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搬去和姐姐住,不是一句空話。從奉北回來,崔溯就已經想好了,她來,也只是知會崔譽一聲。

從書房退出去,崔溯撥通校長電話,從他那裏得到高三一班全體學生的聯系方式。湛榆成績優異,列表上第一個人的名字就是她。

窗外夜色漸濃,風從外面吹進來,吹動崔溯飄逸的裙角。細心把湛榆的手機號輸進新建聯系人,前綴挂着大寫的字母A,置頂,一眼就能看到。

用過晚飯,她回房收拾行李,半個小時後推着拉杆箱走出來。

崔譽沒再翻看財經報紙,翹着二郎腿坐在沙發,指間夾着一支細長的香煙,眼神審視:“就這樣送上門,還會回來嗎?”

“您多慮了。等我哪天有了正式的繼承人身份,我會回來的。”拒絕了管家好意,崔溯出門,打車,趁着夜色離開了這個沒有人情味的家。

“董事長,大小姐她……”

“不用管她。”崔譽煩心地掐滅煙。

他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接管崔氏,人到中年夢想破碎,唯有寄希望于下一代。

有個才貌雙全的女兒,不管是放在什麽人家都是值得驕傲的事。

能成為崔溯的生身父親,崔譽的确很驕傲。

然而身為父親,他不愛骨肉至親的女兒,他最愛自己。

他盼着崔溯能早點為他實現夢想,對于女兒驚人的成長速度,也感到深深擔憂。

養虎不成反被噬,崔譽閉着眼,似乎預見了今後的結局。

撣了撣衣袖,起身,上樓。

天下起了雨,司機驚嘆小姑娘生得漂亮,屢次想搭讪,被那股冷冰冰的氣質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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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溯坐在車裏,盯着聊天窗口猶猶豫豫地丢了個軟萌貓咪的表情。

—姐姐,在做什麽?

手機提示音響起,湛榆端着水果盤從廚房出來,一朵朵精致的雕花擺放在瓷盤,插.好牙簽,她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點開聊天頁面。

—剛吃完飯,正準備吃水果。

—水果?姐姐愛吃什麽水果?

—除了榴蓮,其他不挑的。

崔溯眉梢染了笑意,看得坐在駕駛位的青年司機差點忘記打方向盤。

刺耳的剎車聲響起,司機驚得額頭出了一層汗:“對、對不起!”

崔溯一只手按在扶手,冷淡垂眸:“好好開車。”

“哎,哎,知道了。”司機不敢大意。

等了一會沒等來消息,湛榆哪曉得對面的人險些因為一個簡簡單單的笑容遭遇車禍。

—水果裏面,姐姐最愛吃什麽?

—沒有最喜歡的。

崔溯看着這句話擰了眉,問:姐姐的不讨厭,就相當于喜歡嗎?

—也可以這樣說吧。

—姐姐,我最愛吃草莓和櫻桃。

湛榆看了眼瓷盤裏的草莓,嘗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她笑了笑,手指翻飛。

—櫻桃我這裏沒有,草莓嘛,我剛才嘗了嘗,挺好吃的。

—嗯,以後我會帶姐姐發掘更多喜歡的。人還是要活得挑剔點,不然太無趣了。姐姐,外面下雨了,沒事你不要出來。

—好。

車停在小區門口,崔溯撐着傘推着行李箱走在斜風細雨。

姐姐住在五樓,門牌號503,隔壁502的房主是崔溯。四年前她想和姐姐做鄰居,随着情意累積,現在她改了主意:做什麽鄰居,住一起不好嗎?

行李箱被放在一旁。崔溯點開通訊錄,撥出去一通電話。

來電顯示:阿溯。

湛榆沒想到自己昨天剛從班主任那裏得到聯系方式,今天電話就打了進來。

點開接通鍵,崔溯的聲音在電話裏聽起來比往日要柔軟:“阿榆姐姐。”

簡單說了兩句,湛榆坐起身,一邊和她通電話,一邊往外走。

“阿溯?”成功接到人,她自覺去拿行李箱。

崔溯看着她,笑得溫柔:“阿榆姐姐介意收留我嗎?”

湛榆啞然,崔氏長房千金哪會落魄到要人收留的地步?

沒去問她去了趟奉北和爺爺達成了怎樣的協議,想要的人就在眼前,她笑得溫文爾雅:“想好了?”

崔溯彎唇:“來都來了。還要我走嗎?”

“當然不。”湛榆果斷地握住她的手,将人領進門。

居處整潔,窗明幾淨,看得出來這裏的主人很愛幹淨。

家裏來了客人,秋姨從房間出來熱情招待,尤其在看到崔溯驚豔的長相後,恍恍惚惚明白了大小姐是真得見色起意。基于多方面考慮,招待的更加用心。

“要先洗澡嗎?”

“嗯。麻煩阿榆姐姐了。”

湛榆笑她:“不麻煩。”

眼瞅着新來的客人進了浴室,秋姨瞥了眼在客房忙碌的大小姐,心裏再次感嘆美色的殺傷力。

阿桐小姐是大小姐同父異母的妹妹,借用了一次浴室,整間浴室為此全部換新。大小姐喜潔,最注重個人空間,有人過來借宿不僅不反感,反而纡尊降貴跑去為客人整理房間?

浴室。站在花灑下,崔溯惬意地閉了眼。流水沿着高山蜿蜒淌下,玉白嬌美,身段格外漂亮。

回想着姐姐見到她時眼睛一閃而過的喜色,她笑意盎然,心裏生出滿滿的期待。

她做事從不後悔,就跟她和姐姐說的那樣,來都來了,還要走嗎?

欲求先予。姐姐明知道她的示好太過突然,仍不在意。姐姐圖的是她的色,她的身子,崔溯心裏清楚。

不指望姐姐早早愛她,想真正進入她的心,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朝夕相對,姐姐既然貪她色.相,必然對她有所求。有所求,就意味着有希望。

她看了眼全新的浴缸,心想,總有一天,她會和姐姐不分彼此。

但當下,她得老老實實的,不把人吓跑。

崔溯紅唇揚起,擦拭過身子,吹幹頭發,裹着米白色浴袍從裏面走出來。

領口微敞,露出小片雪白的肌膚,鎖骨無聲蔓延着惑人的美感,山巒起伏,腰肢細瘦,浴袍下映出線條完美的小腿,十八歲,出落得近乎無瑕。

秋姨只看了一眼,就一陣心驚肉跳。身段已經好成這樣,再加上那張比身段還好的臉,簡直天生尤物,難怪大小姐願意為美色折腰。

不敢唐突貴客,她端着果盤放到茶幾:“崔小姐,請用。”

“秋姨不必拘束。”

清清淡淡的口吻,像秋天裏吹動落葉的風,風打着旋兒,葉子也打着旋兒,蕭條肅殺,遠沒有春日溫柔盛放的缱绻。

淡淡的,冷冷的,眉間沒多少人情味,冷淡和豔.色平分,維持着奇異的平衡。

她不似湛榆那樣平易近人,秋姨面對她的緊張情緒反而得到緩解。

崔家和湛家乃世交,崔家養出來的孫女,有這樣的氣度實屬應該。這樣來想,她家大小姐平和的仿佛沒有脾氣,才是天大的怪事。

貴客不需要她招待,進了房門自在從容地跟進了自家沒什麽區別。知道她和大小姐關系不一般,秋姨識趣地回了房間,房門緊閉,考慮到這是夜晚,又摸出耳機打開音樂播放器。

坐在沙發嘗了兩口草莓,崔溯邁着腿走了過去。

主屋隔壁的那間房,湛榆耐心地換了新床單,往花瓶裏澆了水,鮮花擺放在桌子上,釋放着明豔的生機。

崔溯看着她的背影看得出神,從小到大,她的衣食住行都有仆人操心,這會姐姐為她忙前忙後,她的心忽然變得沉甸甸的。

窗外雨勢漸大,她上前兩步喊了聲“阿榆姐姐。”

湛榆回眸,心裏的火被她毫無掩飾的美貌點着,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還喜歡嗎?”

“很喜歡。謝謝阿榆姐姐。”

“書包和課本帶了嗎?複習資料呢?”

崔溯被她問得一愣:“嗯,都帶了。”

“天還早。”湛榆繞到她身側,輕笑:“不如咱們複習功課吧。要高考了,爺爺想我考個好成績。”

身在豪門,越是站在人前,越要做到萬中無一的優秀。湛榆不在乎虛名,但她在乎爺爺高興與否。

崔溯同樣不在意其他,可決定了要競争崔氏繼承人的位子,就要做到讓所有人嘆服。

湛老爺子的态度很明顯,拿不下崔氏,他恐怕不會放心把姐姐交給她。所以為了姐姐,為了她們的未來,崔溯沒有道理不努力做到最好。

相識短短幾天,從狹窄的雨巷,到一牆之隔,兩人的關系像是坐上了火箭,一日千裏。

湛榆不在意她的蓄意靠近,崔溯也不在意她的溫柔圖謀,你情我願,知情識趣。

同在一個屋檐下,書房,感受着身邊人清淡的冷香,湛榆終于忍不住擡頭。

眸光落在崔溯松松垮垮的浴袍,她擡起手,溫聲提醒:“阿溯,我幫你整理一下衣服。”

崔溯沒拒絕。

一雙手從她領口劃過,輕盈克制地來到腰間,浴袍帶子被束緊,勾勒出纖細的腰。

她看着湛榆,湛榆正正經經地坐好,宛如柳下惠:“繼續溫習吧。”

“好。”崔溯見她低頭,也跟着低頭。心跳如鼓。

秋姨在房間窩了好久,謹慎地走出來,聽不到其他動靜。

書房的燈還亮着,兩位千金小姐乖乖地伏案讀書,她讪讪地摸了摸鼻尖,暗道自己想多了:大小姐才不是那麽心急的人呢。

按照往常的習慣,她端着兩杯牛奶放到書房,囑咐了一句早點休息,悄聲離開。

九點半,湛榆合好試卷:“阿溯,該睡了,你先去洗漱。”

崔溯眼尾生出點點倦意,小幅度地點點頭,等她洗漱好,湛榆送她進房:“阿溯,晚安。”

“晚安,阿榆姐姐。”

門被關好,湛榆進了浴室,躺在浴缸想着今晚發生的事。

她閉着眼,熱氣蒸騰,像是她對崔溯時不時湧出來的念頭——缭繞之間,自有一股灼.熱。

爺爺和她有什麽交易,這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她要崔溯,要和她戀愛,要和她結婚,要和她有共同的家。這世界上,她再找不到如崔溯一樣讓她心跳加速血液激蕩的美人。

從浴室出來躺在床上,湛榆罕見地有些失眠,她摸出手機,看了眼右上角的時間,十點十五。

放棄了和崔溯說話的想法,她打開和溯游的聊天窗口,因為開心的緣故,行事比之前多了一分跳脫,玩笑似地丢了個‘一包小魚幹’的表情包。

下一刻,一只貓邁着悠閑的步子走了出來,崔溯回她:姐姐睡不着嗎?

湛榆看着被小魚幹釣出來的貓,想笑。

—嗯,睡不着。可能是太開心了。

崔溯也睡不着。只要想到一牆之隔住着姐姐,她的心就撲通撲通亂跳。姐姐看起來正經,為她掩衣領的時候一點都不正經。

她紅着臉回過去:什麽事這麽開心?

湛榆這次回過來的消息比任何時候都快,一行行字映入眼簾,看得崔溯心尖發.燙,咬着下唇不知道怎麽回應。

—我想到能和她戀愛,想到會和她結婚,想到以後很有可能會和她有共同的家,我就太興奮了。

—她完完全全符合我所有的幻想,她從天上降落到我的心尖,踩着我所有悸動欣喜向我走來,我也想合她心意,想被她喜歡。

崔溯紅了眼眶,哪怕姐姐還談不上愛她,光憑這份純粹熱烈的喜歡,這人就值得她孤注一擲。

她笑了笑,舍不得冷落對面的姐姐,快速做出回複:我想,姐姐這樣溫柔的人,只要你篤定了要她,追求她,她肯定會特別喜歡吧。

—是嗎?

—是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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