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論劍大會什麽時候開始?”阮明顏問道。

坐在她面前正用手撚了一塊綠豆糕盯着看,猶豫了片刻然後放到嘴裏咬了一口,眼睛刷的一下亮了的花蘿衣聽見她的話,含糊不清說道:“明日。”

“……”

饒是一貫冷靜淡定如阮明顏都被她這話給驚了下,阮明顏看着她神色一言難盡道:“明日開始,你今天才來找我?”

花蘿衣将手中的綠豆糕咽了下去,才語氣羞澀不好意思說道:“之前我忘了,我前陣子回來之後滿腦子都是怎麽弄死那對賤人,怎麽恨我師兄了。”

論劍大會奪月影劍這個事情對她來說那都是上輩子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剛重生回來的時候她腦子混亂一時間沒顧上這個,要不是昨日秦無垠眼巴巴地跑來找她同她說,他答應了,答應去替她出席論劍大會奪得月影劍,她還真記不起這茬。

經秦無垠提起,花蘿衣才想起之前她是有多麽的摒棄自尊、死纏爛打哭着求着秦無垠替她去奪月影劍。當時記憶回籠的花蘿衣臉都黑了,恨不得回到那個時候一把掐死自己。沒有人比花蘿衣更清楚,那時候死纏着秦無垠非要他去給她奪月影劍的自己,并非是有多麽喜歡月影劍,為的只是那個“劍贈美人”的噱頭。

月影劍并非是什麽神兵利器,但是它在修界的名頭響亮,蓋因它是前任修界第一美人梵語仙子的佩劍,單只是這一個名號就足以引動天下女修。而沈家更打出群英荟萃奪名劍,美人如玉劍如虹,虹劍贈美人,英雄奪芳心的噱頭,通俗點說就是愛她就送她月影劍。

雖然套路老了點,但是天下女修們就吃這一套。這不郎有情妾有意的男修女修們,全都聚集在邊城沈家争奪月影劍,月影劍成了愛情的象征,再加上它曾為修界第一美人的佩劍所籠罩的光環,讓天下女修對它趨之若鹜。

曾經的花蘿衣便是如此,在得知了月影劍之後就心心念念如同着魔了一般要秦無垠去為她奪得它。

“當然那是以前的我,不是現在的我,昨日的我已逝不可追,今天的我是嶄新的我。”花蘿衣給阮明顏解釋完了月影劍之後,同時替自己挽尊道,“現在的我只想用這把象征着愛情的劍,斬盡天下癡男怨女,拆散一對是一對!”

“……”阮明顏。

不是,師妹,我覺得你這樣更可怕了!

“行吧,事不宜遲,那麽下午就出發!”阮明顏拍案決定道。

花蘿衣無異議點頭答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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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城距離蜀山劍派并不遠,阮明顏和花蘿衣在天黑之前趕到了邊城,入城之後二人投宿,結果發現邊城的客棧都滿了。她們一連找了好幾家都是客滿,花蘿衣還特別有經驗特別淡定的安慰阮明顏道:“師姐莫慌,這是正常情況,天下大半的女修還得再加上一半的男修如今都聚集在這小小的一座邊城裏,人滿為患實屬正常。”

前世花蘿衣拽着秦無垠前來邊城奪月影劍,那時候滿心都是月影劍勢在必得的花蘿衣自然是早有準備,早早就出發了,她提前了三日來到邊城,饒是如此她都尋了好久才找到一家有空房的客棧。根據曾經的經驗來看,花蘿衣覺得她們如今這掐點趕到,城中的客棧怕是早就爆滿,想要尋一間空房恐怕難……

她覺得她們今夜可能要露宿街頭,但是她不敢說,她怕師姐揍她。

連着跑了七八家客棧結果都客滿天色越來越黑,阮明顏雖然并未出口抱怨什麽但是身上的氣息越來越冷臉上的神色也凝結成了霜,遠遠瞧着好一個清冷端麗的女劍修,美麗凍人。

投宿未成的阮明顏冷着一張臉,二話不說轉身離去,花蘿衣走在她身旁,不禁抖了抖,然後抖得越來越厲害了。

“你抖什麽?”阮明顏冷眼斜睨着她說道。

“……我沒抖。”花蘿衣強撐道。

“我眼不瞎。”阮明顏翻了個白眼道。

“好吧,師姐我冷。”花蘿衣臉色發白牙齒都打顫說道。

阮明顏手掌朝着她後背拍了一掌,登時一股熱流自阮明顏的掌心傳到她體內,花蘿衣的臉色稍稍有了血色,“多謝師姐,我好多了。”花蘿衣對阮明顏道謝說道。

聽見她的道謝,阮明顏沒有說話,她眉頭皺起,轉過頭朝客棧內看去,只見前方客棧內端坐着一個白發的修士,他白發白袍容顏俊美,眉目冷如寒霜,面若冰雪,周身的氣息更是寒冰冷徹,就像是尊冰雕的美人一般。

阮明顏眼尖的看見他手指捏着的酒杯表面凝結覆蓋了一層薄薄的冰霜。那股讓人心悸的寒意冷氣便是從他身上傳來,不止是花蘿衣,客棧內其他坐着的人亦都情不自禁的打顫發抖,“奇怪,怎麽這麽冷?”

“怎麽突然冷起來了!?”

“怎麽回事???”

“……”

“……”

有察覺到不對勁的人出聲叫道。

似察覺到她的目光一般,那端坐在客棧內的白發修士擡起頭,朝門口的阮明顏看去,他冰冷的視線與阮明顏的目光相撞。阮明顏神色無懼不動,冷冷與他對峙。

白發修士與她對視了片刻,然後嘴唇蠕動了幾下,移開了目光,站起轉身朝着二樓走去。

在他離開之後,原本凍結冷徹了整間客棧的寒霜冷意頓時消散無蹤。

客棧內的衆人不由地松了一口氣,“奇怪,又不冷了。”

“感覺,活過來了!”

“這到底怎麽回事!?”

“……”

“……”

站在阮明顏身旁的花蘿衣也語氣驚奇道,“師姐,我不冷了!”

“嗯。”阮明顏眉目沉沉,随口應道。

她還在想方才那個白發修士,那個人……對她做的口型是,“抱歉,我并無惡意。”

“方才那個白發修士你可認識?”阮明顏問道。

花蘿衣聞言不明所以,問道:“哪個?”

“就是方才坐在那桌的白發白衣的男修。”阮明顏。

“沒注意。”花蘿衣。

阮明顏目光瞅她,換了個問法,“那你可曾記得上一次你師兄的那些對手,裏頭有沒有個白發的?”

聞言,花蘿衣滿臉歉意的看着她,說道:“抱歉師姐,我不記得了。”

“你仔細想想,那個人應當實力很出衆,是個勁敵。他若是出現了,你不可能沒印象的。”阮明顏說道。

“師姐,對于以前的我而言,只要有我師兄在,我注意不到其他人的。”花蘿衣委婉含蓄說道。

“……”阮師姐。

這個師妹怎麽回事!?阮明顏。

師姐她肯定是個母胎單身!花蘿衣。

這一瞬間,兩個人同時心下如此想道。

兩人對視許久,花蘿衣才讪讪出言提醒道,“師姐,我們不是在找客棧投宿嗎?”

阮明顏看了她一眼,說道:“嗯,那我們離……”

“阮明顏!”

忽地身後一道叫聲傳來。

阮明顏的話被打斷,她轉過頭看去,只見身後客棧的樓梯上,一位孔雀綠長袍的俊朗男修目光驚喜的看着她。

看見他,阮明顏臉上神色一頓,然後轉身朝着客棧內走去。

“師姐我們不是要去找投宿的地方嗎?”花蘿衣緊跟在她的身後小聲說道。

“沒必要。”阮明顏。

“……”花蘿衣。

阮明顏走入客棧內,樓梯上的那個孔雀綠長袍的男修也下了樓梯,他來到阮明顏面前,面容帶笑,“沒想到真是你啊。”他說道,然後朝阮明顏身後看了看,沒見到那個人,于是問道,“你師兄呢?”

“我師兄正在外游歷,我亦不知他如今身在何處。”阮明顏解釋道,說罷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他的意思,頓了下道,“我是陪同我師妹前來。”

男修聽她這般說才意識到自己誤會了,于是笑了笑轉而說道其他,“一別兩年,沒想到你竟結丹了。”

“機緣到了便是了。”阮明顏言簡意赅說道。

男修聽了她話面上不顯心下嘀咕,他們天外峰的劍修都這麽副冷淡能氣死人的模樣,輕描淡寫的把結丹說的跟吃飯喝水一樣簡單,轉而一想可不就是如此嗎?人比人,氣死人啊!

不欲自找不痛快的男修決定換個話題聊,于是他看向阮明顏身後站着的花蘿衣,笑着問道:“這位想必就是阮師妹的師妹了吧!”

“嗯,我師妹,花蘿衣。”阮明顏介紹道,然後轉身對花蘿衣說道,“天玄宗,宋無缺。”

“宋真人。”花蘿衣對宋無缺叫道。

宋無缺笑眯眯道,“花師妹不必見外,喊我師兄便可。”

“宋師兄。”花蘿衣從善如流改口道。

“你師妹好乖。”宋無缺轉頭對阮明顏說道。

阮明顏挑了挑眉,“畢竟是我師妹。”

被他們二人當着面誇獎好乖的花蘿衣,心情有些複雜。

“哥!”

忽地一道清脆的女聲傳來。

阮明顏同宋無缺一同擡起頭看去,只見身後的樓梯上一位身穿着淡藍色長裙的清雅貌美女修對着下方的宋無缺叫道。

“那是我妹妹,宋無憂。”宋無缺笑眯眯說道。

阮明顏,“……令尊真會取名。”

無缺,無憂,簡單粗暴。

宋無缺聞言樂了,對着阮明顏笑道:“你還是頭一個這麽說的。”其他人聽了他們兄妹二人的名字,都露出一副嫌棄鄙夷的模樣,當然面上卻還要和他們稱兄道妹,虛僞的很!

“不瞞你說。”阮明顏一臉深沉的表情說道,“我若是有靈獸定會取名招財,兩只的話,另一只就叫進寶。”

“好主意!”宋無缺立馬贊道,毫不掩飾自己的欣賞之情,“改日,為兄送你兩只靈寶鼠。”

靈寶鼠一種因為善于尋找各類天材地寶而被修士大肆捕捉瀕臨滅絕如今已經很少見的尋寶類靈獸。

“那就多謝宋師兄了。”阮明顏說道。

宋無缺笑眯眯說道,“客氣。”

“哥,這位是?”宋無缺的妹妹宋無憂走了過來,目光看了一眼阮明顏和花蘿衣一眼,然後視線好奇的落在了正同宋無缺相談甚歡的阮明顏身上,問道。

“小妹,哥同你介紹,這位是蜀山劍派天外峰碎星劍仙的關門小弟子,阮明顏。”宋無缺對宋無憂說道。

聞言,宋無憂的眼睛頓時一亮,語氣驚喜,“你就是阮明顏!?”

阮明顏被她這個反應一怔,随後點頭說道,“正是。”

“十年前,蒼山劍道大會第一的阮明顏!?”宋無憂眼睛亮閃閃如同天上的星星一樣敬仰敬佩贊嘆的看着阮明顏。

“……是我。”阮明顏。

“原來你長這樣啊!”宋無憂語氣感慨而欣喜說道。

阮明顏覺得她的反應有些奇怪,轉頭目光詢問的看向一邊的宋無缺。

接收到她目光的宋無缺笑了笑,然後說道:“我妹是你的崇拜者,自你十年前蒼山劍道大會一戰成名,力壓群英奪劍道魁首,登少英榜,以絕佳資質根骨位列前十,橫空出世。我這不成器的妹妹就無可救藥的迷上了你。”

“……”阮明顏。

沒想到她居然也有小迷妹。

一旁的花蘿衣聽了宋無缺的這番話則是驚訝不已,阮師姐原來這麽厲害的嗎!她轉頭目光看了一眼身旁的阮明顏,見阮明顏白皙秀美的臉龐上神色依舊一派冷淡,似對宋無缺方才所說無動于衷。就仿佛他方才所說的那些讓常人能夠自得傲然的榮耀,只不過是尋常事罷了。

這時,她才真切的意識到,阮師姐是天外峰碎星劍仙的弟子,是天生劍骨資質絕佳前途無量的劍道天才,未來的天外劍仙,她所占的位置看見的風景是常人所無法企及的。

越是了解,越是羞慚,剛重生回來的她簡直腦子被驢踢了,才敢跑去對阮師姐大言不慚的說出那些瘋言瘋語。

“阮師姐這麽厲害,我崇拜她難道不應該嗎!”宋無憂理直氣壯說道。

“……宋師姐。”阮明顏叫了宋無憂一聲,隐晦提醒她道。

宋無缺聽了頓時嘴角抽了抽,罵道:“宋無憂你腦子呢!阮師妹可要比你年輕了幾十歲,你好意思喊人家師姐嗎!”

也不全是年紀的問題,主要是宋無憂她不止年紀比阮明顏大,她修為也比阮明顏高啊!阮明顏如今不過金丹初期,但是宋無憂可是實打實的金丹中期修為,阮明顏無論是年紀還是修為都低了她一層。

宋無憂被他這麽一罵也頓時回過神來,心下頓時暗道不好,大意了!一不小心将心裏話說出來了,宋無憂這人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沒其他優點,貴在有自知之明。她崇拜阮明顏,是真正崇拜這個人,崇拜她的實力她的心性她的為人,從十年前她得知阮明顏這個人起,就知道這個年紀修為遠比她小的女修日後必會超越這世上絕大多數修士無論男女,站在修界巅峰上。

做到她想做卻做不到的事情,從那時候起宋無憂就決定去崇拜這個人,将她曾經因為無能放棄的夢想放到這個人身上,看着她成功,看着她成仙封神。

“阮師妹超越我只是時間的問題,我這不是提早将這句師姐叫出來了嗎?”宋無憂讪讪說道。

宋無缺在一旁聽了,恨鐵不成鋼道:“到時候你該喊前輩了!”

還師姐呢,姐你個頭!

“宋師姐真性情。”阮明顏說道,頓了下,然後繼續道,“我很喜歡。”

“真的嗎!?”宋無憂聞言頓時眼睛一亮,清麗妩媚的眸子裏滿是星光閃爍,欣喜的看着阮明顏。

“嗯。”阮明顏說道。

宋無憂臉上神色更加歡喜了,迷妹本妹了。

“宋師兄,宋師姐,雖說與二位相談甚歡,不過我還要去尋找住宿便先告辭了。”阮明顏說道。

聞言,宋無憂立馬說道:“阮師妹你還未找到住宿嗎?這時候可不好找,如今城中的客棧恐怕都滿了。”

說罷,她沉吟了片刻,然後道:“你若是不介意,可住我的屋子,我去與我兄長湊合一晚便可。”

“這會不會太麻煩?”阮明顏說道。

“這有什麽麻煩的。”一旁的宋無缺開口說道,“你是崔蘭葉的師妹,就是我妹子,自家人何必見外。”

阮明顏聞言順勢便說道,“那就多謝二位師兄師姐了。”

“客氣。”宋無缺笑眯眯說道。

“……”一旁的花蘿衣。

漲姿勢了!

她目光充滿敬仰佩服的看着自家阮師姐,別人不知道她難道還不知道嗎?阮師姐分明一開始就打着這個主意,盯上了宋師兄的房間。

“來來來,我帶你們去房間。”宋無憂熱情的招呼阮明顏和花蘿衣說道,她轉頭對着身旁的小透明花蘿衣笑眯眯說道,“這位便是阮師妹的師妹吧?怎麽稱呼?”

“花蘿衣。”

“原來是花師妹啊!都是自家人不必見外,花師妹喊我師姐便可。”

“……”

“……”

宋無憂送阮明顏和花蘿衣去了她的房間之後,便告辭離開了,轉身去了宋無缺的房間。

宋無缺看着她去而複返,打趣她說道:“怎麽?沒和阮師妹多聊一會?”

“你以為我是你,那般沒眼色嗎?”宋無憂給了他個白眼說道。

她走過去在宋無缺對面的茶桌旁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語氣感慨說道:“沒想到阮師妹長這麽一副樣子。”

“怎麽?見到真人失望了?”宋無缺瞧着她的臉色說道。

“不,恰恰相反。”宋無憂說道,“我只是意外擁有那般淩厲冷冽無情劍法的女子居然會生的如此一副明媚容顏,燦若驕陽,又如驕陽霸烈無情。”

“她遠超我的想象,我曾在腦海裏幻想過無數種她的姿容,等真見到其人卻發現不及她萬分之一。”宋無憂感慨說道。

宋無缺坐在一旁靜靜聽着,面含微笑,只說道:“崔蘭葉的師妹,總不會差的。”

“不過,我沒想到她會出現在這裏。”宋無憂說道,然後擡起頭目光看着面前兄長說道,“明日沈家論劍大會你可有把握?”

宋無缺聞言頓時笑了,“我說妹啊,你這胳膊肘往外拐啊,她阮明顏是厲害沒錯,可她再厲害也只是金丹初期,哥哥我可是金丹後期,打她還不是容易。”

“劍修不可小觑。”宋無憂說道。

“你哥哥我也不不容小觑啊!”宋無缺說道。

“萬一翻船了?”宋無憂斜睨他道。

“沒有萬一!”宋無缺斬釘截鐵說道。

“那我拭目以待。”宋無憂見他如此篤定,說道。

她心下總有一種預感,自家哥哥這回怕是要翻船。

“不過,十年前蒼山劍道大會的時候,阮明顏不就已經是築基後期修為了?”宋無憂疑惑說道,“怎麽如今才結丹?”

半年前阮明顏的名字從少英榜上消失,當時天下群修便知道她結丹了,少英榜是取金丹以下的年輕英才入榜,阮明顏的名字從上面消失便只有一個可能,她結丹了。

“那有什麽奇怪的,他們劍修最喜歡壓修為了,她師兄崔蘭葉不就是?當年在築基停留了多少年又斬殺了多少金丹,我看她是沒法再壓制修為才不得不結丹,不然的話她還能在築基再停留個十幾二十年的,就像她師兄當年一樣。”宋無缺說道。

“……真是怪物。”

好半響之後,宋無憂才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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