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二日便是開棺驗屍,驗屍官給出的答案很明顯, 那姑娘就是被活活打死的, 她的表情動作——至少在臨死前, 看上去還是非常痛苦的。臉色扭曲,額頭有很嚴重的撞傷,指甲劈了三個,整只手盡是幹了的血。
總之看着就感覺非常非常疼。
反正不是自殺,一個人再怎麽對自己狠, 再怎麽力氣大也不可能把自己打死。
朱縣令當即下令捉拿那位大少爺。
然後一個下人被捉過來了,朱縣令傻眼了,問前去的幾個兄弟,“那個, 你們是不是弄錯了?本官讓你們去抓大少爺, 你們一個個的都聽哪裏了?是不是不想要俸祿了?”“大人們抓得沒錯, 是,是我打死了周娘。”
周娘就是那姑娘的名字。
朱縣令一臉不可置信, “話說你們大少爺是不是把本官當傻子?本官是姓朱沒錯, 但本官不是豬!你以為本官看不出你是替罪羊麽?”
“大……大人請明察,周娘真的是被小人活活打死的。”
“給他掌嘴五十,”朱縣令當即下令, “居然敢在公堂上說謊,給本官狠狠地打!你們幾個,去把他家的大少爺給拖過來!記住,是大少爺, 別再亂逮人了!”
“是!”
沒過多久,那位大少爺被帶了出來。
該怎麽說呢,這位大少爺看着一番吊兒郎當的樣子,看着……就讓人想把他打一頓。
“怎麽了怎麽了?本少爺做錯了什麽,你們憑什麽捉本少爺?”
看到自家仆人那血肉模糊的嘴他氣焰弱了些,“這……這怎麽回事,大人為何捉本少爺?那賤女人……周娘其實是被那奴才打死的,大人心如明鏡,應該還我一片清白才是……”
“胡說八道,那人不過一下奴,周娘是你小妾,他一個下奴敢打死侍妾?”
“可是……反正周娘的死與本少爺無關,大人,冤枉啊……”
“大膽!現在輪到你說話了嗎?擾亂公堂,罪加一等給本官先打二十大板!”
他被打得“嗷嗷”亂叫,不過他也聰明,就是咬定人不是自己殺的,死活不承認。
怎麽辦?
朱縣令也發愁,再打下去恐怕他會說自己屈打成招……
林梓也是這樣想的,不過他還有主意,他讓朱縣令把那家夥關死牢裏。
他在外面支了個桌子,擺上香火和供果,還有一個巴掌大小的紙人。紙人白紙糊成的臉上,黛粉勾眉,抹墨畫眼,朱砂點唇。
朱縣令看得一愣一愣的,也不知他做了什麽?紙人居然直勾勾站了起來。
朱縣令:“?!”
林梓閉着眼睛,手上做着奇怪的動作,紙人跟他一樣,蹬腿扭腰擺胳膊,學得有模有樣。
這樣鬧了半個鐘頭,林梓動作一頓,站桌子上手舞足蹈的紙人也摔了下來……
“好,沒問題了。明個你有什麽就說什麽,那小子絕對不敢說謊!”
第二天公堂之上,果真問什麽說什麽,最後重新定罪,判那個大少爺秋後問斬。
不過朱縣令還是想知道他做了什麽。
“這樣啊……”林梓想了想,“我用了傀儡術而已,用紙人變作周娘模樣,再讓假周娘混進牢裏,那個草包看到周娘肯定怕,再稍微威脅兩句……不愁他不認罪。”
原來如此,縣令大人恍然大悟。
“還有一件事,”林梓笑眯眯地說,“多謝大人放我倆這些日子的自由,我倆可以出去逛了麽?”
“……你倆出去也不是不可以,”朱縣令讓人在衙門外的牆上随手把他倆的通緝令摸出來,“不過你們可以瞧瞧,外面到處貼着這玩意兒,你們确定不會剛走出去然後就被送過來?”
“……”
“所以嘛,你們最好那裏不要去,我府裏就是最安全的……”
“沒事沒事,”林梓擺擺手,“我倆出門時蒙面紗就是了。”
“面紗?你們以為自己是女孩子麽?”
“……”
這家夥話實在太多了,好想把他嘴巴縫上!
“山人自有妙計,大人不必為這個擔心。”
互相推磨半天,各讓一步,他們倆個可以出去,但身邊必須帶倆個兵,一旦有出逃的跡象立馬關回去。
林梓找了張鬥笠戴自己頭上,何槐嫌麻煩,就不想去,他一個人出來玩兒。
正是春天正熱鬧的時候,街上賣小糕點和花的攤位非常多,林梓對那東西其實并不是很在意,只是這些東西又新鮮又甜蜜,光是看看也挺好的。
前方還有賣字畫的,一個看上去像窮酸書生的人在路邊擺攤,他的字畫非常漂亮,周圍都擠了一圈人,即使這樣,林梓還是擠了過去。
畫畫的書生光是看筆就覺得不凡,他執着尖錐紫毫筆,沾上墨香淡色,一筆一劃,一蘸一染,釉色紅,松裏墨,黛色眉。
一層顏色覆上另一層顏色,流動的色彩,随機變化的筆觸,純淨、透明、清晰、自然。
畫中人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真是美人。
林梓側着身子摸着下巴暗自驚嘆一番,雖然畫的是個男的,但其姿态相貌比嬌女都有韻味兒。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林梓情不自禁開口問價,“這幅能賣我麽?需要多少錢?”
書生沖林梓笑了笑,“随手一畫而已,公子若是喜歡,就送公子了。”
“這怎麽好意思……”
林梓嘴裏一邊這麽說,一邊把畫給卷上了。
他身後便衣打扮的士兵從口袋裏摸出一點碎銀出來,扔給書生,“多謝公子,不過錢不能不收,全當我們買你的。”
給錢哪有不要的道理,書生沒有推遲,笑眯眯地把碎銀給揣好了。
回去的路上林梓不住道謝,“多謝這位大哥。”
“沒事沒事,我們縣令說了,你想要什麽就掏錢給你買,回頭他給我報銷就是了。”
“那還真是不好意思了……”
回了府,他把這畫給挂了起來,何槐評價一句這畫裏的人長的還可以……
林梓心想豈止是長得還可以,明明就是非常好看吧……
也不知為何,他老忍不住看着畫像。
都怪畫裏的人長得太好看了!
就好像……是活的一樣。
到了半夜,何槐睡着了,林梓輕眠,怎麽都睡不着,他心裏老想着那畫像,實在憋不住,他穿上鞋,走到畫像室裏去。
嗯?
畫裏的人呢?
林梓眨眨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他揉揉眼睛,放下後,畫卷還是一片空白。
莫非畫中的人跑了不成?
他扭頭向門口看去,果然,門還是半開着的。
門外月色皎潔,美人獨立于月下。
林梓心沉了下來,這畫果然不簡單,居然住着畫中鬼。
畫中鬼就是住在畫裏的鬼,有的是畫卷被其附身成了一個裝魂魄的工具——就像傘一樣,可以讓鬼魂躲在下面,也有的是畫中的東西寄托着生人的執念,逐漸有了生命。
美人見到林梓,又慢慢走進來,像林梓行了個禮,準備再走進畫裏。
不過林梓攔下了他,“無礙,你出來透透氣也沒什麽關系,來,坐吧。”
他身披潔白鲛绡,挺直身板正襟畫中鬼危坐于一個舊古銅香爐後面,素白昳麗的小臉在昏黃的燈光下泛着玉一般溫潤的光澤。
林梓猶豫着開口問道,“不知公子是……”
他沒有說話。
林梓讪笑,往他的舊香爐裏點了三炷香,薄薄的煙霧漸漸彌散開來,輕觸鼻尖香氣盎然。
他美目緊阖,對他的供奉無動于衷。
“莫非公子不喜歡這香?”
“自然是喜歡的,多謝公子了。”
“不客氣。”
兩人都不善說話,一時間氣氛有點尴尬,待香火燃盡,她要回畫卷時,林梓就沒有再說什麽了。
他低着頭,默不作聲地穿過那道屏風,消失在他面前。
林梓忙追過去看,美人已經沒了,畫卷裏的公子回來了。
他把畫卷給卷了起來,第二日想要将它還回去,何槐莫名其妙,“你這不是昨天才買的嗎?怎麽睡了一覺又改變主意了?”
林梓把昨晚所見跟他說了。
何槐張大了嘴巴,“這麽厲害的嗎?昨天晚上怎麽不把我喊起來一起看呀?”
“因為睡得像豬一樣。”林梓面不改色地說。
“……”
這家夥學壞了。
“喂,林梓。”
“嗯……唔……”他一回頭,整個人都被何槐攔腰扛起,他将自己扔床上,沒等自己坐起來,他又壓在自己身上。
這距離實在太危險了……林梓覺得自己心髒跳得好快。
太近了,近得自己往上輕輕一仰就可以吻上他的唇。
“林梓啊,最近你是不是學壞了?”
“我沒有……你離我遠一點,我被你壓得有點難受。”林梓輕聲說。
“有多難受?”
“反正就是不舒服。”
何槐還是在笑,但林梓可以看出他眼中沒有笑意,“為什麽會不舒服呢?林梓是讨厭我了麽?”
林梓搖搖頭,“沒有的事。”
“那你喜歡我嗎?”
林梓腦子好像“轟”地一下炸開了,這家夥什麽意思?是自己想的那個意思麽?
見他半天不說話,何槐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難受,他勉強笑了笑,“是我魯莽了,真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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