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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電之後的日子其實并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

大家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遠古時代，日出而起、日落而歸，傍晚時分點上蠟燭，外出便點上火把。

冬天的最後一陣寒潮過去之後，程野要開始浸泡谷種了，他用秋收時候存留下的飽滿豐厚的谷粒，泡在藥水裏，等着不久開春長出禾苗之後，再播種在田地裏。

程野因為要準備很多東西，又沒有仔細注意着時間，一晃就天黑了，他才趕忙到竈房裏做飯。

不過等他到了竈房，才發現群春正在裏邊弄着竈臺。

“你回來啦！”群春不好意思地笑着放下深口大鍋，撓撓頭，沾了柴火灰的手把臉蛋和額頭都擦黑了一塊。

程野又想笑，又心疼他，伸手屈指刮了刮他的臉頰，嘆氣說：“你在家裏等我就成了，我給你做飯。”

因為近距離地燒木柴起火，群春渾身都烤火烤得熱乎乎的，臉蛋又紅又黑，看得程野忍不住多揉了兩下。

群春鼓了股臉頰，說：“反正以後總得學會做飯的，我慢慢來。”他已經和程野在一起了，以後也會和他在一起生活，程野白天在外面種地忙，回來之後還要給他做飯。

群春雖然很開心有人這麽寵溺着自己，但是他也不願意看着程野每天都這麽勞累，他幹脆向桂嬸請教學習怎麽炒菜做飯。

“而且一點兒都不累，挺好玩的。”群春真情實感、實話實說，用柴火大竈燒出來的菜香濃可口，比起他以前在城裏吃的那些高檔西餐、飯館招牌菜都來得好。

他起初屢次生火屢次熄滅，架起柴火也是滿滿一堆的，還是桂嬸悉心教他，群春才勉強能起火，到後來越燒越旺。一邊炒菜還要一邊顧着竈底下的柴火，這樣具有挑戰性的工作群春接受得很快。

而且他在燒得紅旺的柴火旁邊，還能烤火烤得暖洋洋的。

“成，你開心就好。”程野對群春想做的事情全都是縱容的态度，以往有電力供應的時候群春還能看看手機，在網上搜索信息、帖子，可以打發打發時間。

現在沒電了，群春沒有手機能夠消磨時間，而一整天跟着程野在外面幹活也是不現實的。

程野表面上沒有顯露出來，他其實是有一點點擔心，群春最後總有一天會受不了這樣的生活。

群春笑着推推程野：“你出去外面坐着，等我好了叫你。”程野無法，只能到外邊坐着喝水，眼光時不時往竈房裏瞟。

群春呼一口氣，把花生油熱滾之後，将早已經切塊的七分熱的紅薯倒進鍋裏炸透，起鍋之後，加水和白砂糖大火蒸煮至起泡，糖漿呈現微微金黃色時，紅薯塊都倒進糖漿中，充分收汁兒後，才一一鏟進了盤子裏。

甜蜜芬香的氣息充滿整個廚房，群春先前在程野回來之前已經蒸好了炸魚塊和鹵鴨，還煮了西紅柿蛋花湯，這些菜式都不太需要技術含量，群春也從簡單容易的菜式開始入手學。

拔絲紅薯一出鍋，他就把裝碟的菜一一端上桌了。程野一直遠遠地看着他，見他端着菜出來，就起身過來幫忙了。

“好香。”他幫忙把盤子擺上桌，深嗅了一口氣，贊道。

群春無聲地笑，一邊盛飯一邊說：“快坐下，吃飯啦。”

廳裏有些暗，外面的月光都不能透進來，程野點了蠟燭，放在圓桌正中間，暖暖橘黃燭火晃蕩。

群春一轉身，把飯碗遞給程野，然後看着飯桌桌面笑着說：“程野，燭光晚餐呢。”

室內只有這一盞燭光，明晃晃地能映照亮兩人的面容，群春和程野對視一眼，都笑了。

這樣的“苦中作樂”也挺好玩的。

“哎程野，程野，去把過年的釀酒拿出來。燭光晚餐怎麽可以沒有酒呢。”群春剛坐下，想到了過年桂嬸秦叔家自己釀的酒，又提議說。

程野都不讓他喝酒的，趁着這個機會喝一點點。

程野猶豫了一下，才說：“你只能喝一小杯。”群春酒量不行，喝醉了還喜歡又啃又抱又纏人。

群春笑得眉眼彎彎，等程野溫熱了酒過來坐好，兩人輕輕一碰酒杯，喝一口甘醇的佳釀，暖熱心房。

群春迫不及待地等着程野吃下自己做的菜的反應，程野在這樣灼灼的目光注視下，夾起了拔絲紅薯，拉起綿長的糖絲，在水裏略微一蘸才斷掉。

他入口便是濃郁甜膩的糖絲，就着甜糯的紅薯，甜蜜蜜的，也說不上來是眼前的人眼神的熾熱，還是什麽，程野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是暖的，甜的。

“好好吃。”程野吃下，就向群春說了感受。

群春聽了，眼睛彎得更細長了。他自己也夾了一口吃掉，甜蜜蜜的，群春邊吃邊說：“嗨呀，那以後我天天做飯。”

有這麽一個人，會在家裏等着他回來，給他準備熱乎的飯菜，程野覺得，群春根本就不需要說什麽情話，對他而言，這已經是最動聽的話語了。

其實拔絲紅薯吃多了會甜膩，程野還是吃完了一大半。

蠟燭燃到只剩一半，兩人才吃完飯。

“家裏的蠟燭不多了。”程野忽然說，“以後沒了蠟燭，晚上只能看看是燃油燈還是怎麽樣了。”群春點點頭，家家戶戶的蠟燭都很快就會消耗完畢，那個時候，晚上就沒有蠟燭可以照明了，這倒是個麻煩。

他們收拾完東西，準備在正廳裏坐着歇會兒，忽然外邊傳來兩聲不輕不重的敲門聲，還伴着一聲熟悉的“程野”的呼喊聲。

“王繼明啊。”群春聽出是他的聲音，和程野一塊站起來走出門外。因為剛剛兩人只是坐着歇息，把蠟燭也給熄滅了，程野下意識地就牽着群春的手慢慢走出去。

“程野，哎，黑燈瞎火的，怎麽不點蠟燭呢？”王繼明剛剛就瞅見他們倆手牽手出來的，他舉起了手裏的油燈，給兩人照亮道路，又問，“群春，住得還習慣嗎？”群春是城裏人，深山老林的寂寞無聊枯燥，肯定會讓他難受的。

“多謝關心，我過得挺舒服的。”群春答他。

程野下巴一點，故意逗他說：“黑燈瞎火的，怎麽往我這邊跑了？難不成黑得東西南北不分，還把我家當你家了？”

“嗨，哪能。”王繼明踏進院門，自顧自繼續說，“你們住那麽遠，我還特地跑過來和你們說一聲，村長家旁邊的大坪上，大家夥在分發植物油呢。”

“植物油？”程野疑惑。

群春也好奇地湊近了聽。

“就是，燃燈油的植物油……”王繼明說着擡高了他手裏的油燈，“裏邊的就是植物油。”程野恍然，他們村裏的每家每戶都有油燈，以前是用柴油點燈，柴油氣味沖，濃重又難聞，村裏通電之後，就再也沒用過柴油燈了。

“植物油，是植物人身上出來的油嗎？”群春問道，畢竟現在大家都各有所長，如果有人能夠分泌出植物油脂，也不足為奇。

“哎是！”王繼明擡高油燈，“你們快拿了油桶跟我一起過去吧。”

反正在家待着也是閑着，程野側頭問過群春，群春也迫不及待想去看看，便二話不說拿了油桶和油燈，和王繼明一塊去大坪上了。

“群春的菟絲子怎麽不見了？上次見還是你的菟絲子纏着程野呢，哈哈哈，笑死我了……”

王繼明是個隐性的話痨，以往沒多少人和他說話，可把他憋壞了，現在漸漸有人同他交流，他是恨不得把憋了二十多年的話都說完。

“我媽給我們家織了大棉被，你知道不，就那種白花花、軟綿綿的棉被骨，可舒服了……她還說，改天弄得熟練了，也給你們編織一套。”

自從上次程野“教訓”了王繼明，他和群春又是最開始同王繼明交流的人，也算是把人家拉回了正軌，王繼明他媽和他爸總覺得要好好感謝人家。

“那可得謝謝王姨。”程野任他說，偶爾會回應他幾句。群春倒是一直牽着程野的手，笑着地聽王繼明丢鞭炮似的一直說話。

從程野家一直到村長家就得走十幾分鐘，加之天色昏暗，即便手裏拿着油燈他們也不敢走快了。

王繼明回頭側着看他們一眼，嫌棄說：“啧，程野你這麽大力拽着人家走，小心傷着群春了。”

程野睨他一眼，王繼明又不敢吭聲了。

群春偷笑着，忽然又心虛了。他被程野有力的臂膀牽着走，深覺安穩可靠，只不過王繼明這麽一說，他還不能解釋了。

到了大坪上，果然烏泱泱一片，好多人圍在一塊，中間有一盞盞油燈。

程野帶着群春進了人群，緩緩挪動進去看。

群春站在人群的內圈，才看見了正在分泌着植物油的人，還不止一個！正中央，有一個三十來歲的女子，一個黝黑的中年漢子，還有一個已經完全成了一棵樹。他們身上生長出來的植物卻是一模一樣的，細圓齒葉柄，圓扇形葉片簇生于樹幹頂端，他們是棕榈樹。

棕榈油、大豆油、菜籽油是世界三大植物油，現在看着三人分別用手臂化成棕榈、肚子上長出來的棕榈和一棵完完全全的棕榈樹，不斷分泌出深褐色、淺淡色的油，大家都驚呼神奇。

群春也看得目不轉睛，這可比采集棕榈的果實再進行榨油煉化快多了。

看着油桶裏不斷增多的植物油，群春不免心想：其實也怪可怕的，這樣下去，是要被大家榨幹身體呀……

到了晚些時候，三人都堅持不下去了，只能先收回了植物，不過每個人都多多少少領到了一點植物油。

大家對他們自然是感激不盡，畢竟有了植物油，日後蠟燭用完了也能使用植物油燃油燈，這可大大方便了的大家。

三人更是收到了大夥兒的一籃籃雞蛋、熏肉、花生，空手的其他人也表示了明天會送東西上門。

“不用了不用了，我們大家夥都是互相幫忙，共同過日子的，不需要給我們這麽多東西了。”

以前有大叔提供藥液，今天是他們提供了植物油，以後還會有更多的村民不斷發掘出自己的能力，也給大家提供好處。這樣的互幫互助，才能讓山裏的每一個人都過得更好。

“哪成呢？一碼歸一碼事，你們榨了這麽多植物油，得多吃點補補身子呀。”

“是啊是啊！”

大家的情緒都挺高，并沒有因為外界的變故而喪失信心，渾渾噩噩地過日子，相反，在山裏的大家都很團結，把各自的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這讓群春感慨萬分，不覺又想到了外面的世界。他堅信，外頭雖然是險惡諸多，但是也會有好心善良的人，每一個地方都會有心存善念的人幫助着別人，只要這樣的人還在，這個世界總有一天會恢複秩序的。

群春和程野回到家，燒水洗澡之後便回房間休息了。

群春每天晚上睡前都會給程野捏揉肩膀，捶捶後背，然後不知不覺又換來了程野幾個重重的侵略性極強的親吻，兩個人到最後是氣喘籲籲地分開彼此的唇齒，對視一眼。這個時候，群春總會先敗下陣來，怪不好意思地縮回被窩，臉紅心跳。

這個晚上群春到點了還沒有睡意，他閉着眼睛，又睜開，程野已經睡下了，群春面對着他，瞥見他後肩的葎草不安分地溜出來、飄蕩——大概是白天程野醒着的時候一直抑制着身後的葎草，不讓它們暴長撐出來懸蕩，到了晚上，才能好好出來透個氣。

自由膨脹狀态下的葎草巨大粗壯，如蟒蛇在空中悄無聲息地游走，若是不知道的人見了這樣的畫面，多少會吓一跳。

群春看着它們，嘆口氣，聽見自己的肚子在咕咕叫了。完了，今晚明明吃得很多了，現在居然又餓了。

他只能忍着肚子餓，看着程野，不忍心把他叫醒來，程野箍着他，群春也沒有辦法自己起床下樓去找東西吃。

默默看着晃蕩的葎草，群春催眠着自己盡快入睡，眼睛也是一張一合、一張一合，慢慢地，才睡了過去。

失眠沒怎麽睡好的群春一閉眼，感覺只過了不久，再一睜開眼睛，剛好聽見身邊窸窸窣窣的響動，程野起來了。

“程野，程野。”群春叫他。

“嗯，怎麽醒得那麽早？我吵到你了？”程野剛穿上毛衣，走過來俯下身，在群春額頭上啵一口。

“沒，我是餓醒了。”群春坐起來。

“餓了？”程野忽然想到什麽似的，把群春抱起來，攤平了放回床上，然後躺得直挺挺的群春感覺自己的上衣被掀了起來。

群春臉紅，結結巴巴說：“幹、幹什麽啊。”一大清早的。

程野一眼看到上衣下面赤裸出來的小肚子上，青白細嫩的小球球又長大了！而且現在看上去，更不似花骨朵那種嬌滴滴的東西了。

見程野久久不說話，神色凝重，群春愣了一下，然後看他一直盯着自己的小肚子，他坐起來。

“怎麽了？”群春不解，然後順着程野的目光低頭看自己的小肚子，驚訝地發現，一天沒摸，他的小球球怎麽又變大了？

群春低頭冥想，程野看着他柔順烏黑的發頂，也陷入沉思。偌大的房間一時寂靜。

有什麽東西，會鼓鼓的、腫腫的，還一天天長大呢？

腦子裏飛快閃過各種可能，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群春忽然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樣瞬間僵直呆住。

群春顫悠悠地伸手摸了摸已經像個小蘋果的球球，然後擡頭對着程野，聲音都帶了點哭腔，非常委屈難受地說：“程野，我、我可能，長了瘤子……”嗚，他可能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