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綠唧唧
衛圻毫無防備,上身扭趴在了地上,兩腿一條還是跪着的,這樣一折,差點沒讓衛圻哭出來。
“藍瑟!”衛圻大喊了一聲,企圖喚醒塞恩少将。
然而他的喊聲換來的卻是巨獸驟然湊近的呼吸。
巨獸呼出的潮熱氣息噴在衛圻的後頸,衛圻像是被燙到一樣,身體一抖,耳廓和脖頸泛出了深淺不一的紅,快速蔓延,染出一片迤逦色彩。
巨獸突然興奮起來,他的爪子更加用力地按在衛圻的背上,在那巨大的獸爪襯托下,衛圻的身體顯得單薄且脆弱,徒增人的施虐欲。
巨獸的腦袋微微下移,伸出舌頭舔着衛圻的肩背。他的口水打濕了衛圻的衣裳,薄軟的布料粘膩地貼在皮膚上,隐隐透出奶白的膚色。像是一塊新鮮出爐的點心。
巨獸的眼瞳一收,爪子倏然一動。撕裂布料的同時,也劃破了衛圻的皮膚。
鮮血如泉湧出,豔麗的紅色像是滴落宣紙的彩墨,轉眼氤氲開了一片瑰麗的誘人畫面。
“啊!”衛圻疼得大叫,他能感覺到巨獸的利爪還按在他的皮肉之中,冰冷的、堅硬的,能把他生吞活剝的。
那一瞬,衛圻的腦袋裏湧上的依舊不是恐懼,而是憤怒——去他的懷柔政策!去他的安撫喚醒!來啊,正面肛啊!
“商羊!”衛圻大吼一聲,怒氣滔滔。
巨獸察覺到了衛圻的意圖,也跟着咆哮了一聲。
在同一瞬間,遠處的黑豹和觸觸羊同時動了起來,一白一黑兩縷青煙從它們寄存的實體中冒出,宛如黑白的火焰在空中燃燒。
衛圻上輩子沒有精神體,自然不知道要怎麽控制精神體。但是打架是人的一種本能。
憤怒的情緒和打鬥的意圖,化作了命令,從意識雲灌輸到了商羊的腦袋裏。商羊只覺得身體像是被什麽充盈,力量源源不斷。但是這種力量卻是無序的、狂亂的。
“啊——”商羊發出一聲尖叫,衛圻倏然變成了禽鳥的尖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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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火焰”暴漲,在空中凝成了一個模糊的身形,衛圻只看得出那巨大的雙翼;但是很快,那身形的輪廓越發模糊起來,變成了一片巨大的白霧。
與此同時,梼杌感受到了威脅,黑色的火焰也跟着膨脹,它看上去比商羊更不穩定,模糊只知道是個四肢着地的東西。
兩團形狀不定的霧氣在空中對吼沖撞,狂暴的精神力像是暴風一樣肆虐着房間裏的每一個角落。
衛圻趴在地上,雙手抱住了腦袋,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他只覺得腦袋快要爆掉了。龐大的、不屬于他的信息生灌進了他的大腦,走馬燈一樣在他的腦海中留下清晰的影子,然後快速消失。
衛圻被迫看着這些、被迫接受着這些,好多陌生的畫面,根本沒有見過的人,不屬于他上輩子和這輩子的記憶……
“啊——”衛圻終于慘叫出聲。同時一股強大的精神體從他的身體中散出,就像是在煙塵中打開了一個風洞,房間裏狂亂的精神力被沖得煙消雲散。
兩只精神體首當其沖,接着跟它們意識雲相連的衛圻和塞恩少将也都受到牽連。
兩敗俱傷。
衛圻感覺到自己像是被剝離了身體,正在一片信息亂流中飄蕩。剛才看到的一切東西都變得模糊,化作拼湊不起的碎片,最後碎成了他意識雲裏的雲煙迷霧。
他茫然地看着意識雲裏的一切,但也感覺得到身體的處境。
衛圻看到巨獸一陣痛苦咆哮之後,突然叼起他和角落的黑豹扔出了合金房間;他又看到了刺目的陽光;他倒在草地上,草葉紮進了傷口,很疼,但是疼痛感很快被掐斷——他現在可以很輕松地控制自己的身體;他還看到了匆匆圍上來的管家和阿曼達,看到了他們滿臉的焦急和慌亂……
衛圻睡着了,或者說昏過去了。
衛圻做了一個冗長的夢,但又似乎不是夢。
衛圻站在自己的意識雲裏世界中,周圍的霧氣翻滾湧動,之前見過的那些碎片又在霧氣中若影若現。然後他看到霧氣因此變得混沌,像是裹了沙的水,在被人不停地攪動,然後沙和水的界限逐漸分明。
那些混沌的、沉重的東西慢慢墜落,那些虛妄的、漂浮的東西慢慢升空。
猶如盤古劈開了天地,一線光從中間誕生,照在了衛圻的身上。
眨眼,裏世界已然改頭換面。
衛圻站在一片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陽光從不知什麽地方照射下來,擡頭看去,頭頂不過五米的地方翻滾着白霧如雲卷雲舒。這雲海鋪滿了整片天空,但是卻沒有遮住陽光,好像它們的存在只是幻影一樣般。
衛圻轉身,身後出現了一塊圓形的泥土空地,圓心的位置有一顆嫩芽冒出了頭,在陽光中看上去剔透如珠玉。
衛圻覺得它相當眼熟——他死的時候,似乎就是這麽一顆嫩芽落入了他的胸口。
可那顆嫩芽不是商羊嗎?那這又是什麽?
衛圻正想着商羊,腳邊就倏然一暖,一團黃色毛絨球滾到了他的腳邊。商羊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眼睛閉着,呼吸穩定,像是睡着了,難得地沒有打呼嚕。
商羊的毛有些炸,身上還有不少血跡。血把絨毛打濕成一縷一縷,看上去十分狼狽。
衛圻伸手抱起了商羊,手指撫過商羊身上的血跡和傷痕。所過之處,血跡和傷痕全部煙消雲散,恢複了商羊原本的模樣。
“啾咕~咕啾~”商羊蹬了蹬小爪子,安心地打起了呼嚕。
衛圻輕笑了一聲,把商羊放到草地上。他剛彎腰放好了商羊,一直起身體,卻看到原主十來步的地方,站着一個小孩。
小孩看上去五六歲的樣子,他穿着黑色的小禮服,手裏拿着一朵白菊,靜靜地站在那裏。
衛圻只看了一眼就認了出來——塞恩少将。
衛圻有些驚訝,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大概是因為之前商羊跟梼杌精神對沖的時候,雙方精神力的殘影。
小塞恩很悲傷,但是他咬着嘴唇,努力收斂着自己的情緒。他的視線落在一米開外的地方,捏着白菊的手非常緊,像是在捏着他的小寶劍。
衛圻試圖走過去,但是他沒走一步,小塞恩的身影就會離他遠一步。于是衛圻停了下來,他明白落這只是塞恩少将記憶的投影殘留,于是他只是看着。
小塞恩站了很久,他即使拼命忍耐了,但最後還是有眼淚從他的眼眶中湧出,他也不去擦,就那麽咬着嘴唇靜靜地流淚。然後他的身影随之變淡、消失。
至始至終,小塞恩也沒有放下手裏的白菊。
衛圻隐隐猜到,這可能是塞恩少将的父母的葬禮。
衛圻覺得心裏非常難受,就像是他成了小塞恩,心裏的難過不能說出來,只能悶在心裏腐爛、化膿,成一個永遠也好不了的傷疤。
衛圻抓住胸口的衣裳,用力深呼吸了一口氣才緩了過來。
衛圻慢慢蹲了下去,只看到兩顆水滴落入眼前的草地上。衛圻後知後覺地抹了下臉,才發覺自己是哭了。
可是為什麽?
滴答、滴答、嘩啦啦——
雲霧翻滾的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每一滴雨都承載着碎裂的畫面。那些又是屬于誰的記憶?
衛圻的身體被淋濕,只感覺落在身上的雨滴一會冷一會燙,一會如棉紗輕撫,一會如刀刃割扯。這個世界沒有庇護所,衛圻無處可藏。
最後,衛圻抱着商羊蜷縮在那顆嫩芽的土坑邊,感受着這瓢潑大雨中陌生的情緒。
後來,衛圻昏昏沉沉,意識慢慢從裏世界剝離,清醒過來。
衛圻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周圍什麽人也沒有,紗窗拉着,漏出了斑駁的陽光,還聽得到窗外的鳥鳴。
他記得自己做了一個夢,夢裏有草地、有商羊、有一顆嫩芽,還有小小的塞恩少将,還有……還有什麽?
衛圻皺着眉努力回想,卻發現越是回想,頭腦越是空白。
就在這時候,商羊的糙漢音在衛圻的耳邊響了起來。
商羊:“你昏迷了三天了。”
衛圻聞聲轉頭,看到了床邊凳子上的一個布鳥窩裏的商羊。商羊蔫蔫的,毛依然有些炸。
不過,總算比在夢裏的精神。
衛圻似乎終于記起了發生了什麽,他毛毛蟲似地在被子裏扭了扭,奇怪道:“我記得我被抓傷了,怎麽不疼?”
商羊:“治好了,血也給你補回來了。”
衛圻:“哦。”
商羊:“你就沒什麽想問的,或者想說的?”
衛圻想了想,然後問道:“之前少将那樣摁住我,是不是想強暴我?”
商羊噎了兩秒:“你很期待?”
衛圻默默回憶了一下塞恩少将獸形的大小,然後換算了一下小少将的比例……
衛圻:“還是算了吧。”
商羊:“……”
衛圻:“我做了個夢。好像看到了很多東西,但是我有好多都記不起來了,都是很陌生的東西。”
商羊:“可能是塞恩少将的記憶碎片。你的裏世界形态才穩定,很容易受影響,以後大概就沒問題了。”
衛圻:“哦。”
……
衛圻:“少将他……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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