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誰試誰知道
劇本根據同名小說改編,據說是圈內神級作品,靈異類裏程碑式的存在,作者也因此被網友戲稱至高神。這樣脫胎于此作品的劇本,IP熱度自然不用說,而且現在國內還沒有較好的作品撐起已經流行起來的靈異市場。
夏總的話,一針見血。
不過就算已經通過手段拿到內定名額,杜夏卻還是準備去劇組走過場。再怎麽說他現在也只是個沒有名氣的新人而已。
從公交車上下來,杜夏側頭看到玻璃反光中撐在自己頭頂的傘已經打開,是嶄新的碎花淺藍小傘。撐傘的人卻轉過臉,看着路邊,跟他們要前行的方向完全相反。
“恩?”杜夏也跟着看過去 。
一位老婆婆推着移動小吃車,上面有‘糖炒栗子’四個招牌字,能看到油光發亮的糖炒栗子,開口處是金黃金黃的栗子肉,空氣裏好像驟然爆開一股栗子香,杜夏忍不住的咽了口口水,摸了摸口袋就走過去。
“栗子怎麽賣的?我要一斤。”杜夏喜歡這種軟糯甜香的栗子香,小時候很難才能吃到一次,長大後忙着打工上學,想來竟有許久都未再吃過,明明現在已經有足夠的金錢可以支配。
“25元。”
并沒有過稱,直接用鏟子鏟起一部分糖炒栗子,裝到紙袋,就這麽遞給杜夏。
旁邊更快的伸出一只手接過紙袋,輕輕墊了墊,這才轉手送到杜夏懷裏。杜夏口袋裏正好有25元零錢,便往前遞過去,一陣風吹來剛巧吹走他手中的錢。
藍色的碎花小傘擋在前面,那雙手不着痕跡的拉着杜夏轉身就走。在他們身後,漂浮在風裏的紙幣迅速變白,随後慢慢消失在風中,栗子香還在空氣中彌漫,小推車和老婆婆卻已消失不見。
匆忙趕路的杜夏并沒能回頭看,抱着紙袋匆匆走向相反的方向,影棚就在那邊。
這部劇熱度不需要炒就已經足夠,投資又給力,幾乎有點眼光的都知道這部劇必然會火,所以來試鏡的人不但數量多,質量也比平時要高。杜夏低調的往角落走,剛巧看到等在那裏的沈君之,左右看了看黃傑不在,杜夏就知道這次機會應當是他自己拿到。
“杜夏?”沈君之很驚喜。
懷裏的紙袋散發着暖暖的甜香,杜夏剛想分享,便有雙手按住他,側眸看過去,反光中他輕輕搖了搖頭,用手指點了點沈君之的雙眼。
視線很自然的注視着杜夏的眼睛,好像……沒看到他懷裏紙袋似的,可栗子香那麽好聞。
“要不要喝點水?”沈君之說着拿過一瓶未開封的水。
終于确定他看不到自己懷裏的紙袋,杜夏騰出一只手接過水,盡量自然的笑道:“謝謝。好像快輪到我,我去門口那邊等。”
“去吧。”
周圍都是人,去門口的路上,杜夏聞着香噴噴的熟悉的栗子香,低頭看着開口金黃金黃的栗子肉,他甚至還能看到栗子冒出來的細密的熱氣,紙袋都有點打濕似的。明明真實存在着,可為什麽沈君之看不到。
想問身邊的人,卻沒有機會。
輪到杜夏,他就這麽抱着紙袋進去,卻沒有人看到。
沒有把紙袋給身邊的人,杜夏有點賭氣的抱在懷裏,直接開始。他最終挑選的角色是男三,試鏡的這段戲很考驗技巧。男三周圍的所有人都以為他瘋了,因為他明明是一個人,表現的卻好像身邊還有個旁人看不到的人,那個人……是他的戀人。
事實上他是真的瘋了,他身邊真的沒有人。
劇本難度就在于要演出男三的瘋,要瘋的真實。可對于杜夏來說,鏡頭下從來都不是一個人,他嬉笑怒罵的時候,對面永遠都有人認真傾聽,情緒失控的時候,鬧矛盾的時候,戀愛的時候……
鏡頭的反光中,杜夏清清楚楚的看到,他不知何時戴上護指手套,撐着黑傘,脊背挺直右腿微微彎曲,潇灑帥氣的站在前方,側着臉看向他,像是在看無理取鬧的戀人。
哪有真的無理取鬧,不過是演戲而已。
可你配合的那麽好,別人卻看不到,杜夏有些不甘心,接着飚戲,或者說他控制不住的入戲太深,到最後幾乎淚流滿面,因為眼前這個人是真的存在的,跟劇本不一樣、不一樣……
“漂亮!”忽然有人猛的一拍大腿,快步走近,“這個角色非你莫屬!”
其他人也終于回神,剛才的那短短的一瞬,所有人都被杜夏帶進戲裏,以為這個瘋子身邊真的有一個人,嬉笑怒罵皆有,與常人無異,只是大家都看不到而已。
“片子拿過來我再看看。”走近的人滿意的拍了拍杜夏的肩膀,越過他,快步走向前面。
那邊很快有人喊了句‘導演’,杜夏便知道他的身份,不過此時已經沒有他的事,看着身邊默不作聲的人,偷偷笑了下一起往門口走去。
身後,回放正在進行,忽然導演大吼,“這裏給我暫停!”
畫面慢慢後退,最終定格。畫面中杜夏手裏赫然抱着一個紙袋,上面有‘糖炒栗子’的字樣,好像能看到氤氲霧氣似的,在杜夏前面,站着一個人撐着黑傘的人,傘擋住他大部□□體,只能看得出來有一頭碎發,是個男人,腳上踩着一雙運動鞋,手指修長蒼白。
背後的冷意爬上脊背,控制機器的人立即放慢畫面,想确定真實,但那個畫面一離開,就再也找不到了。
“奇怪,剛才難道是眼花,這眼花也太有畫面感了。”導演打了個哆嗦,嘟哝道,“我有點想吃糖炒栗子,不過咱們這個劇組難道要跟那個未播先火的電影一樣,要出事?”
此時的杜夏已經離開,沈君之那邊正在緊張的熟悉臺詞,他沒去打擾,準備去公司。
路上沒人的地方,杜夏忍不住問:“這個糖炒栗子,是我的幻覺,還是真的存在?”
回答他的是一雙手,捏起一粒糖炒栗子,輕輕剝開,金黃的栗子肉掰成兩半,其中一半塞進杜夏嘴中。想念許久的香味在唇齒間彌漫,杜夏下意識嚼了嚼,感覺味道跟自己以前吃過的一模一樣,不禁眯起眼,道:“那便是能吃,真好。”
黃傑辦公室。
“電影宣傳已經開始,公司請了原作者,到時候你和其他演員一起露面。拍戲時候的靈異事件到時候可能會挑幾件說說,你做好心理準備。”
“我知道。那棟宅子真的出過事,知道真相的話,或許會更有話題。”杜夏想了想說。
他坐在兩人沙發一邊,旁邊雖然沒凹陷,卻也坐着一個人,此時一本正經的看着黃傑,有時候會點頭或者搖頭。每當他搖頭的時候,杜夏就會趕忙思考,把他的意思用自己的語言表達出來。
頗為贊賞的看了眼杜夏,黃傑從抽屜裏拿出一沓資料,道:“真相差不多已經查出來,但公司正在猶豫要不要公布。”
杜夏接過來一看,頓時就明白了。跟電影劇情完全相反,當年養在那棟宅子裏的小三是被養他的人親自虐-殺,難怪能變成鬼宅,還吸引那麽多詭異的東西。電影劇情最終所表達的到底還是男主對死去戀人的愛,而戀人死去即便是變成鬼,也沒再傷害男主。
在文件遮擋下的手忽然一緊,杜夏就看到那裏出現的手,還在他掌心輕輕勾了勾。
身邊的人側着臉,沖着杜夏微笑,好像在說自己永遠都不會那樣做似的。杜夏不着痕跡的敲了敲他的手指,随後松開,把文件還給黃傑,道:“可以放出去試試,反差也許會加大電影期待度。”
“公司高層也有這樣的想法,你挺敏銳的。”黃傑有些詫異的看了眼杜夏,随後不再進行這個話題,顯然公司方面已經有決斷。
看不出黃傑如此做的目的,杜夏也沒多想,待了一會兒去拍了一些硬照,下班時間就到了。
坐在公交車上路過買糖炒栗子的地方,杜夏下意識看了眼。懷裏的糖炒栗子還有一半,杜夏準備回家吃,但那地方卻沒有老婆婆和小推車。
“難道是去別的地方了?”杜夏小聲嘟哝。
撐在頭頂的傘又變成藍色小碎花,即便是進了菜市場也還是撐着。杜夏看着玻璃反光中幾乎是鶴立雞群的人,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種衆人皆睡我獨醒的Q精神,還挺有趣的。
“今天吃什麽?”杜夏小聲說着,“爆炒牛肉,涼拌海帶,薏米紅豆粥,再來個香酥雞翅好了。你喜歡辣味的雞翅還是甜味的?唔,辣味的啊……我更喜歡甜味的呢……”
買完菜從菜市場出來天早已黑透,杜夏跑到公交車站等最後一班車。每當這時候,白天巨無霸似的公交車看上去就顯得脆弱許多,前面兩個車頭燈冒出來的光慘白慘白的,司機好像也失去精氣神一般。
投幣,上車。
杜夏坐在後面雙排座外面,裏面自然也坐着人,此時正趁着昏暗光線的遮掩抓着他的手,用拇指和食指捏杜夏的手掌,樂此不疲的。
冰涼涼的感覺從掌心滲透,杜夏覺得暑氣一掃而空,忍不住扭頭看玻璃反光,視線卻穿透玻璃看着外面的廣告牌。‘XX小吃’,已經看到過第二次了,一掃而過的視線雖然看的模糊,杜夏卻能确定店面玻璃門後面的人第一次看到時是什麽位置,此時還是什麽位置。
“阿顏。”杜夏反握住對方的手,“怎麽辦?”
最前面的司機忽然大聲道:“蛇有蛇道,鼠有鼠道,有誰上錯車的趕緊下去,我這車只拉活人。現在下車還來得及,否則回頭我把車往人群裏一開,那滋味誰試誰知道!”
車上的乘客其實還有挺多的,杜夏坐在後面只能看到一個個後腦勺,他覺得每一個人都挺正常。
冰涼的手松開杜夏,輕輕捂着他的眼。
噼裏啪啦,公交車車輪忽然發出巨大的聲響,車卻繼續平穩的行駛。杜夏眼前沒了遮擋,他睜開眼睛一看,下一站就已經到家了。
“哎呀,快下車,下車。”車到站牌停下,杜夏下車,司機樂呵呵的說着。
回到家裏,杜夏終于有些明白,他捂着自己眼睛的時候,應當是做了什麽。帶回來的菜分門別類的被放到冰箱中,杜夏只能看到那雙手,他需要借助鏡子才能看到那雙手主人的臉,此時那張臉上沒什麽表情,竟有些平時從未見過的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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