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012
南昆市的商店要比縣城一間門面兒的商店要寬敞的多,三層高的樓,每層有好幾個櫃臺四周排開,上面擺着各色各樣的貨物,十幾個售貨員站在櫃臺後面閑閑的招待前來購物的客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公社化和煉鋼的緣故,整個商店稀稀拉拉的沒幾個人買東西,周燕先到三樓利用手頭賣魚得來的布票,買了四寸深藍色的紡織布,這是孝敬周老太太的。
然後又下二樓,打算買兩個搪瓷盆和茶盅,送給她現實的奶奶。
周燕賣魚得了兩百多塊錢,外加三十三斤糧票,一斤精細米,兩斤玉米面,四斤粗面,搭若幹雜七雜八的劵類。
這些東西都不能讓周家知曉,不然會掉馬甲。不過她奶奶張秀雲那裏不一樣,現在的她跟奶奶素昧平生,買些好東西看奶奶,她也不會起疑心。
買完搪瓷盆,周燕又在二樓轉一圈,終于看見蜂窩煤爐,還有暖水瓶。
蜂窩煤爐是綠色鐵皮的,售價十八塊搭四張工業劵。這玩意兒一般人家用的少,主要它價錢貴,趕得上一個低層工人半個月的工資。人們寧願四處撿柴禾燒火煮飯,也不願意多花那些個錢買個爐子當個擺設。
因此這蜂窩煤爐不算緊俏貨,那每季度每人只有兩百斤定量的蜂窩煤劵也就便宜了周燕。她可是趁高教授不備,拿了好些個大魚,換了四百斤的蜂窩煤呢!
不過現在換蜂窩煤不太方便,她沒帶任何運輸的工具過來裝蜂窩煤,憑空讓蜂窩煤裝進空間,肯定會讓人起疑的。只能等到明天,看能不能找個排子車之內的假裝運輸了。
選好爐子,周燕又挑起熱水瓶。這個年代的熱水瓶都是機關單位用,平常人家也不是誰都有。周燕想着買個熱水瓶,她半夜想喝熱水方便一些,雖然價錢看着挺貴,但生活必需品,還是不能省。
貨架上的熱水瓶有兩種,一種是鐵皮紅身,畫了花鳥魚獸,瓶嘴是不鏽鋼的高檔水瓶,售價八塊七毛錢,五張工業券。
另一種是竹編外殼,一拿起來瓶膽在裏面吱吱呀呀的晃蕩,稍不留神就會摔壞內膽的普通熱水瓶,售價六塊四毛錢,搭四張工業劵。
穿過來近五月,周燕喝的水都是大鐵鍋裏現燒的,那還是周老太太照拂她,每頓做飯的時候順手給她燒。要是放在平時,周家全家老小無論冬夏都喝冷開水,生活極其不方便。
周燕想着買個鐵皮紅身魚嘴的開水瓶自己用,再買個竹編外皮兒的開水瓶給周家人用。
畢竟她是打算用舅舅送她禮物的借口拿回周家去用,買太好的,周家人又不傻。趙有恒就算再怎麽心疼侄女兒,也不可能一下拿出這麽多錢買那看似不太需要的玩意兒。那麽她買熱水瓶用得錢,那來路就值得回味了。
買完日常用品,趁人不備丢進空間,周燕站在百貨商店一樓,沖着早在樓下等着的高教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勞煩您等我了教授,醬醋鹽什麽的,您幫我買到了嗎?”
介于全民公社食堂制,從1958年8月,到1963年一月初,所有商店都不會供應調料品,為得就是杜絕百姓私底下煮食吃。
想偷着開火吃獨食兒的周燕,自然買不到調料品,只能請高教授幫幫忙。
高教授覺得自己今天一定沒看黃歷,不然怎麽會遇上這怎麽都甩不掉的牛皮糖呢?
本來是個順手幫忙的事兒,結果被這塊牛皮糖粘的生生蹉跎了他半天的時間,眼看就要錯過飯點,他愛人在家裏餓的慌。那姑娘又笑嘻嘻的把她賣魚換的細米和玉米面拿給他,說是想在他家裏搭夥兒吃個午飯。
想着他愛人向來嬌生慣養,吃不慣那些粗食兒。難得有精細米面,高教授看在它們的面子上,默默忍了周燕這個磨人的小妖精,轉身找了熟人,置辦了一大堆瓶瓶罐罐的調料品來。
“一樣買了一些,你看夠不夠。”高教授把鼓鼓的袋子拎給她,瞧見她一臉欣喜,卻沒大大咧咧的把東西拿出來瞧。心裏滿意的點點頭,讓她上車,一路疾馳,來到了南昆市郊區外的一座青磚瓦房裏。
從外表來看,這座瓦房并沒有什麽出奇,只是一個前後兩進的小院子,五間屋子圍成一個小院落,前後兩進都是一樣格局的普通舊派川南民居。
但轉過前面的屋子,從一個小小圓門中穿出,在兩個夾壁中走了一會兒,眼前豁然開朗。兩顆四五米高的桂花樹一左一右對立靠在牆角,正在繁星點點,即将開花。正中牆邊有顆碩果累累的柿子樹,上面金黃滿滿的柿子散發出誘人的香味,襯着院裏一分為二,種着各種翠綠蔬菜和各色秋菊的土地,顯得整個院子格外的美麗祥和。讓人忍不住流連在其中,想在這裏頤養天年。
“很漂亮吧?我愛人種的。”高教授給周燕端來一杯熱茶,示意她先喝着墊墊肚子,臉上帶着無比自豪的神情說:“她雖然有只腿不方便,但喜歡打理花園,我便給她弄了兩塊地,由她折騰。”
“很漂亮,高太太真厲害。”喝着這個時代罕見的鐵觀音,周燕由衷的贊嘆。
一個腿腳不便的女人,能把院子打理的井井有條,花果蔬菜樣樣都有,真是讓周燕心生羨慕。她也好想要這樣一個幽靜的院子,不用太大,有幾間屋子夠自己和家人住,還能種種花草和蔬菜,和孩子們一起在院子裏面愉快的玩耍,那該是件多麽美好愉悅的事啊。
等等,她好像忽略了什麽?這個時代的房子不都是格子間,一家老小都擠在十幾平米得狹小房間裏麽。高教授怎麽會有這樣一套堪稱郊區別墅的房子,只有他和高太太兩人住?這不合理啊!
“那個,高教授,能不能冒昧問一問,這房子是您的麽?”想了想,周燕還是憋不住,暗搓搓的問了問。
雖然這套房子是平房,不過格局和地段都是她喜歡得類型,附近都是田野,不遠處還有個小溪流,離市中心又不算很遠。既寧靜,又能融合市裏的快節奏生活。住在這裏,簡直是最佳的選擇。
在她舅舅說要帶她來城裏生活的時候,她不是沒有動心過。可那時候想着周老太太的好,又想着三年大饑/荒,她覺着住城裏,肯定沒鄉下好。
但現在看着高教授這個城鄉結合的房子,周燕心裏有些蠢蠢欲動。為了以後的子孫後代着想,她也不可能一輩子呆在鄉下。總要找個工作在城裏安家落戶,如周翠花所說,給孩子們留個鐵飯碗,一輩子吃穿不愁。
不過這個時候要想上城裏戶口十分不易,一個是要随父母上工廠的集體戶口,再一個是擁有城裏房子,就可以安家落戶成城裏人。不管是哪一樣,周燕都不達标,想在城裏落戶,只能靠買房子這一條路了。
“是我的,周遭還有好幾個比我這還大的屋子,曾經也是我的呢。”高教授說完,一下明白過來,盯着周燕看:“姑娘,你想買房子?”
周燕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是抿着嘴沖他笑。
高教授一下了然:“我這套房子是國家分配的,周遭的房子也都分配給別人了,想買可不容易。”
“都分配給什麽人啊?”周燕十分好奇。
“那些對建國有功勞的人。”高教授目光閃爍了一下,提點周燕,“不過那些有功勞的,多半死了,分配的房子都是給他們的後代,基本都是敗家仔兒……”
懂了!要想買房,等就成!尤其是即将到來的三年大/饑/荒,周燕不信到那時候她沒空子鑽!
午飯是在高教授一間沒有窗戶的屋子裏煮的,用高教授的話來說,這附近住的都是豺狼虎豹,偷煮食兒要格外的小心,省着被他們聞着味兒,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因為有周燕送的米面,高太太便蒸了一小鍋白米飯,三個拳頭大小的淨面玉米窩頭,煮了一鍋辣乎乎的水煮魚。
許久沒吃過精細糧食和肉菜,三人一陣狼吞虎咽,把魚湯都喝了個精光,齊刷刷地坐在椅子上打嗝。
高太太是個留着民國波浪卷頭,穿一身精致貼身旗袍,臉上施有淡淡薄粉的精致女人。吃完飯,她拄着拐杖,拒絕高教授和周燕的幫忙,自己收拾好桌子,把碗筷洗刷幹淨。
再把剩下的米面交還給周燕,囑咐她精細糧食/精/貴,最好搭配着粗糧吃,那樣吃着粗糧也好受些,不割拉嗓子。
周燕不想要,今天一天都在麻煩人家高教授,這點米面本來就是答謝他們的,哪能蹭了人家一頓飯,又把送出去的東西收回去呢。
她正打算把米面還回去,忽然聽見高家大門被砸的哐哐作響,兼夾着一個男人叫開門的聲音。高教授唰的一下站起來,示意高太太回屋休息:“我去看看,你就在屋裏別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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