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章節
“你先回去和他說,我馬上就回去,要他不要擔心。”
離他從雪原裏回來已過了小半年,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
自他能下床以後,葉風城就不再限制他的出行,但是只要他稍微離得久了,便會這樣确定他的安危。起初他有些別扭,後來就漸漸地習慣了這樣被人放在心上。
某些東西即使沒有說明,他心裏頭也跟明鏡一般。
這通人意的雪鸮聽明白了他的話,不相信似的拍拍翅膀,作勢要啄他的手指。
“真的,我只是稍微有點忘了時間,很快就會回去。”
他手臂一擡,雪鸮便趁勢飛進了融融暮色裏。
望雲雲去遠,望鳥鳥飛滅。
葉惟遠從外頭回來的時候,太陽沉沒,夜幕将這方天地籠罩起來,打大老遠都能看到他手中紙糊燈籠的那一點火光在暗處飄搖不定。樓底下,他擡頭望去,見熟悉的那扇窗邊無人,心裏竟然有些失落。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打回來後他便留在了葉風城的汲雲樓裏,日夜與那人同食同宿,而過去的住處則是被遺忘了一般無人提起過。他說不清自己究竟想不想再回到那空落落的地方去,或許想或許不想。唯一能肯定的是,他更喜歡現在這樣。
屋內,葉風城正在對着燈燭看一把長劍,連他進來了都沒有擡頭,顯然是無比投入。
那把劍劍身通體透明,環繞着簌簌流霜,就算在門邊都能感受到那股幽冷的寒氣。他認出這是葉風城昔日的佩劍,在他不再習劍後便被裝入劍匣送進劍閣封禁了起來。
現在葉風城身上的血咒已解,丹田內異狀消除,靈氣能自然積累成丹,再經過雲巍奕的調理,也是時候将它從那不見天日的幽暗中解放出來,回到原本的主人手中了。
“你回來了。”
等葉惟遠走近,察覺到他存在的葉風城将劍歸入鞘中,擱置到一旁。
“我想看你拿劍的樣子。”葉惟遠坐到榻上,“從很久以前,你就比我好上太多。”
他說的是他們的唯一一次交手。那次他在葉風城手中連三十招都沒有撐到就敗下陣來,可謂是一敗塗地了。後來他再想雪恥,葉風城卻已不再習劍,便一直在心裏有個不大不小的疙瘩。
“現在不是了,”葉風城搖頭,溫言細語,“我看着它,就想到中間耽擱的年頭。”
無論是他們,還是這劍,都被耽擱了太久。
偏偏歲月又是最不等人的東西。
若放在凡夫俗子身上,只怕已是行将就木、霜雪滿頭了。
“你在害怕什麽?還不算太晚。”
“我沒有在害怕,只是在想以後的事情。”
劍這種東西,一旦放下過一次,要想再拿起來,艱辛無異于初次習劍。
葉惟遠嘴角上挑了一點,透過他眼中的神采,有了點意氣風發的影子,“我可以再做你的對手。或許以前是你更勝我一籌,但是這一回就真的說不準結局了。”
“那便勞煩你了。”
說完,葉風城指了指屏風後頭的小門,“去洗洗吧,一身的灰味黴味,也不知道要熏着誰。”
小門後早備好了熱水,架子上搭着幹淨的裏衣。
葉惟遠脫掉衣裳,解開束發,将自己沉浸在水裏,洗掉一身的陳舊腐朽氣息。
熱水漫過下颌,緩慢地溶解掉他身體裏積累的疲乏,順帶喚醒睡意,他還是忍不住閉上了眼睛,讓意識在無邊的黑暗裏漂浮着。
過了許久,葉風城在外面敲了敲門,提醒他莫要沉溺,他才驟然驚醒,從水中站起,擦幹身子換上新衣,回到相較明亮的卧室裏。
“剛剛險些就睡過去了。”
他坐到床頭,濕漉漉的頭發還在往下滴着水珠,“幸虧你叫醒了我。”
有時他也會好奇,為什麽對于他的事情,葉風城會知道這麽多。
也許是真的有一刻不停地注視着他,直到将他烙在心裏。
葉風城沒有說話,只是将他拉近。
這小半年中,他習慣了許多東西。比如被這個人親吻,深深的,幾乎要讓人喘不過氣的親吻。
“你究竟在介意什麽?”
但是在葉風城拉開他的前襟的一刻,他還是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停下的葉風城凝望着他,眼神裏沒有惱怒或是失望,只是在向他尋求一個答案,“你覺得這樣不對嗎?”他呵出來的氣息吹拂在葉惟遠的面頰上,帶着點苦澀的藥香,“還是不願意嗎?”
葉惟遠垂下眼睛,“不是的,我自然是願意的,只是……”
“只是?”
只是他畢竟是魔物,與魔物交合之人難免會被魔氣侵蝕。
他早已入魔,這事情本沒什麽所謂,但他舍不得将自己的心上人也拖入深淵之中。
“你與我……”
他扣着葉風城的肩膀,将自己的額頭貼在他的上,“你與我……我不想将這些不好的東西給予你,你明白嗎?”
兩雙眼睛交彙的一剎那,他便知道葉風城明白他在說什麽。
但下一刻他便被人擁抱在懷裏。
“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麽?”
葉風城身上還帶着劍的涼意,葉惟遠被纏着脫不開身,只得癱軟在他懷裏。
“……只要是你,就算是被帶入魔道一千次,我都甘之如饴。”
“我還愁你不肯與我共享這些。”他貼着他的耳廓說話,“我願意的,只要是你。”
葉惟遠聽得耳朵都要燒起來,“你真是……古怪。”
哪有修習正道的人會這般迫不及待染上魔物的氣息,還像是天大的好事似的。
“随你怎麽想,我喜歡就行了。”
紅燭燒得将要熄了,血一般的燭淚淌落下來,凝固在半途。
從葉惟遠的位置看去,豔麗得像是花燦銀燈、金杯玉盞的洞房夜。
少年時,葉惟遠也曾想過自己是否會與什麽人共度一生。
他自認不是什麽多情之人,但每個少年郎都忍不住幻想自己的洞房夜是怎樣一番绮麗的景象,即便只是一剎那。這畫面無論如何都和葉風城此人無關——認清心意前是不敢靠近,認清後便是刻意地去遺忘,将之放在最隐晦的角落,連提及都感到害怕。
“你……”
他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察覺的他在走神的葉風城笑了一下,“我什麽?”
剛穿上沒一會的衣服被人緩慢地褪下,葉惟遠那傷痕累累的上半身暴露在暧昧的燭光下,每一道疤都像是一朵開敗了蜷曲起來的花,刺目得很。他像是遲來地覺得羞恥,別過頭去,想要找個地方将自己躲藏起來,去再度發覺自己受制于人無處可去。
那目光專注得他渾身上下都燒了起來。
“有什麽好躲藏的,該感到羞愧的人是我。”
濕熱的舌尖滑過凸起的喉結,沿着鎖骨一路往下,直到含住乳首。
銳利的犬齒齧咬着那可憐的地方,不一會就有些腫了,看起來頗有幾分色情。
“唔……”葉惟遠的手指絞緊了身上人的長發,“葉風城,我有話要問你。”
只有此刻,和葉風城糾纏不清的此刻,他反而生出了些許真實感。
“嗯?”
從他身上起來的葉風城慢條斯理地解開身上的衣衫。
他常年卧病,不見天日的肌膚透着病态的蒼白,可葉惟遠曾無數次體驗過,這曾經病弱的軀殼裏有着怎樣堅韌的力量——也正是這份強勁,從絕望中拯救了他。
“你其實很想我就在這裏,哪裏也不去吧?”
短暫的靜默以後,葉風城俯下身親了親他的面頰,啞聲說,“我不想。”
聽到這麽個回答,葉惟遠反倒主動撐起上半身,手掌覆蓋在他心髒的位置,“騙人,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嗎?你明明想得不得了,喏,它也是這麽說的。”
從過去到現在,他只祈願過一件事,便是希望葉風城無病無痛、一生順遂。
當下,這顆心正在他的掌下有力地跳動。
“我知道的,你這樣自私的男人,怎麽可能舍得放開我?我只要稍微離開得久了點,你就會這般焦慮不安,明明那麽想要把我關起來,但還是要一次次地讓我走出你的視線……你以為,我真的就會害怕嗎?”
葉風城沒有答話,只是一下下地撫摸着他腰側。
因為葉惟遠說破了他心中的那些欲望,再不承認就像是抵賴了。
無論表面做得多麽大度,他心裏的那頭怪物都在叫嚣着不滿足。
那些可怕的欲望想要将葉惟遠永遠地束縛在這裏,成為他一個人的東西,哪裏也不去,誰都見不着。他知道這是病态的,卻忍不住在心裏一次次地遐想,想象那昏暗的、只有他們二人的天地。
“是又如何?我永遠不會這樣對你……”
葉惟遠是個人,他愛的人,而不是他的附庸。
他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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