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章節

生怕葉泷水不信,他又補充道,“莫要懷疑。拜你所賜,他的魂魄碎得根本就入不了輪回,就算要收集起來拼湊好,最少也要千百年的功夫。”

他原本是兩魂一體,而代替他承受了葉泷水酷刑的正是葉高岑。

“既然都來了,那就走吧,去前面看看。”

不再專注于那飽受摧殘的石楠葉,葉惟遠比了個請的手勢。

念着葉惟遠也奈何不了他,葉泷水沒有當即與他翻臉,拂袖走在了前面。

在他的身後,葉惟遠發出一聲幽冷嘆息,旋即跟了上去。

“把本座帶到這鬼地方,你打算做什麽?”

“我要是說我什麽都沒打算做,你信嗎?”

葉泷水冷哼一聲,自然是不信的。

他們的影子被天邊的斜陽拉得老長,在幽邃的冗長走廊裏周而複始。

“我早就猜到你不會信。”葉惟遠輕聲呢喃,好像在自言自語,“罷了,沒什麽區別。”

說完他便不再無話找話說,只是和葉泷水保持着一臂的距離。

夾岸的豆梨開了。粉白的花瓣織錦般鋪滿了水面,于微風中泛起淺淺波瀾。

“到了。”

見到這幅光景,饒是葉泷水這樣冷心冷性的魔頭,也愣怔了片刻。

不論多麽不願意承認,在這庭院裏和葉琅瑄一同度過童年是他生命裏最绮麗,最溫情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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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将盡,林蔭茂密,滿庭飛花,旖旎得都有些醉人了。

“葉泷水,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太過于傲慢了。”

葉泷水猛然回頭,卻怎麽都找不見葉惟遠的身影。

他們來時的路消失在一片大霧裏,或者說,只剩下這一方庭院是完好的。

這裏就如空中之城,海上孤島,與世間其餘所有相隔絕。

“葉惟遠,我既然能将你那叔叔的魂魄碾碎,也能要你消失于這世間,出言挑釁前你最好想清楚了。”

發現在這只有靈體的幽閉空間裏使不出自己的拿手術法,葉泷水不由感到一絲焦躁。

只是他絕不會把這份不安表現的臉上,告訴葉惟遠自己的弱點究竟在何處。

“若是沒人說過,那就由我來告訴你吧。”

循着聲音找去,葉泷水這次終于看清了葉惟遠的藏身之處。

不堪花朵重量的藤蔓垂下來,将葉惟遠的身形遮住大半,只露出小半張面孔和衣角。

他看也不看一旁的葉泷水,細細端詳起開得過于盛烈,已近乎萎謝的花朵。

“像你這樣的人,太過于傲慢,太過于相信自己的強大,你總有一天會敗在這上面。”

“要是打從一開始,你對我有些警惕,不肯跟我來,我可能真的奈何不了你。但你既然跟我來了這個地方,剩下的就由不得你了。”

天地間只剩下他們站立的這一小方土地。

“你……”

葉泷水話還未出口就是一陣可怖的天搖地動。

從外緣開始,這方無根之土漸漸崩塌,顯出底下的深淵來。

他只驚慌了最初的一瞬就冷靜下來——雕蟲小技,又怎麽困得住他?

“你不會以為這種小手段就能困住本座吧?”

與葉惟遠這種手段稚嫩的年輕人相比,無論是力量還是處世經驗,都是他勝出一籌。只要讓他逃出去,葉惟遠就必須得為這樣耍他而付出代價。

可葉惟遠只是冷眼旁觀,根本就不把葉泷水的威脅放在眼裏。

“你還是先看看你的腳底下。”

被葉惟遠提醒,葉泷水才注意到自己腳下的土地裂開一道可怕的縫隙,就像一張犬牙參差的巨口,要将他們都吞進去。

“這有何……”

對此葉泷水嗤之以鼻,一記手刀就欲破開虛空逃走。

可他甫一出手就意識到事态不對:周遭仿佛被看不見的牆壁圍起來,怎樣都無法撼動分毫。他用力錘了兩下空氣,每一次都被返回來的力氣震得手心發麻,氣牆上卻沒有半分裂痕。

“你到底幹了什麽?”

終于意識到這裏将要發生什麽,葉泷水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麽是恐懼。

但面對這樣可怕的一切,葉惟遠竟然在笑。

“這裏發生的一切已經不由我掌控了,我,還有你,都逃不出去了。”

“這裏不是你的內心嗎,為什麽不由你掌控!?這麽做……你是瘋了嗎?”

這葉惟遠居然是抱着玉石俱焚的打算,葉泷水感到寒意沿着脊髓向上蔓延。

“我瘋沒瘋我不知道。但我想你搞錯了一件事,”葉惟遠的半張面孔都隐匿在花間,要人看不清他究竟在想什麽,“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想過要活着回去。”

要打倒像葉泷水這樣的人,對他來說的确是不可能的,他們之間的差距就如鴻溝天塹。

他只有一樣東西強過了葉泷水:葉泷水惜命,而他可以不要命。

打從最開始,他就沒想過要活着回去。

“你困住了本座又有何難,只要你過來,本座就能要你好看。”

“我的确殺不了你,可是要你命的,何止是我一個人?”

腳下的土地碎得差不多了,葉惟遠伸手指了指,讓他好生看看地下那地方的全貌。

“你好好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再來跟我說話。”

即使只是冰山一角,可這也足以看清底下的可怖光景:無數惡鬼在燒紅的鐵水裏翻滾嘶吼,卻只能一遍遍地連同骨頭都被煮化;餓鬼捧着滾燙的食物往嘴邊送,還沒觸碰到嘴唇就化作了一團火;鬼差舉起生滿鐵蒺藜的長鞭,重重地抽在鬼赤裸的背脊上……

傳言裏生前犯了五逆十重罪的人死後會墜入阿鼻地獄,永世受苦,不得脫身。

“你為什麽要做這種事,你就不怕嗎?!”

饒是葉泷水,面對這恐怖的阿鼻大城也終于明白過來,葉惟遠是真的要他死。

為此他居然将他們引到了地獄的入口前。

“我想要救一個人,所以你必須死在這裏。”

葉惟遠仍是那副不鹹不淡的口吻,好像在談論什麽與己無關的小事。

“你不是說你恨葉風城嗎?”

意識到他究竟要救誰,葉泷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質問他,“你不是恨他嗎!”

歇斯底裏得都不知道是在問他,還是在說服他:你恨着葉風城。

“我的确是恨他的,”葉惟遠低下頭,蒼白消瘦的下颌線條脆弱得不堪一擊,“可我也比這世間的任何一人都盼望他能好起來。”

“葉泷水,是時候了。”

意識到事情不妙,葉泷水想要躲閃,卻一腳踏空,跌了下去。

好在千鈞一發之際,他一手攀住了陸地的邊緣,使得自己不至于落入地獄。

“不,葉惟遠,你拉我上來……你拉我上來我什麽都可以給你!”

榮華富貴還有無上權力,葉泷水一樣樣地許諾給他,可葉惟遠只是搖了搖頭。

“不夠。”

“你要是不信,我可以立誓,立最牢不可破的血誓。只要你拉我上去,這天下都是我們的……你,加上我,還有什麽我們得不到的?你為什麽要想不開?你想要葉風城活着,就讓他活着……我能救他,我真的可以……我不要下地獄,拉我上去,求你了葉惟遠!”

“葉惟遠!”

因為絕望,他喊到後來都破了音,尖銳刺耳如老鴉夜啼。

葉惟遠笑了,不是因為恐懼驚慌喘不過氣來的那種笑,而是聽到什麽好笑東西的、戲谑的、生動的笑。過去他笑得很少,或者說,那時的他就算有笑也是稍縱即逝的,像是一個不怎麽習慣笑的人在生硬地模仿身邊其他人的表情,裏頭看不出多少歡樂,只有僵硬和無所适從。

這笑容如冬日的新雪,要人看了就難以忘懷。

在這之中,見到了葉風城的影子。

他們的确是血脈相連的兄弟,而也正是這份血緣,将他心頭的那點熱血變作了罪孽。

小時候,他聽人說過,亂倫之人死後應下剝皮地獄:那些罔顧倫常的罪人會被鬼差從頭頂上開個口兒,灌水銀進去,然後就能脫下一張滑溜溜的人皮。

最初意識到他對葉風城的滿腔绮思,他幾乎整夜都夢到那副場景,怕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但現在,他已經不怎麽怕了。

他蹲下身來,直視葉泷水那雙渾濁的眼睛。

“葉泷水,你還記得我們幼年在葉家受過的教導嗎?我們修的是什麽道?”

乍一聽這個牛頭不對馬嘴的問題,有求于葉惟遠的葉泷水拼命地在腦海裏思索答案。但他什麽都想不起來,只有葉琅瑄的臉一閃而過。

“是……”

“是天地正道。”

“說這個有什麽用?快些拉本座上去!”

天地正道是什麽東西?葉泷水手指邊落下一些浮土,吓得他更加用力地扣住石邊。

可葉惟遠全然不顧他的不耐煩,只是慢條斯理地講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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