨,他心裏便對公主嚴重不滿了。
但因為她是他名正言順的長輩,鄭國的受寵公主一向是這麽彪悍,所以,沒有确實的證據,也沒有禦史多事地去向皇帝告狀,說什麽“喂喂喂,你看你閨女養面首了啊”之類讨人嫌的話,他也只能氣鼓鼓地忍了。
公主正想着怎麽說服他換個先生,這時候,書香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被大家寵壞啦,上一章沒有留言不習慣!然後,我就在想,這一章寫的不好嗎?哪裏糟糕了?該怎麽在下一章圓回來!哈哈哈,你們的留言是風向标啊,我會帶着熱情去碼字的!我生日那天,自己煮了面,加了兩個雞蛋,對上了夜班不放心我,特意來看望我的朋友說:“沒關系,有好多人在網上祝我生日快樂啊!”所以,你們的存在和評對我來說,比你們想象中的更重要!收藏177位,代表我有177個固定讀者啊,我珍惜你們的存在,所以我要說,我會盡量日更,堅持到結尾的!感謝踴躍發言留評的凰羽、豆包兒、麗麗、裹钸仔、aa、悠悠幽呦、愛愛、喜洋洋、露西我愛你、思卡門、FelixXFelix、橋等等親們,還有我用爾康手挽留下來的同鞋,謝謝你們的支持,哈哈,在列舉親的名字們時,才發現,留言的人已經多到我列舉不過來了,好開心!請留過言的親和默默潛水的親們繼續支持我哦!我會獻給大家一部精彩的小說!
☆、背黑鍋
“公主,”書香腳步匆匆地進來,在公主耳邊禀道,“那個蠢笨的下人給藥動手腳的時候,被發現了。魏府的姨娘懷疑公主要特意趕走先生,告訴了老夫人。老夫人懷疑公主要徹底掌控魏府,不同意那位先生離去。”
“也罷,”公主嘆了一口氣道,“天意如刀,我們盡了力就好,人生豈能盡如人意!”
她明白,現在已經不能動那位先生了。如果先生暴斃,她和魏府的關系會更糟糕,也許會就此關系破裂,從而導致那忠于魏将軍的三萬兵馬會有異動。
公主不再勉強魏威做什麽,而是擺擺手,讓他出去了。
自從公主嫁人後,擁有了前所未有的財力、物力和人力,她便悄悄地将她的手下,滲透進了重要官員的府邸。魏将軍生前,她并未在魏府大肆安插人手。魏将軍死後,她便不動聲色地換了一批人入府,徹底将魏府掌握在了她的手裏。因為她要确保,她在前面沖鋒陷陣的時候,後院不能起火,平白地拖她的後腿,斬斷她的退路。
于是,公主果斷地揮了揮手,讓魏威回去了。
“盯住那個先生,保護魏小公子的安全。”公主又派出暗衛,吩咐道。
“是。”暗衛的身影瞬間便消失了。
“周家的那條暗線怎麽樣了?”公主詢問書香道。
“禀公主,一切順利。”書香答道。
“若不是緊要的消息,就不要輕易動用那兩顆重要的棋子,讓他們隐蔽好,等盛洪八年、盛洪九年的時候,再大用!”公主說道。
“是。”
公主用手指按了按太陽穴,輕聲問道:
“他的幼妹最近如何?”
“安排在了一個周全人家,頂替他們死去的女兒身份,按照正常的大家閨秀的模式教養。”書香回禀道。
“我記得他妹妹比他小一歲,今年十三歲了吧,小戶人家,也該定親了。安排她與這幾人偶遇,看她最後能自然而然地喜歡上誰。最好是兩情相悅,然後找個官媒去說親。明年,她的未婚夫會是官身。侯年,也就是盛洪八年,她一及笄,就趕緊将她嫁過去。”驕陽公主用指尖輕點了幾個人,說道。
“是,公主。”書香應道。
她走出去,吩咐合适的人去辦事不提。
單說公主這邊,她早已派人去喚吟簫。吟簫一進門,她就立刻吩咐道:
“去查,看魏府的事,是怎麽被撞破的,連一點蛛絲馬跡都不要放過!”
“是,公主。”吟簫領命而去。她對于各種稀奇古怪的江湖上的東西,很熟悉,更能發現端倪。
公主問身邊的墨趣道:
“這件事,你怎麽看?”
“經過訓練的手下辦事,會被一愚鈍之人撞破?我覺得是有人弄鬼!”墨趣直接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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