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奇怪的婆媳
近些日子,趙明朗跟沈佩林二人走得頗近,原先趙公子心裏還揣着點小心思,可人家沈小姐壓根對他無甚意思,久而久之,只得作罷。不過,漸漸的,倒跟沈家公子越發親厚,沈佩林直把趙明朗當成自家人,家裏的諸多事兒都會與之說上一二,就連自家胞妹婚嫁之事,也跟趙明朗提過。
那日,二人雅興大發,備了一只小舟,從淮木河一直往南劃去,一直到達一處荒僻之地,河水四周枯木環繞,遠遠的,坐落了幾戶人家。效仿古人,獨釣寒江雪,撐一支魚竿,橫于這無垠河面。
“趙兄,安分坐着,別亂動。”
沈佩林安安靜靜,極其認真地在垂釣。
趙明朗很是不屑,“這大寒天的,你若能釣上魚來,我跟你姓。”
沈佩林挑眉笑笑,“就這麽說定了,今兒我要是釣着魚,你就改為沈姓。”
本是一句玩笑話,倒成了之後沈佩林取笑趙明朗的由頭。沈氏明朗,二人之間心有戚戚,床第枕頭間,不知在耳邊輕吟了多少次。
趙明朗老實坐着,也不亂動,目跳蒼茫河面,不禁為他的好友安容擔心。日子過得飛快,上次見着他的時候還是去歲,眨眼的功夫,已經是來年了,不知那人在梁府的光景如何。再想到那個阿七,自己上次答應安容的事兒也沒做到,心裏委實愧疚。
沈佩林瞧着船蓬裏的人沉默不言,倒有幾分不習慣,轉頭看了他一眼,卻看出了他的憂心。這種情緒,在這人臉上還真是少見,不免有點好奇他所想之事。
“想什麽呢?”
趙明朗收回目光,轉而看向沈佩林,憂心忡忡地說,“在想安容,還有他那個小情人。”
沈佩林手裏的竹竿換了頭方向,“這邊沒什麽魚。”
趙明朗向來心裏不藏事,更何況沈佩林也不是外人,抱着不吐不快的心态,一下子跟倒豆子似的,全部都說了——
“安容交代我讓我好好照看阿七,我去看過他一回,給了他錢,那人偏不收。這事兒一算,也有好些時候了,還是年前的事兒。我這心裏吧,不太踏實,總覺得辜負了安容的囑托。”
“那還不好辦,改天你再去看看他,那人日子若當真拮據不堪,你再給他錢,他哪有不收的道理?”
趙明朗搖搖頭,“我看倒未必,那個阿七也是個死心眼,這點跟安容簡直如出一轍。過些日子,我還得再去看看他,他要是餓死了,安容估計殺了我的心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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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到這份上,着實勾起了沈佩林的好奇心,“你那個摯友,容貌上乘,少有姑娘窺見他的那般顏色,而不動心的,居然能對阿七如此情深,也是世間少見。”
趙明朗嘆口氣,“恐是那個阿七有本事吧。”
“情愛,越參越迷幻。”這話似有所指意,就是趙明朗沒聽出來。
“沈兄,我突然想起了沈小姐,前些日子聽你說,令尊令堂正給她張羅親事,可曾有中意的人選?”
“怎麽,你想毛遂自薦啊?”語氣裏說不出的醋味兒。
趙明朗突然大笑一聲,“我,你還不了解嘛,郎有情,妾無意,我早就釋然了。”
沈佩林稍稍安心,轉而無奈地說道,“好幾回旁敲側擊跟我打聽安容的事兒,我看她是瘋了,甚至有做妾的念頭。我妹妹性子娴靜,這些日子居然耍起脾氣來,我爹一氣之下,把她鎖在閨閣裏,說親的事兒暫且擱下了。”
趙明朗聽完,不覺同情起沈蓉,幾面之緣,居然愛上了一個不可能的男人,該說她那溫柔嬌弱的外表下是一顆浮動倔強的心。
“撲騰——”水花濺落的聲響。
“哈哈魚兒上鈎了,趙兄,看來你這姓今天是改定了。”
“去去。”
泛舟湖上,真真悠哉的一天……
梁如風今日不在府上,跟易旬,還有幾個官場上的朋友,在醉仙樓宴酒吃飯。詢問過安容的意願,安容以身體不适為由拒絕了,獨自呆在倚風閣。
夜裏,樹影斑駁,枝桠黑影投射在牆垣上,夜幕靜遠,不遠處,傳來女人低咽的聲音,絲絲陣陣,聽得人毛骨悚然……
安容再也坐不住了,朝着聲源循去,往南邊走了好遠,七拐八繞,到了一間青瓦屋子門前,裏面亮着油燈,隐隐約約,卻透出一股子陰森。院子裏積雪滿地,只留下一條彎曲細長的小道。
安容順着小道走到了門前,隐在暗處,卻看見了一個頭發零落的老婦人,和梁夫人。
只見梁夫人輕輕拍打着婦人的後背,那婦人才稍稍鎮定些,哭倒是不哭了,改成大力撕咬自己的袖口,安容不覺疑窦頓生,這個瘋癫的婦人到底是誰?
那婦人抄起床上的一塊枕頭,死死摟在懷裏,臉上帶着笑,嘴裏嘀咕,“兒子,快睡……娘在這兒……不怕不怕……”而後面目開始猙獰,“他害不死你的,別怕,娘在這兒……”
一連重複了好幾句,“他害不死你的……”
梁夫人在一旁瞧此光景,像是習以為常一般,并沒阻攔,由着這個婦人,大約過了半柱香的功夫,婦人把枕頭又重新放回床上,傻乎乎地沖着梁夫人笑。
安容正欲離身,突聞得梁夫人叫了聲,“娘。”身子微頓,移目重又看向屋子裏的那兩個女人。
“娘,瑾風已經睡着了,您也趕快睡吧……”
這一句話,如春雨驚雷,安容瞬間把一切都理出了個大概:這個瘋婆子就是梁如風之前順嘴提到的那個,是梁二公子的生母梁老夫人。
老婦人很聽話地乖乖走上床睡覺了,梁夫人替她仔細掖好被子,坐在床沿邊,凝視了一會兒,突然兩滴淚就這麽低落在衣襟上,豆大的剔透水珠,安容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這梁老夫人并非梁如風生母,她這麽盡心盡力服侍她,倒覺得像一對真婆媳……
安容覺着也瞧不出什麽了,微微施展輕功,遁跡于夜色中。
回到倚風閣,推開門,燭火苗被一陣風撲得四處搖曳,隐隐約約間,昏黃的屋子越發明晃。今日所見的事兒這會兒擱腦子裏轉悠,娘老夫人口中的“他”,應該就是梁如風;還有梁夫人跟梁老夫人之間的關系很是奇怪;這個梁府果然是謎……只稍稍,安容便也不做想法,除去衣物,準備就寝。
入眼處的屏風卻将他的思緒投到了遙遠的清平鎮,想起了阿七……不知道他這會兒在幹些什麽,或許已經睡了吧……大字不識的人,連看書消遣這事兒也做不得,這漆黑的夜晚也只能睡覺了。
想到這裏,安容不自覺地唇角勾笑,腦子裏突的就現出了那人從前倚在他懷裏的不雅睡相,頓時安容有些口幹舌燥,故意晃了晃腦袋,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怕是只能投到涼水裏才能滅下這火。
昏暗的茅草屋,只有一盞油燈發出些暗淡熒光,剛剛咳嗽了一陣,阿七此時的身子出了一層汗,連額頭上都是汗珠子。這寒冬臘月裏,不該啊,大概是上次生病落下的病根,改天得去看看郎中。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感覺好了些,阿七熄滅油燈,爬上了床。
躺在床上,阿七并無睡意,睜着眼睛盯着床頂,心裏喟息着,五十三天了,過完今夜,正正好好是五十三天,都這麽久了。
伸出右手自個兒捏上了自己的右臉頰,學着安容的口氣對着自己說了句,“瘦了。”然後阿七便笑了,緊接着,眼角滑下了溫熱的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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