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綠唧唧

衛圻這舉動的确讓人誤會——實際上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掌心癢癢的,是塞恩少将的眼睫毛掃過的觸感。

衛圻的手指莫名就有些麻了,他不知道該繼續蓋着,還是收回手來。

好在這時候,塞恩少将開口了。他輕輕笑了一聲,然後睫毛停止了眨動,他說:“好,我不看。”

衛圻頓了頓,猶猶豫豫收回了手,小心翼翼一看,塞恩少将果然閉上了眼睛,但嘴角翹起的弧度還在。

衛圻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心裏卻有一種不可名狀的東西在鼓動、萌芽。指尖上的酥麻感覺,也依然殘留着沒有消失。

衛圻用力握了下拳,才又松開手指,開始給塞恩少将頭部按摩。

衛圻的手勢很生疏——廢話,他根本不會按摩。至于為什麽要提議按摩,他覺得剛才他一定是腦袋抽了。

衛圻不會按,塞恩少将自然也不會覺得多舒服。但盡管如此,兩人卻誰都沒有提出要結束。

一種不可說的氣氛在空氣中發酵,漸漸釀出一股淡淡的甜味。

衛圻的視線不受控制,悄悄打量着躺在他腿上的塞恩少将。

塞恩少将真的很年輕,他脫離了男孩的範疇,但是距離成熟的男人還有些距離。此刻,他正放松地躺在沙發上,一條長腿随意地屈起,皮靴踩在沙發扶手上,小腿拉出一條漂亮的直線。

這個動作恣意桀骜,又無比惬意。

衛圻忍不住就勾起了嘴角。他腦海中的塞恩少将就該是這樣的。但是衛圻也知道,如今塞恩少将的雙翼上有一條無形的鎖鏈,鎖着他,讓他無法翺翔。

衛圻的視線又落回塞恩少将的眉間,他看着那微微皺起的皮膚,心想——如果,我能治好少将就好了。

像是跟神靈許了個願,一道聖光降落,神跡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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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叢叢如菌絲一樣的半透明細絲從衛圻的指尖延伸出來,它們就像是衛圻手指的“根”,随着衛圻按壓的動作,溫柔地沒入塞恩少将的皮膚,然後又很快離開。

衛圻根本沒有察覺到,但是塞恩少将感覺到了。

塞恩少将自己的情況,沒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他每一次裝瘋賣傻、情緒大起大落,都會刺激到他的意識雲。盧謙和管這種情況叫“反噬”。

每一次的反噬都會破壞塞恩少将的意識雲裏世界。

曾經塞恩少将構建的裏世界,裏面有高山、平原、大海、麥田。遼闊廣褒、安逸寧靜。

但是現在,它宛如世界末日的樣子;裏面日光被遮蔽、大海暴浪,草原和高山被撕裂,露出萬丈溝壑;黑色的像鏡子碎片一樣的東西到處都是,它們懸浮在裏世界的各個角落,緩慢地游動着,削鐵如泥地割裂每一寸空間。

這種黑色的碎片,就是瘋症的根源。但是沒人能夠消除它們。并且,每一次的反噬都會增加它們的數量。

就因為這些東西,塞恩少将不敢回到裏世界,也不敢讓梼杌回去。長時間讓精神體在表世界停留,對塞恩少将的精神力是個沉重的負擔,讓他的瘋症也更容易被誘發。但是如果讓梼杌回去意識雲,那塞恩少将只會更痛苦。

無解,死循環。

這些年裏,塞恩少将幾乎無法睡一個好覺。那種針刺一般的疼痛無時無刻不刺激着他的大腦,他不能發怒、不能暴躁,因為他想要活下去。

所以塞恩少将拔掉了自己的銳刺、磨禿自己的棱角,忍辱負重、韬光養晦。

但這種活法實在是磨人志氣,日子一久,那些壓抑着的鋒芒就刺破了皮肉鑽了出來,忍不住、壓不下,令人瘋狂——近一年,塞恩少将的瘋症急劇惡化。

這一年,塞恩少将幾乎沒有離開過莊園,但是卻因為需要赫拉的藥,不得不接受一些“緊急”任務出征。每一次出征回來,他的病情就會加重,但是沒有辦法。

大腦裏充滿了各種負面情緒,疼痛已經是家常便飯。

塞恩少将以為自己習慣了,以為不在乎了,可是現在——裏世界裏的黑鏡碎片停止了游動,千瘡百孔的世界停止了撕裂,疼痛也像是被安撫的雄獅,終于放棄咆哮,乖乖沉睡。

周圍都靜了下來,寧和、舒适——就連赫拉那邊送來的藥,都無法達到這樣的效果。

這是“精神疏導”。

塞恩少将心中一動,倏然睜開了眼,然後他就看見了衛圻從他眼前略過的手指。指尖上那如煙如霧飄動的細絲,轉瞬即逝。

衛圻沒想到塞恩少将會忽然睜開眼睛,手僵了一瞬,然後收了回來:“休息好了?”

塞恩少将沒說話,他一把抓住衛圻的手,然後撐着沙發坐起來,距離極近地看着衛圻的手——手指白皙光潔,沒有任何如精神觸絲一樣的東西。

但是大腦現在依舊平靜的狀态告訴塞恩少将,剛才的并不是錯覺。

衛圻被吓了一跳,無措地看着塞恩少将:“怎、怎麽了?按疼了嗎?”

塞恩少将擡頭看着衛圻,眼前的這張臉他已經熟悉了,但是在這一刻,塞恩少将卻覺得這張臉又鍍上了華光,有一種讓人着迷的魅力;還有味道……

塞恩少将欺近了衛圻,深呼吸了一下,淡淡的甜味,像是草莓果的清甜,吸入肺腑、融入了血脈。

占有欲。

這種陌生的感覺侵占着塞恩少将的理智,對一個從未接受過精神疏導、并且一直飽受精神狂躁折磨的哨兵來說,即使這“淺嘗辄止”的精神疏導,也猶如一桶烈酒入了喉頭,連呼吸間聞到衛圻的味道都是對他的挑逗。

“少将?”衛圻有些被吓到,他覺得塞恩少将此時的眼睛,像極了撲殺獵物的食肉兇獸。

“不是叫我藍瑟嗎?”塞恩少将單膝跪在了沙發上,手撐着沙發背,将衛圻整個人都圈在了他的懷裏。

衛圻懵逼了,閉嘴問商羊:“羊羊,少将是不是,在跟我調情?”

商羊也有些懵逼,不過懵逼的點跟衛圻不一樣:“你剛才做了精神疏導?!”

衛圻繼續懵逼:“沒有啊。”

商羊:“……”這特麽天才一樣的學渣啊!

衛圻:“羊羊,怎麽辦?我要不要象征性地掙紮一下?”

商羊:“象征性?”

衛圻:“嘿嘿。”

商羊:“……”

衛圻沒有掙紮,塞恩少将就自己清醒過來了。

塞恩少将此時跟衛圻就兩個指頭的距離,兩人的呼吸都噴薄在了一起,燥熱地持續升溫。塞恩少将雖然清醒了過來,但是卻依舊無法壓制衛圻對他的吸引,他的眼神流連在衛圻的臉上。

幾秒後,塞恩少将終究沒有忍住,俯身吻在了衛圻的眉心。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個吻跟之前的都不一樣。

衛圻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眉心的溫度和柔軟的觸感像是烙印一樣,滾燙地刻在了他的記憶裏。

“我上去一下,一會再來陪你。”塞恩少将聲音暗啞地說道,幾乎是用“撕”的把自己的視線從衛圻身上挪開,然後轉身大步上了樓。

衛圻:“……”我褲子都準備脫了,你就這麽跑了?

“嗷!”一直趴在衛圻腳邊打盹的梼杌醒了,它沖着樓上嗷地叫了一聲,似乎很是不滿。

塞恩少将沒理它,轉眼就沒了影子。

梼杌有些焦躁地在地毯上磨了磨爪子,然後轉身一下跳上沙發,腦袋蹭着衛圻,喉嚨裏“咕嚕嚕”地撒着嬌。

“桃桃。”衛圻很喜歡梼杌,伸手就抱住了。

然而這個動作,像是給了梼杌什麽指令一樣,打開了梼杌的某個奇怪開關。

梼杌“嗷”地又叫了一聲,然後伸出舌頭舔衛圻的臉。

梼杌的舌頭有些涼,但是觸感非常軟。衛圻覺得,就像是有人在用絲綢包裹着的棉花蹭他一樣。

衛圻由它舔,反正沒口水。然而很快,衛圻就發現情況不對了。

“嘿、嘿,桃桃,停下來!”衛圻被梼杌撲倒在了沙發上,梼杌正咬着他的衣裳拉扯,像是要扯爛它。

衛圻不得不揪住梼杌的耳朵,把它推開了些。

“嗷嗚~”梼杌被拒絕了,有些委屈,大腦袋在衛圻胸口左右搖動地蹭着。

“你這是做什麽啊,說話。”衛圻捧住梼杌的腦袋不讓它動——胸口都給蹭得發燙了,這家夥真當自己是hellokitty啊。

梼杌挺別扭的,過了兩秒才開口:“羊羊。”

還是那口正太音,從威武霸氣的黑豹嘴裏吐出來,的确有些違和——衛圻大概明白了,為什麽梼杌變成黑豹後就不怎麽說話了。

衛圻笑了,伸手就把商羊從意識雲裏拽了出來,抛繡球一樣抛給了梼杌。

梼杌歡快地跳起來接住了商羊,然後叼着商羊窩在沙發另一邊,開始用舌頭給商羊順毛。

商羊還一臉懵逼中,看着傻兮兮笑着的衛圻,愕然:“你怎麽把我弄出來的?”

衛圻一愣,然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是啊,他怎麽做到的?

之前商羊的進出都是商羊自己的意願,衛圻自己根本沒法随心控制。但剛才好像只是一個念頭而已。

衛圻心思一動,商羊“咻”地又不見了。梼杌一愣,然後不滿地沖衛圻“嗷”了一聲。

衛圻手掌一翻,商羊又出現在了他的掌心。梼杌連忙跑過來,這次叼着商羊跑到窗邊的搖椅上去了。

衛圻沒管它們,他正看着自己的手傻笑,衛圻想:我真是個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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