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無關緊要的存在消失了。
将那金色的花瓣咀嚼入肚後,無論身心,男人都處于無比餍足的狀态。
分裂開來的矛盾心态,被那溫柔得讓他無所适從的力量無聲地統。
合理的懷疑、疑慮、審視都被擱置,譬如為什麽會下意識想要對少年好,也只對他好的問題,他不在意了。
至少現在,出現了在他看來比答案更重要的事情。
頭還很疼。
可有個目的,已經被确定了下來,不會改變。
“你救了我。不止次。”
“哎?沒什麽,主要是因為那些人太過分了,沖動就——”
“你讨厭那個男人,迫切地想要離開他。”
男人主動坐到重燃的篝火旁,更主動壓縮了與另人之間的距離。
深邃的黑眸将少年纖細的身影圈住,不漏下根鮮豔的發絲,還要連着火光起。
只有他們都在眼,他才能感到愉悅。
“告訴我你想要的。”
雪山之下,冰層下極深之處,有“什麽”被喚醒了,如娟娟流水般彙入男人身後不起眼的影子。
“我會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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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度露出微笑:“只要你,答應我件事情……”
****
巨龍臭着臉回來了,卻沒進得了洞穴。
因為從山腳到山腰,奇怪生物在此密密麻麻地堆積,讓人根本無法下腳。
蓬松蓬松的白毛紮成團,長臉和細腿幾乎被埋沒,乍眼看去,這就是無數個滾圓滾圓的球——
費爾腳個球,無情地把毛毛怪們踢開。
極少數能在冬日的阿密爾克冰原存活、膨脹開來可以長到數十米的兇殘魔獸,如今團在某個少年面前,就像單純的雪山特産般人畜無害。
“咩!咩咩!咩!”
被踢飛的毛毛怪吱哇亂叫,回音傳遍冰原。
而罪魁禍首殺出重圍,面無表情:“我記得這玩意兒的叫聲應該是呱唧才對。”
“哈!怎麽?我教的!”
另個罪魁禍首得意叉腰,毫無悔改之意:“看它們多像小綿羊啊,我只教遍就學會了,乖乖乖好聰明~不要食物只想要花花嗎?好呀都給你們,來——哎我的花呢?”
得有五個臉盆加起來那麽大的向日葵不見了。
艾利回頭,看到抹熟悉的金燦燦。
可金燦燦後面,黑發黑眼的男人坐在牆角,把他的向日葵擱到膝蓋上,抱住,幽幽地看了過來。
萦繞在埃西裏斯身周的黑氣都要把向日葵淹沒了。
【冥界之主轉世幽怨得像個蘑菇,摸摸也不管用。】
活似負心漢的某人:“噫,呃,唉!不就是那啥了他下嘛,怎麽這麽——”
艾利覺得自己沒……沒沒沒錯!
他沒做什麽,也就是昨晚聽着埃西裏斯的标志性反派發言大覺不妙,立馬打斷他,用自己誠摯的眼神和言語讓他清醒:
——醒醒啊!你現在可是大病初愈的柔弱男子!不要說這種好可怕的話啦拍拍!
大概立下反派flag的男人完全沒想過會被他強硬鎮壓,雖然是關心,但不信任他的【實力】的反應也……也太明顯了!
所以冥界之主轉世抑郁了。
巨型向日葵這麽多花瓣,被男人扯禿了大半,而且他現在還在扯。
片,片,再片。
絕世美男就算陰着臉扯禿花花,坐在那裏也那麽美貌如花。
毛毛怪們大早上唰啦堆滿雪山,就是感覺到有好東西在,蠢蠢欲動着想要啃啃向日葵花瓣。
但它們當然沒法如願以償。
阻礙堵在這裏,黑發男人抱緊花花,不見光源的眸子往這兒瞥,效果着實恐怖:【我的,扯禿了都不給。】
“咩咩咩!”
悄悄往洞裏鑽的毛毛怪立馬吓得哭着跑出去了。
艾利:“…………”
他看到了,埃西裏斯心裏在下大暴雨,可憐的小綠苗要被淹死了啊喂!
這個男人可真別扭。
跟可怕的反派形象離得越來越遠了,如果告訴別人他是差點毀滅世界的冥界之主,別人估計都不會信。
艾利還不知道,埃西裏斯對他和對別人的态度是有極大區別的。
他不指望從埃西裏斯那裏把向日葵要回來了,反正那本來就是給他的。
可毛毛怪們這麽可愛,還告訴了他無比重要的消息。
——好冷,好冷,永遠都這麽冷,受夠了。這裏什麽都沒有,出不去,好寂寞。
——想要除了雪以外的別的顏色,想要聽到除了風吹爛冰塊的別的聲音,想要好想要。
——雪山下的某個角落,有條可以通往冰原盡頭的地底隧道,我們挖出來的,只要給花花就帶你去。
“真的,你們很寂寞啊,原來會這麽難受嗎。”
艾利不知為何就聽懂了毛毛怪的話,更不知為何,他有點難過。
“好!不就是花花嗎,給!”
雖然不知道毛毛怪為什麽這麽執着于花花,但艾利想着,他不僅可以幫助它們,連逃跑的最好機會都有了,血賺!
費爾回來了,他強行壓抑住了自己的心情,卻還是有幾分雀躍添上眉眼,走起路來蹦跳,本就明豔之極的少年更加閃閃發光,叫人移不開眼睛。
有頭龍的眼睛就被狠狠地閃到,情難自禁:“你……”
“不對!給我等等,你管那家夥抱着那玩意兒,叫‘花’?哪裏像了!”
費爾知道“花”是什麽。
萬年前盛滿大地的植物,五顏六色,即使只有小小的朵簇,卻能招來動人的春天與繁茂的生機,美麗而絢爛。
可萬年後的現在,這幕美景卻再無可見。
它們可能會經由畫家的想象,以及前人傳承下來的記錄,出現在價值連城的油畫上,被國王與最高階級的貴族收藏。
倒是還有極為稀少的種子留存,可不是土壤的冰層開不出嬌弱的鮮花,沒有溫柔的陽光灌溉,鮮花也不可能盛開。
本來是随處可得,不□□份,不分種族,只要在這片被陽光輕柔照拂的大地,誰都能見到的美景。
可如今絕大部分的生命都忘了它,不知這份神憐愛衆生而制作的造物有多麽美好。
也對,他們連那位溫柔神明的存在也忘了。
他們怎麽能夠忘記。
他們,怎麽敢——
“你們數量好多啊,朵兩朵好像不太夠。好!幹脆讓這片荒禿禿除了冰什麽都沒有的大空地,全都開滿花吧!”
“你說,什麽?!”
“我說——”
艾利抱着被費爾踢飛的可憐毛毛怪,不知何時跑到了外面。
從他鑽出洞穴的那刻起,飄雪就停止了。
“我突然很生氣,眼睛要被片色晃花了,然後就出現了非常強烈的感覺!”
倏然轉頭,站在滿滿的毛茸茸的少年逆着光。
這光不知從何而來,或許就是随他而至,心甘情願成為點綴他紅發的碎鑽,繼而淪為他金色眼睛的奴仆。
不久前出現過的那絲尊貴耀眼的神性,似乎再度在紅發少年的身上重現。
“對了,花瓣你都扯下來了,葵花籽沒用了吧,可以給我嗎?”
最後這句話不是對費爾說的。
當費爾如夢初醒,猛地偏頭時,那個男人恰好從他身旁目不斜視地走過,拖着陰影蜿蜒的步伐都透着愉快。
他看到紅發少年的視線略過他,停留在黑發人類的面上。
這眼,便讓巨龍心如刀絞,憤怒以及說不出的嫉妒沖垮了他全部的理智。他雙目血紅,幾欲爆發,将礙眼的存在撕碎。
他還對那人燦爛笑。
“只要我想,就可以做到——有個聲音這樣告訴我。反正試試也沒壞處!”
【是的。】
【太陽啊,切皆如你所願。】
……
要讓乍眼看去無邊無際的冰原鋪滿鮮花,怎麽想怎麽不可能。
艾利其實也覺得不可能,但提示立馬跑出來,異常積極地催促他認真幹活。
【不就是開開花嘛,很簡單的,把種子随便丢在地上就行了!開完花就能順利逃跑,相信你自己!】
艾利:“雖然計劃是這樣沒錯,但被你說出來就覺得哪裏怪怪的,我合理懷疑有陰謀!”
然而就算真有也沒辦法,誰叫他變成了空有光環的弱雞太陽神。
弱雞神明反正已經被逼上絕路,還有大概站在自己這邊的提示在,莽回也不吃虧。
提示告訴他葵花籽有用,他便把它們從埃西裏斯那裏要了回來,費力地剝了滿滿大袋子。
興沖沖地拎住:“嘿咻!”
“剛剛是我沒發揮好,再來!嘿——咻!”
“……”
艾利手都麻了,居然還沒把裝滿種子的大麻袋提起來。
怎麽回事!
區區種子而已,他不是連巨大向日葵本體都扛得起來嗎?!
旁邊還有那麽多毛毛怪期待地圍觀,滿頭大汗的紅發少年驚呆了絕望了。
他正在尴尬,準備彎腰去撿不小心從袋口滑出來的那幾顆拇指粗的葵花籽,忽然有什麽東西拱了過來,幾下就把他拱到了毛茸茸物體的頭頂。
坐到毛毛怪腦袋上的艾利:“!”
“咩,咩咩咩。”
毛毛怪們窸窸窣窣地擠到起,就像塊完整的雪白飛毯,跳跳把紅發少年保護起來,小心地運送了出去。
那個袋子也被只毛毛怪頂在了頭頂,但因為口沒拴緊,種子抖了出來,沿着前進的方向灑了路。
坐在飛毯正間的艾莉回頭往後看,依稀看到在遠處快要望不見的白色盡頭,神奇地冒出來了綠油油的物體。
是種子發芽了。
沒有神的血與淚水,在荒蕪貧瘠的冰面上,還是神奇地長出了片片綠意。
因為有陽光。
毛毛怪彙集而成的白浪沖刷到哪裏,哪裏就有了生機,畢竟“太陽”與它們同在。
它們的速度快到超乎想象,不到會兒,就從雪山來到了冰原,也将綠意帶到了這裏。
“你的心情很好。”
“啊,還行?怎麽突然這麽說。”
艾利看到了埃西裏斯。
男人還是身黑,只用條帶點金色的發帶将綢緞般的黑發束起,再出身顯赫的貴族都不如他俊美高貴。
他不知什麽時候跟過來了,側坐在只個頭最大的毛毛怪身上,舉止矜持,有點搞笑的畫面都被他以人之力烘托得萬分優雅。
這是艾利第次在明亮開闊的地方打量清醒時的冥界之主,感受自然和此前不同。
完全沒Get到關鍵內容,艾利腦回路清奇:
男人大半個身子都陷進了蓬松棉花團兒,偏還坐得極正,活似顆——本正經漏了餡兒的芝麻湯圓。
真可愛……噗!
“風也停了,這個地方應該從沒有如此安寧過。”
對自己的可愛渾然不知的湯圓啊不男人說:“真是不可思議。”
“這些變化,都是因你而起。”
為什麽呢。
為什麽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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