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風動
雷克雅未克是彩色的,建築普遍不高,其色彩各有各的特色,像是童話裏的城鎮,帶着矜貴又可愛的氣息。
街角的咖啡廳正在招收服務員,招聘信息是用英文寫的,并不難懂。于是它就成了任昀和謝然的第一站。大早上的店裏沒什麽人,老板正在櫃臺後整理着器具,任昀上前用英文打了個招呼,同他說明了來意。
沖咖啡的技術任昀還是有的,畢竟視帝的嘴刁得很。
約定的工錢比正式員工的低,但任昀并不在意,如果不出意外,他們一個早上就能攢夠一萬冰島克朗。
謝然的視線掃了一圈咖啡廳,瞧見了放在書架旁邊的吉他。
任昀正系着圍裙,就聽到他和老板交談了幾句。這是任昀第一次聽到他說英文,謝然的口語是标準的英式發音,很好聽。
“你不用付我工錢,但我可以幫你吸引客人。”謝然這麽和他說道。
最後他從咖啡廳裏借走了一把吉他和一塊小黑板,他在小黑板上用英文寫上了幾個樂隊的名稱,底部還标上了一首歌的價格,并且備注如果有人願意進去喝一杯咖啡的話,這首歌的錢只需要支付一半。
“任哥,加油!”他對任昀做了一個wink,便抱着吉他出了門。
咖啡廳門口有兩排紅色的椅子,和外牆一個顏色。椅子後是奇怪的塗鴉,幾乎占了整整一扇窗。謝然把小黑板擺在椅子上,坐下來試了試吉他的音色。
他有點後悔,今早應該帶他的吉他出門。
過往的風吹着他的手指,仿佛是想凝固住他的血液。謝然動了動手指,哈了一口氣,彈起了第一首。
黑板上寫着的那些樂隊的歌都是他從前在地下翻唱過的,所有的旋律早就爛熟于心。在街頭彈唱的他是孤獨的,像是虛無缥缈的霧,好像沒有人能觸碰到一樣。
毛線帽壓着他睡醒後雜亂的頭發,尾端似乎還依稀翹起一兩撮。
任昀隔着窗,站在吧臺後靜靜地聽着。謝然翹着腿,上身無意地随着樂聲晃着。
很快,門外便聚集了零零散散的人,咖啡廳裏也開始忙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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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走來了一位黑人男子,垂着頭對謝然說了些什麽,後者放下吉他站起了身,對他笑了一下,同他握了個手。
也許是在異國他鄉遇見了粉絲?
“去看看吧。”老板湊到他的身邊,向外面努了努嘴,“不是想去看?”
任昀沖好了手上這杯咖啡,對他說道:“我去把這杯送過去。”
那位黑人似乎還有朋友,站在旁邊和謝然打了聲招呼,然後那位黑人擡起雙手放到嘴邊,吐出了第一個音。不得不說,黑人的語言天賦确實很強大,跟着陌生的flow已經起了第一句。
這種當街B-BOX和freestyle的表演,任昀真的是頭一次見。
半分鐘後,謝然不慌不忙地接了上去。
他宛若一位游吟詩人,晨光相伴,涼風為奏。他壓的是反拍,每一句話都像是沒有節拍卻又從來沒有脫離節拍。任昀對音樂并不敏感,但确确實實被謝然震撼到了。他用的都是英語,速度很快,但吐字異常清晰,任昀可以清楚地聽懂他說了什麽。
他對Rap文化并不了解,但謝然的詞給他一種舒服的感覺,或許是因為每一句的韻都押得很好。
舞臺上的謝然是有魅力的,說得準确一點,玩起音樂的謝然很有魅力。這時的他,像是退去了在任昀面前所展現的全部腼腆和拘束,展露出了內裏所有的鋒芒。
任昀倚在門邊,謝然他們身邊的人越來越多,圍成了一個大圈,逐漸擋住了他的視線。
他不滿地挪了一步,想要看清人群中謝然的身影,但不管怎麽樣都會被擋住一些。
餘光看到一個人從遠處走了過來,任昀還當是來湊熱鬧的,沒有太過在意。然而下一秒,那個人徑直走到了他的身邊,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懶懶地說道:“Waiter,我想要一杯冰美式,不加冰多加糖。”
任昀:“……”
池青衍站在他旁邊,踮着腳朝圈裏望了一眼,好奇地說:“這邊是在搞什麽?街頭演唱會嗎?”
任昀白了他一眼,冷漠地轉身進了咖啡廳裏。
“你來幹什麽?”如果任昀沒記錯的話,池青衍是可以跟着孟甯她們姐妹去維克鎮的,并不需要和他們一起留在這裏。
池青衍目送着任昀走進吧臺,擡起手搭在了其中一個機器上,調侃道:“看我的哥流落異國他鄉被迫賣藝。”
任昀的目光掃過池青衍,然後落在了攝像機的鏡頭上:“他等下是不是跟我們走?”
攝像大哥抱着攝像機上下晃了晃。
“聽說冰島很流行在路上攔順風車的旅游方式,可以讓池青衍去試試,節目效果應該不錯。”他涼涼地說道。
池青衍聞言,整個人都賴在了吧臺上,拖着聲音哀嚎道:“別啊哥,我和你們一起賣藝還不成嗎?”
“我們不招閑人。”任昀說着,此時咖啡廳裏又進了幾位客人,點好了單。他扯下機器吐出的菜單,俯**去拿紙杯。
“這大概是你這輩子最沒排面的一次。”
任昀懶得理他,直接留下了一個高傲的背影。
而門外的謝然正好結束了黑人男子提出的battle,想去拿椅子上的吉他,正好透過塗鴉的空隙看到了這麽一幕。
他咬了咬自己唇,不太高興。
這個場面着實是有些礙眼,池青衍就像是在同任昀撒嬌一般,偏偏任昀臉上還沒多少不耐的神色,一看就知道經歷了不止一次。
他坐回椅子上,懶散地彈了幾個音。
咖啡廳的門被打開,池青衍走到謝然的旁邊坐下,還搬來了一個音箱:“嫂子,我來陪你了。”
謝然看了眼黑洞洞的鏡頭,又看了眼池青衍面帶笑意的臉,小聲嘟囔道:“不要叫嫂子。”
“那我叫你什麽?小然?然然?”
“随便吧,叫名字就行。”
“行。”池青衍從椅子上滑到了音箱上,側過頭看了眼黑板上寫的“歌單”,說道,“我給你打伴奏。”
他倆都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單是往這裏一杵,便能吸引許多目光,更不用說合作唱曲了。
點歌的客人越來越多,謝然和池青衍還遇上了幾位從C國來旅游的兩人的粉絲。他們兩家平時沒少撕逼,如今粉絲看正主平靜地坐在一起唱歌,居然還有一種異樣的和諧感,不由得就有些吃驚。
她們和謝然、池青衍拍了幾張照,點了幾首歌後便想離開,誰想任昀突然開了咖啡廳的門,拿着兩杯咖啡走到他們身前。
又是一陣驚嘆。
“冰美式嗎?加糖了嗎?”池青衍接了紙杯,遺憾地說,“怎麽是熱的?”
“這個天氣喝冰美式,你以為你的胃是鐵做的?”任昀說道,“不喝拉倒。”
謝然沉默地接過咖啡喝了一口。
有些苦。
任昀走到他旁邊坐下,大腿無意地撞了他的一下。
“出來偷懶是要被扣工資的。”謝然淡淡地說。
“現在人少。”
池青衍半站起身,拖着音箱往旁邊挪了幾步,說道:“我不應該在這裏,我該在車底。”
謝然的指尖繞着紙杯的杯蓋轉了一圈,對任昀說:“這是請我們喝的?”
“對,預支的工錢。”任昀頓了頓,繼續說,“池青衍那杯他自己付。”
“為什麽?”
“因為你有錢。”
“我是被針對了吧?有錢長得帥是我的錯嗎?”
謝然輕輕笑了一聲,看向任昀:“那我給你彈一首歌,算是把這杯咖啡的錢給你了吧?”
“好。”
謝然唱的這首歌,任昀在手機上聽過很多遍。
但那時的謝然和這時的謝然卻不太一樣。
十八歲的謝然像是野草,堅韌但并不起眼,或者說遠沒有如今這樣引人注意。二十三歲的謝然像是野火,跳躍着,像是随時都能入侵某人的心裏,留下可以燎原的火種。
他們是同一個人,又不像一個人。任昀很難想象謝然會有那樣的過去,昏暗的酒吧、各色的燈光、恣意彌漫的酒味、男男女女混雜着的汗水與氣息……這些種種構成了十幾歲的謝然的全部。他能走上舞臺,或許是因為幸運、或許是因為天賦,又或許是因為他骨子裏旁人見不到的生命力。
但不論是哪一點,都值得別人為之動容。
吉他聲悠悠地傳了很遠,謝然清亮的嗓音繞進他的耳中。
他唱着那首《Wonderwall》,如同聲嘶力竭的吶喊一般。
“I said maybe
You’re gonna be the one that sa|ves me
And after all
You’re my wonderwall
I said maybe
You’re gonna be the one that sa|ves me
You’re gonna be the one that sa|ves me”
謝然彈完最後一個音,側過頭看向任昀,張了張嘴,無聲地念出一句歌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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