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一覺睡醒, 天光大亮, 整個樓層安安靜靜。

湛榆天生對氣味敏感程度異于常人, 她謹慎地聞了聞身上味道,沒聞到難聞的酒氣, 反被一股冷冽的香氣沁了心脾。

少女窩在她懷裏睡得安穩, 瓊鼻櫻唇, 呼吸清淺。她不敢動彈,努力回想昨夜種種,到頭來一無所獲。

“姐姐醒了?”崔溯眼裏蒙着潮濕霧氣, 秀秀氣氣地打了個哈欠, 長發鋪散開,和湛榆的發絲親密交纏。

“醒了。”

醒了也沒有把人松開的意思。

崔溯唇邊漫開淺笑, 就這樣由她抱了兩分鐘。

兩分鐘已經是湛榆厚臉皮的極限,不好再抱着人不放,她順了順少女脊背:“睡得還好嗎?”

她不答反問:“姐姐還記得昨晚發生了什麽嗎?”

“昨晚?”湛榆身子一僵,目光落在少女穿着完好的衣裙,落在她嫩白的脖頸, 疑惑不解:“我做了什麽嗎?”

“還好。”崔溯輕笑:“原來姐姐也知道心虛呀。姐姐昨夜在我耳邊念叨了不知多少句想要我,念叨的人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哦, 這樣……”她面不改色:“是我說夢話吵到阿溯了嗎?”

“不止呀。”

崔溯眼裏波光流轉, 嗔惱看她:“姐姐就這麽喜歡我的小紅狐貍嗎?昨晚緊抱着不放。怎麽, 喝醉了,我就不是你的小可愛了?”

瞅着那被一拳砸凹陷的抱枕,湛榆臉色微紅, 三杯酒下肚,糊裏糊塗的,能做出什麽事她自己也不曉得。

津津有味地欣賞她微囧的模樣,崔溯刻意地側身扶腰,眉頭輕皺,可憐兮兮道:“姐姐,我腰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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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酸?湛榆眼睫毛飛快地眨了眨,老老實實從床上爬起來,跪坐在她對面,摸.了.摸鼻子:“是我夜裏欺.負阿溯了?”

“你說呢?”

“……”

她抿唇看着稍顯媚.态的少女,眸光從她脖頸明目張膽地滑落到衣裙下細白的小腿,忽然笑了:“阿溯不乖,竟然詐我。”

“那又如何?”

知道昨夜沒做出喪心病狂的事,她放下心,掩好浴袍,小懲大誡地捏.了.捏少女含笑的俏臉:“不敢如何,阿溯,早安。”

崔溯笑着上前抱了抱她:“早安,姐姐。昨晚你很乖的,沒對我做什麽。”

“我知道。”

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看她要下床,崔溯輕聲問她:“我昨夜說了什麽,姐姐也沒聽到嗎?”

湛榆搖頭:“說了什麽?”

“沒什麽。聽不到也沒關系,以後我再說給姐姐聽。”

崔溯先她一步站起來,瑩白漂亮的腳無情地踩在紅狐貍臉上,抱枕被她踩得透着莫名滑稽。

被她控訴地看上一眼,湛榆心虛地舔.了.舔唇瓣:“怎麽了?阿溯不喜歡狐貍嗎?”

“嗯。我讨厭一切會說話和不會說話的狐貍精。”

她走下床,留湛榆一個人坐那發呆:紅狐貍抱枕和狐貍精有什麽關系?這區別,有點大啊。

回頭看她還在發愣,崔溯彎了彎唇,并不打算和她解釋。

一晃,湛榆在別墅住了半月。

為了加深對她的了解,崔譽拉着人打馬球、玩高爾夫、射箭、賭石、賽馬,有錢人的游戲消遣,看起來都打算帶她玩一遍。

出身世家,湛榆從小被教養的很好,知書達禮,不怎麽愛玩,但會玩。玩起來和未來岳父不相上下。

每當這時,被冷落的崔溯就會坐在就近的長椅,冷冷盯着崔譽。看他的眼神,和前陣子看那個紅狐貍抱枕沒什麽兩樣。

被女兒陰森森地盯了許多年,崔譽早就習慣。倒是湛榆,玩着玩着,眼睛就會不受控制地被她吸引。

騎在馬背上,崔譽笑了笑:“世侄女看來很喜歡小女。”

收回視線,陽光充足,她玩得出了汗:“對,是很喜歡。”

“世侄女來家裏住了幾天了?”

“十六天。”

“住得可好?”

“承蒙伯父款待,一切都好。”

他嗯了一聲,手裏握着缰繩,看着頭頂的藍天白雲:“你們不是要在一處嗎?她不想看到我,你把人領回去吧。”

得他一句松口,下午,湛榆驅車離開崔家別墅,順道帶崔溯回學校填報志願。

六月底,氣溫升高,還不到放暑假的時間,正值體育課,操場堆滿了人。

走在林蔭小路,崔溯背着手故意不讓她碰,湛榆好脾氣地柔聲哄她:“能告訴我,我哪裏做錯了嘛?”

“姐姐不該陪崔譽打馬球、玩高爾夫、射箭、賭石、賽馬、釣魚……你浪費了和我好好相處的十六天。”

湛榆揚唇,攬了她腰:“那要親親抱抱舉高高才能好嗎?”

被她逗笑,崔溯沒法再裝下去:“我哪有那麽幼稚?”

“幼稚也沒什麽不好。對我,阿溯當然可以幼稚。”

她說得雲淡風輕,再尋常不過的話,卻被崔溯記在了心裏。

高三一班,同學們考的都還算可以,不停地翻看資料填報志願,然後填好表交給老師。

湛榆兩人去的時候教室早走了一大批人。

終于等到要等的人,班主任熱情地走過去,還沒開口,就被她們交握的手奪走注意——世家的女孩子,關系已經好成這樣了嗎?

被她看着,湛榆沒有松手,沉穩有力地将崔溯的手裹在掌心。很親昵的姿态,落在旁人眼裏,總多了那麽幾分說不出的炫耀和坦然。

最初的驚訝後,班主任把表格遞過去,知道兩人要報考同一所學校,她愣了愣,沒說什麽。

以她們739的好成績,報考哪裏都是板上釘釘的事。

湛榆這次發揮的不好,本來她成績應在崔溯之上,高考卻和崔溯考了一樣的分數。

為此,查分數的那天被崔溯好一頓調侃:“姐姐對我的心思,真是瞎子才看不到。想要追我,沒必要自降身價委曲求全呀。”

這話說出來,湛榆悶不吭聲咬掉她手裏的瓜,笑得崔溯拿瓜逗她:“哦,惱羞成怒了哇,姐姐別惱,我再喂你一口?”

好好的一條瓜,崔溯吃了兩口,剩下的全進了湛榆肚子。

學霸的沒考好,和正常人的沒考好那是天壤之別。

填報好志願,湛榆和崔溯坐在操場長椅看了會夕陽,高中時代,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離她們遠去。

回家的路上,湛榆坐在駕駛位冷不防嘴裏冒出一句:“畢業了,想去什麽地方旅行?”

“還沒想好。不過作為高考成績的獎勵,爺爺給了我一張卡。”

“真巧,爺爺也給了我一張卡。”

崔溯輕擡下巴:“卡是一樣的卡,但我爺爺給的肯定沒有你爺爺給的多。”

誰不知道奉北湛家老爺子最疼愛三房長女呢。

“沒事的。”摸着方向盤,湛榆沒法握她的手,只能溫溫柔柔開口:“我的不就是你的嘛,我和阿溯不分彼此。”

她将車停靠在路旁,從包裏取出一張金光閃閃的卡片:“密碼是我在雨巷遇見阿溯的那天,後面三個零。”

車子重新啓動,風吹動長發,崔溯漫不經心捏着銀.行.卡,調笑:“姐姐這是在拿錢砸我嗎?”

“沒有。”湛榆目不斜視:“我是在提醒阿溯,可以提前行使女朋友的權利。”

“可姐姐才完成了四件事。”

“四件事?”她一臉茫然:“我什麽時候完成了第四件事?”

“夢裏呀。姐姐忘了,那就忘了吧。”

火紅色的跑車穿梭而行,路邊風景不停變幻,想了很久湛榆也沒想明白夢裏做的第四件事到底是什麽。

腿腳不好的湛珊和十三歲的小啞巴湛喬乖乖抱着果籃等在門口,擡頭就看到姐姐牽着漂亮小姐姐的手走過來,眼角眉梢,是藏不住的寵溺。

“阿珊?阿喬?”湛榆沒想到她們會來。

開了門把人請進去,她切了水果給兩位妹妹:“這麽熱怎麽這時候跑來了,等了很久嗎?”

湛珊局促地看了看崔溯:“沒等很久。我們是來祝賀姐姐金榜題名的。阿桐姐姐說姐姐不想看到她,所以沒來。湛槿人沒來,寫了賀卡讓我們送過來。”

手寫的賀卡被她放在茶幾,她拘束地扯了扯裙子:“這位小姐姐是姐姐喜歡的人嗎?”

養在豪門的孩子難免早熟,湛榆握着賀卡神情微怔:“嗯。阿珊好眼力。”

湛珊心裏酸酸的:“不是我眼力好,是姐姐根本沒想過隐瞞。”

她讨好地沖崔溯喊了聲‘嫂子’,喊完又覺得哪裏不對,剛要改口,被湛榆兩句話帶走了話題。

當姐姐的關心妹妹沒什麽不對,崔溯放心走開,留她們說悄悄話。

她剛走,湛珊挺直的脊背垮下來:“崔姐姐看起來冷冷的,是我們來的太冒昧嗎?”

“沒有,阿珊誤會她了。”湛榆摸了摸她的頭:“阿溯看起來冷,心是熱的。”

是嗎?湛珊持懷疑态度,她慣會看人眼色,崔姐姐看她的時候,眼裏可沒她。

“我整理了幾份學習資料,一會你帶回去。考個好成績,從後院出去,姐姐供你們讀書。”

她拍了拍妹妹後背,借以安撫她慌亂的心緒:“阿珊,撇開家世的束縛,我們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就和天上的星星一樣。不要妄自菲薄,在姐姐心裏你們是最棒的。”

“那姐姐有了喜歡的人,也會對我們好嗎?”

“會。”

“可阿桐姐姐總是說,姐姐有了喜歡的人,就不會管我們死活。姐姐有爺爺疼愛,而我們失去了姐姐,就什麽都沒有了。”

湛榆心裏一痛:“不會的,我永遠是你們家人。”

十三歲的啞巴妹妹用手語比劃了‘家人’,她笑了笑:“對,是家人。阿喬也要努力,有姐姐在,什麽都不用怕。”

姐妹聊天的時候,秋姨在廚房做了一桌子好菜。

用過晚飯,離開前,站在玄關,湛珊大着膽子當着崔溯的面擁抱了她的姐姐。

她謹慎地觑了崔溯一眼,見小姐姐一瞬間除了神情變得更冷,眼裏坦蕩,沒有嫌棄和厭煩。

她小聲趴在湛榆耳邊:“姐姐,祝你們幸福。”

收到妹妹送來的祝福,湛榆笑得更暖:“一定會的。等我成了家,會多一個姐姐來疼你們。”

湛珊指尖顫了顫:她不指望冷冰冰的崔姐姐能像姐姐那樣好,她知道自己是個小瘸腿,是姐姐的累贅,崔姐姐不讨厭她們這些煩人的妹妹就好。

“姐姐,阿桐姐姐很想你,有空,你給她回個電話吧?”

“好。”

“那我和阿喬就先走了?”

“嗯。我喊了冬姨,她開車送你們回去。”

“這怎麽好意思……冬姨,是爺爺留給姐姐的人。”

湛榆惱她見外,不客氣地拍了拍她沒多少肉的小手:“聽姐姐的,和我客氣做什麽?”

冬姨盡職盡責地把人送回奉北。

坐在沙發,湛榆給妹妹們各自轉過去一筆豐厚的生活費,返回通訊錄,給湛桐撥過去一通電話。

看着她柔和的側臉,崔溯無奈一笑。

她的姐姐,天生被許多人依賴和喜歡,她有什麽辦法?她不喜歡那些養在後院的妹妹,但她能理解湛榆在她們心裏的份量。

因為理解,所以也不讨厭。

只是……想到湛珊未成年就敢當着她面試探,湛桐到現在對親生姐姐都未死心,崔溯勾了勾唇,移步過去徑直坐在湛榆大腿。

一本正經訓教妹妹的某人自覺扶着她腰,崔溯在她耳畔小聲提醒一句:“姐姐,坐穩了,我要使壞了。”

湛榆一愣,茫然看她。

下一刻,少女柔韌的手臂環着她後頸,氣息微.喘,語帶嬌媚:“姐姐,繼續呀…還要……”

作者有話要說:在崔溯心裏,會說話,和不會說話的,只要勾.引霸占她的阿榆姐姐,統統都是狐貍精!(╯3╰)

殊不知,她才是最厲害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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