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章節

不徐不疾地滑行了過來。

近看,它的上半身也覆滿了細小的鱗片,簡直像是把人和白蛇融合起來。

“拿去罷。”

與上次交手時的兇狠殘暴不同,這名為辰已的怪物平靜地将懷中的匣子交付與葉惟遠。

葉惟遠擡頭看到它猩紅的眼珠裏頭蓄滿了無言的悲哀和憐憫。

“你……”

珍珠一樣的淚水沿着它死白的臉頰滑落,甚至還有幾滴濺到了葉惟遠手上——溫熱的,帶着點鹹味的,和活人的淚水并無兩樣。它在哭。

“年輕的葉家子弟,你不該來這個地方……”

“輪不到你多嘴,辰已,別忘了你的身份。”

對辰已的這一舉動,木人顯然是動了真怒。它嘶嘶地噓着,警告它不要說什麽不該說的。

“回你該去的地方!”

它這一動怒,首先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就是兩側的紅衣女們。

她們如秋後的麥子似的一片片地跪下,生怕這怒火燒到自己身上。

“是辰已失言了。”

半人半蛇的怪物欠了欠身,退回到黑暗裏。

沒人打擾的木頭人心情稍微好了點。它揮揮手,嬌媚蓮花裏重新燃起燈火,将這方天地照得跟白晝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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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看看,是否合你心意。”

葉惟遠打開一觀,這沉重的玄鐵匣子裏裝了把通體漆黑的短刀。他将它拿起來掂了兩下——刀身很短,只比匕首長上一點,也不知是什麽古怪金屬鑄成的,握在手裏良久卻半點也不見暖和,跟整個臘月隆冬似的。他稍稍比劃了一陣子,因為不比他慣用的,也不知道是否趁手。

就這時,想到個絕佳的好主意,他的唇畔浮起一點狡黠笑意,只是眼睛裏仍舊結着寒冰。

他撩開帷幔,随便叫住了兩名紅衣女子,“你,還有你,過來一下,再近一點,我有悄悄話要和你們說。”

“什麽?你說。”

紅衣女子巧笑嫣然,欲迎還拒。

“再近一點,不可教他人聽到。”

聽到這麽個要求的女郎愣怔了一瞬,擡眼就見到木人輕輕地點了點頭,于是不疑有他,走近。

她們剛把腦袋伸過來,一抹深黑的刀光便貼在了脖子上,快如閃電,也涼得透骨。

連驚呼都來不及出口,兩顆頭顱便齊刷刷地飛了出去,骨碌碌地滾到了一旁。杏眼圓瞪,朱唇微張,面上來不及褪去的嬉笑和極端的恐懼形成了極端鮮明的對比。

最詭異的便是失去腦袋的軀體沒有當即倒地,而是走了兩步,才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什麽東西,擡手想要觸碰,卻舉到半空驟然失了力氣。

“再來一個。”

葉惟遠甩了甩手腕,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在那片朱雲裏物色着獵物。

“你,過來。”

有了前兩個的教訓,這第三人遲遲不敢上前。

“沒聽見他叫你嗎?還不上前?”

木人敲着椅子扶手懶洋洋地說。

既然木人也放了話下來,這群紅衣女鬼是再也不敢忤逆,硬着頭皮上前。

一顆顆的頭顱落下,這次,再沒一個人敢多嘴多舌,只恨不能把自己藏起來。

過了會,殺夠了的葉惟遠端詳着脖子上光滑的切口,“跟我想差不多。”

“是嗎?”

木頭人噢了一聲,示意他繼續講。

葉惟遠随便提起一具無頭屍體給木人看:切口光滑,并無血液流出,除卻破棉絮一樣的腐肉就是一截白森森的脊骨最引人注目。槐木楔子釘在脊骨骨節中,像寄生在骨頭裏的花,幾乎要将纖細的脖子刺穿。

其餘逃過一劫的紅衣女口頭上不說,但都對葉惟遠和他手裏這把造型古怪的短刀懼怕至極,行動上都整齊地退後一步,遠離了這不講道理魔星。

“确實是把好刀,”他似笑非笑地将其收回刀鞘裏,放下帷幔,坐回了位置上,“是一切邪祟之物的魔星。”

“你喜歡就好,只是你的手好像不太好。”

“無妨,總該付出點代價的。”

話是這樣說,葉惟遠還是攤開了掌心:他手心握刀的那片肌膚一片焦黑,散發着焦糊的臭味,隐約還能看出是刀柄上刻着的龍紋。

過了會,燒傷的地方開始自愈,不出片刻就光潔如初,看不出丁點受傷的痕跡。

他将手握成拳頭又松開,好像還能想起那火辣辣的疼痛。

這把刀能斬妖邪,被他這種邪魔握在手裏,怎會不反噬?

“她們是你的人,你就不在意?”

“你不該被這種小事拘泥,”失了多名得力手下的木人半點不惱,“你要是喜歡,我就把她們都送給你,你喜歡殺幾個就殺幾個,如何?”

“恭敬不如從命。”

木人敲了敲棋盤,提醒他該把注意力重新放回這裏。

下棋的途中,葉惟遠看起來心不在焉,擺在桌子下的那只手把玩着短刀,應該是喜歡極了。

他的手指勾勒着刀鞘上的銘文。因為隔得太久導致字跡的筆畫和現在有所出入,但就算這樣,他也能隐約認出這刻的是泷水二字。

“發現了什麽?”

“泷水,這是它的名字嗎?”

“我不記得了,應該是吧。”

哪怕是謊言,這木人也講得從善如流,要人不得不信。

“這種神兵,你真的舍得送我?”

木人腹內的機關發出一陣咯咯咯的古怪聲響,就像是在笑一樣。

“我為什麽不舍得,年輕的葉家子弟,你瞧瞧我這般模樣,像是能再使用它的嗎?”

它一雙小手,每根指頭上都有仿真人制成的關節,但木頭機關再怎麽靈巧也比不上活人的雙手,更別提使用兵刃這種複雜事。

“你的身體呢?你總不能打出生就是這幅可笑的模樣吧?”

葉惟遠也不着道,直接點出這木人不過是魂魄離體,暫時栖身于木人身上這種事。

“你問我的身體?還不到答案揭曉的時候。”

對于身體一事木人顯然是不願多說,一雙烏沉沉的眼珠落在葉惟遠身上。

“我将泷水于你不是沒有條件的,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什麽事?”

“不久了,就快到了,再等等罷。”木人的平板無波聲音下面藏着種極端的興奮,都給它的五官染上了一層濃重的感情色彩,“離我推算出的日子不遠了,就在下個月。”

“這麽久?”

木人咯咯笑道:“我都等了這麽多年,也不差這幾天了。”

葉惟遠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麽,嗤笑一聲。

能有什麽大不了的?

他原以為這木人是要他殺人,至多就是殺一個人,或是殺一群人的區別。

·

拾伍。

·

黎明前的天總是灰蒙蒙的。

今天應該是陰天,都這會了還是只有一點微弱的、看不太分明的晦暗天光。昨夜下了場雨,院子裏的花凋零了大半,滿地蝕紅在濕冷的薄霧裏,寂寥得像死了一般。葉惟遠撐了把油紙傘,踩着青石板上的水窪走過院落,像個無處可去的游魂。

他來得悄無聲息,沒有驚動任何人——除了那個人。

“我們說好了的。”

他點點頭,說自己沒有忘掉他們之間的約定。

“現在,可以讓我進去了嗎?”

知道他沒有改變主意,那個人就再沒有理由阻攔。

“他剛睡熟……”

沒等那個人把話說完他就把門關上了。明知道這樣不過是任性的逃避,可他還是忍不住這樣做了。他的前半生都在為了其他人而活,現在終于任性了這樣一次,或許只有短短的一瞬,或許會有幾個時辰,但是能和裏面的人在一起,足夠了。

只要和外面的世界隔絕開來,就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傷害到他們。

他站在房間裏,起初什麽都沒有做。和走廊裏的清冷不同,這裏安寧溫暖得叫人昏昏欲睡。爐子裏的凝神香差不多要燃盡了,氤氲着白檀和其他藥材的苦澀香氣。之前留下來照看那人的人疏忽了,簾子沒拉嚴,留了一條縫,白日的光落在石磚上,像透亮的疤痕。

他走過去将簾子拉上,假裝天沒有亮過——只有白晝永不降臨,他才能夠留下。

做完所有的一切,他才走向了那個人。

那個人沒有騙他,葉風城的确是睡熟了。他停在那個無所知覺的人床前,居高臨下地凝視他。

他說不清自己究竟在希冀什麽:他希望葉風城永遠都不知道他來過,又忍不住盼望他醒來,看到他。

但重病讓這個人不再像往日那般警覺,連被人這樣看着都沒有睜開眼睛。他等了很久,确定葉風城不會醒了,才小心翼翼地坐到了他的床頭,放任自己去接近他,靠近他,而不是違背心意的遠離。

過去無數個徘徊在門外的夜裏,葉風城有時睡了,有時醒着,可出于害怕,還有別的,他從未逾越過半步。

他這一生裏,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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