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小鹿太狠心了
吃了飯,石嫂負責收拾,司露微就走到了沈硯山跟前。
她把前些時候沈硯山教給她的英文,一五一十背誦給他聽。
“……我說不出五哥那麽好聽的音。”司露微道。
同樣的話,她念出來就是跟沈硯山念出來的不一樣。
沈硯山道:“語言是交流的工具,能流暢使用,并且達到了交流的目的,就是很好的。沒有人因工具漂亮就高人一等,所以你不需要特意學我的音。我覺得你說得标準了,我能聽懂即可。”
他的話,鼓勵了司露微。
學說話的時候,最忌諱被人嘲笑,一嘲笑心裏就露怯,一怯就更加學不好了。
沈硯山語言天賦極好,他從小跟着一位傳教士學英文,後來又學德語,天生就比其他人對言語敏銳。
他到了南湖縣也不過短短一年光陰,天天跟着司露微和司大莊兄妹倆混,已經能聽得懂南湖縣的方言。
他也知道,每個人的天賦不同,比如說司露微,她做菜的手藝就是其他人比不上的。
“……怎麽突然對我好了起來?”沈硯山問。
司露微沒接這話。
沈硯山有不好的地方,也有好的地方。生氣的時候,只記得他的不好,恨不能跟他老死不相見;但偶然想起他的好,又覺得對不住他。
“還有啊,你別跟沈橫的姨太太們混得太近。”沈硯山又道,“不是一類人。”
司露微原本就因為十姨太的到來,想念起他的好,如今再聽了這話,心裏酸澀得厲害。
之前的對抗,更令她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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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她低聲道,“五哥,我給你做的鞋子快好了,明晚回來就可以穿。”
沈硯山笑起來。
他一笑,臉上的陰霾掃去,那深深酒窩甜甜的。
第二天,他果然看到了司露微做的新棉鞋。
新鞋很暖,現在穿還早了點,沈硯山只試了試,滿意極了。
他和司露微也正式講和。
司露微覺得他好哄,并不得意,只想着他也可憐,心裏越發過意不去。
這樣的情緒,直到接着徐風清的信,才稍微好轉。
徐風清說,他冬月底就要回南湖縣了,又說今年她生辰他沒回去,因為事情耽誤了,過年的時候要給她補。
司露微急急忙忙拿出徐風清送的那些布。
布還是一樣的,卻不是徐風清送過來那匹,早已被沈硯山作賤了又換了新的。
徐風清不知內情。
他若是見她不做出來穿,只當自己送的禮不好,未免會失落。
司露微拿出一件月白色的做長裙,粉底粉紅海棠紋的做長襖。
她針線活好,縣城裏一般的裁縫比不了她,好的裁縫只接大戶人家的活兒,價格又貴,還不如自己做。
司露微很快就量體裁衣。
她做事仍是很麻利,不過七八天的功夫,衣裳就成了樣子。
她在裙子上細細繡了花紋。
長襖的盤扣旁邊,她也繡了雲紋。
石嫂瞧見了,羨慕極了:“小姐,你這活計真是好!”
“嫂子如果喜歡,我也給你做。”司露微道,“你家裏如果還缺過年的衣裳,你只管拿了尺寸給我。”
石嫂是個三十來歲的婦人,早年死了丈夫,如今是自己帶着兩個小姑子、一個小叔子和一個兒子過日子。
她在府裏忙,回家也忙,沒空給孩子們做點什麽,瞧見了司露微的活計就眼饞。
當然,她是不敢指使司露微做什麽的,只是笑道:“我哪有福氣勞動小姐?小姐,你給團座做件長袍吧?他過年的時候穿。”
石嫂心如明鏡,也看得出沈硯山對司露微一腔赤誠。
她和司大莊一樣,也知道司露微對沈硯山沒什麽情誼,對此不是很理解。
石嫂也覺得,司露微跟其他人,都不如跟沈硯山好,這點跟司大莊不謀而合。
沈硯山多心疼她啊,石嫂随便說了句燕窩,沈硯山就叫人買了三斤回來。且沈硯山是個拿槍的,誰也不敢惹他,跟着他多享福。
“好,等我閑下來。”司露微道。
她想着,她也要給她哥哥做過年的衣裳,順便給沈硯山做一件好了。
冬月十八,徐風清就從南昌府回來了。
司露微換上了新衣,準備去趟徐家。
她更衣出來,司大莊眼前一亮:“小鹿今天漂亮。”
沈硯山也看了過來。
他原本含笑的面孔,突然沉了下去,像一瞬間覆蓋了層寒霜。
司大莊不明所以:“五哥,小鹿不漂亮嗎?”
沈硯山不想再和她鬧,重重放下碗,起身往外走。
司大莊急忙跟上。
沈硯山記得那些料子。
當初為了它,司露微大病了一場,沈硯山也不得以對她做出承諾,這兩年內不和她談論感情,只求她還在他身邊,不要私奔或者嫁人即可。
他們鬧得那樣,他還以為司露微永不會動那些料子。
不成想,司露微根本不在乎他的隐忍和退讓,把那些料子做出來穿到了身上。
那些衣裳,就是司露微從未在乎過他感受的證明,狠狠打了沈硯山的臉。
沈硯山的牙關咬得死緊,額角的青筋突了出來,他闊步出了家門,騎馬快步而去。
司大莊忙不疊跟上。
“五哥。”司大莊一邊讓馬靠近沈硯山的,一邊喊,“五哥你怎麽了?”
沈硯山在馬背上,被寒風吹過,凍得透心涼,心裏的沖動慢慢退下去。
他到了營地,心頭一陣陣悲涼。
他無處可以訴說,無人可以傾訴。
司露微太狠心了。
對于徐風清,她是滿腔濃情蜜意;對于沈硯山,她就薄涼得過了分。
後來他又想,他的小鹿是不屑于三心二意的,對誰好都是忠貞不二。
“挺好。”他喃喃自語。
司大莊問他:“什麽挺好?”
“小鹿挺好。”沈硯山道。
“五哥你魔怔了。”司大莊嘆息,“我從小跟小鹿一起長大,她真沒什麽好的。潑辣、犟脾氣,動不動就要打人。她要是個男的,連老婆都讨不到。”
沈硯山也知道小鹿倔強。
司露微平時是不哭的。情緒上來,全部堵在心裏。
如果她像個普通女孩子,哭一哭鬧一鬧,上次就不會生氣病倒,生命垂危;沈硯山也不至于為了讓她消氣,做出那麽大的讓步了。
“你天天只和她在一起,自然不覺得她好。我看過很多人,見識過很多,才對她着魔。”沈硯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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