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在看見埃西裏斯的第眼時,費爾就認為這個奄奄息的男人必須警惕。
他倒不知道對方的真身是誰,只是看出了此人的不同尋常,以及,直覺。
等到男人奇跡回生,在陽光的照耀下逐漸有了人樣兒,費爾心的不祥預感更強烈了。
只質問了句話就把對方吓暈——至少費爾是這麽認為的——是意外,他輕敵了,沒想到可惡的男人這麽無恥。
“股讓人煩躁的陰暗氣息,你跟那群惡心的死靈是什麽關系!”
巨龍盤旋于風雪再度遍布的長空,口壓縮着強大力量的魔紋凝聚而起,龍瞳反射出的白光比撲面的飛雪更冰寒。
他的憤怒讓雪山角碎裂,比之前更大的聲勢籠蓋四野,遙遠大地都不禁為之顫。
“死去的靈魂始終滞留人間,就被冰封在地底深處……這件事沒有幾個人知道,更別說有能力把死靈解放!”
“你就是還在茍延殘喘的冥神眷屬?那個蠢蛋人類,居然這麽殷勤地護着你!”
費爾不管自己能不能得到回應,他的殺意早已經燃起了。
然而。
“我并不清楚自己是誰。”
冷。
淡淡的句話無比平靜,卻讓明明占據優勢的巨龍面色頓變,如有重壓傾軋于身。
但他完全沒有退縮:“不說也無所謂,老子懶得管你還有什麽企圖。那笨蛋護着你也沒用,直接在這裏把你……”
“你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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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男人口說出的每個字,傳到高處,都顯示出蔑視切的淡漠。
他們之間相隔甚遠,甚至個在天空,個在地面,身形無比渺小。
可費爾忽然發現了:原來自己沒有秒,有被對方看在眼。
埃西裏斯的力量正在逐漸恢複。
正式的時間要從吃下那枚奇異的金色花瓣開始算起,但在那之前,他已經隐約接觸到了真正的“自己”,并發現了死靈的存在。
非常簡單。
從地底傳來了祈求新生的哭泣,他聽見了,所以滿足了他們。
只不過,還是有個問題。
潛意識告訴埃西裏斯,他真正的力量只與死亡關聯。可以收割生命,卻不可能如此輕松地給予生命。
“……”
“果然,是因為你。”
埃西裏斯的視線仿佛能夠穿透無窮阻礙,看清遠方,還在沉睡的紅發少年柔美面龐上的每個細節。
被他維護、被他拯救的男人又感到了絲異樣。
短短的時間內,埃西裏斯的心情總是反複無常。
時而歡欣時而壓抑,時而不安妒忌,時而懷疑疊起。
都是因為那個少年。
被某種本源之力侵蝕的男人的心又冷了下來。
即使少年的确帶來了光芒,那時觸碰到的他的雙臂帶着刺人皮膚的溫度,撕裂靈魂般的劇痛被蓋過,莫名地,讓陷入苦難者如獲救贖——
而他本該無動于衷。
“那麽,他到底是什麽人。”
“啥?”
“你每句話都挂在嘴邊的,因為他,才對我産生嫉妒的那個人。”
“誰他媽在嫉妒你!不對,誰他媽把那笨蛋挂嘴邊了?”
暴風雪裏,費爾在咆哮。
他此時氣勢洶洶出現在這兒不是來聽笑話的,埃西裏斯的态度還火上澆油。
“裝模作樣的慫貨,少他媽廢話!”
鋪天蓋地的烈焰剎那便切斷白幕,層層雪點還未靠近就融化。
可這擊沒能碰到埃西裏斯,黑發男人仿若虛無般,火焰劃過的只有空氣,他淺淡的身形破碎分,很快便無聲地合攏。
“無趣。”
埃西裏斯淡淡道。
費爾的存在還是被忽視,事實上,如今的男人對任何人事物都失去了興趣,不管面前的存在有何舉動,他都沒有興趣。
緩步走向無人冰原的深處,落足之處沒有腳印。
如合攏的簾幕般,由死靈變成的雪白生物自覺将男人走過的地方填滿,被塌陷的冰塊碾壓的植物在他處重新生長了出來,無聲地搖曳。
随後他閉上眼,時間仿若停頓。
冥界之主轉世的意念覆蓋了冰原,很快,就深入得再遠些。
某座城所有人的死亡來臨,都在他的念之間。
将怨恨、嫌惡、唾棄投向他的凡人們正在遠方安睡。
要把他置于死地的祭司們跪在神像前祈禱。
他們過得都挺好,就是太好了,才讓埃西裏斯回憶起了自己那幾日的刺骨恨意。
就算現在內心毫無波瀾,還是應該順帶“報仇”。他想。
“你……果然、是冥神的、眷屬!”
費爾徹底确定了。
他暫時不能動彈,因為無比森冷的死氣在極厚的冰層下攢動,滲漏到地表,很明顯是被視野正這個男人所牽動。
“冥界的餘孽、還他媽沒消失幹淨、追着那位大人不放。”
費爾被死氣凍得哆嗦,痛苦堪比為了尋找夢情人穿越永夜區域之時,“老子居然、沒早點發現……”
“必須——幹掉你!!!”
轟咚!
埃西裏斯的腳步未停,但驅散黑夜的灼灼火團從天而降,擋住了他的去路。
費爾徹底認真了起來。
他的生命星點自然也出現在了埃西裏斯的意念。
跟其他微乎其微的星光相比,巨龍的星點就是團巨大的烈焰,只是形狀看上去有部分突兀的殘缺。
這團烈焰無法在埃西裏斯的念間熄滅,畢竟他的力量還沒完全恢複,若要對上,兩邊都讨不了好。
“愚蠢至極。你的靈魂不完整,在殺死我之前,生命之火會熄滅。”
“老子樂意怎麽了?你給我聽着!就算那女人只是冒牌貨,我也不允許冥界的混球繼續傷害他!”
埃西裏斯依舊語氣淡淡:“是嗎。還是為你口的‘笨蛋’,你認為我與他之間存在某種聯系,就對我産生妒忌與仇視。為了保護他,明知道自己會死,還是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
費爾差點口火把自己嗆死:“……你在叽歪啥?!”
好像有哪裏不對。
龍是很正常的龍,但冥神轉世卻意外地不那麽正常——他點也不沉默,從某種意義上說,意外地很KY。
“你不斷申明你讨厭那個女人,又堅定維護他,真是難以理解。”
“關你——”
“這就是人類才會挂在口的感情麽?看來你确實很‘喜歡’他”
“給老子滾——”
“但你不願意說出來,只有遷怒和嫉妒的勇氣。”
“你、你!”
“可憐的生物。”
這個男人用幾句語氣并無起伏的話,就将小山般的巨龍打擊得越來越矮,越來越呆滞,心都千瘡百孔了。
末了,他才說:“你似乎知道我的來歷。說出你了解的,我可以賜予你安詳的永眠。”
此言落定,天地再度定格。
男人的漆黑雙眸彙聚了無止無盡的陰影,無論是巨龍的火焰,還是這奪走天色的雪白,都不能在其增添上絲色彩。
他蒼白而美麗,即使是黑暗,也讓萬物為之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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