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18

米冉想說“我知道”，卻不能說出口。

有錢人需要在面對世俗時考慮更多，她也是最近才想明白這個道理。

季岩見她為難不知該說什麽的樣子，“你可以回去考慮，想好了，再把答案告訴我，或者，你可以盡管提條件，錢方面的，我都可以盡可能的滿足你。”

“我不是在想該問你要多少錢。”米冉說道。

“我知道。”季岩篤定道。

季岩現在的樣子，她從來都沒有見過，就像一個走投無路的人，情急之下臨時抓着根救命稻草不放，但是那根救命稻草真的可以救他嗎？米冉覺得自己沒有那麽大的威力。

他真的只是需要一個結婚對象而已嗎？

原本是想一開口直接拒絕他，結果看到他的表情，開口的話卻變成了：

“——我要先回去想想看……”

然後脫荒而逃，根本沒敢看季岩的反應。

躺在自己床上，呆呆的愣怔了好久，覺得自己的說法很矯情。

季岩說可以給她時間考慮，但只是因為禮貌，她不應該當真的，還說出那種“回去想想看”的話，未免太拿自己當回事了。

可是話說回來，當面看到季岩那個樣子，能當做玩笑拒絕他一次，第二次實在是說不出口。

要不要短信說呢？米冉把手機拿在手裏把玩。

不好吧，那麽重要的事情，不當面說，顯得既沒有誠意又不鄭重。

米冉拿被子把頭蒙住，原以為林翰的事會讓她煩心一陣子，季岩還真是擅長于無聲息中扔一顆炸|彈。

第二天頹然的去上班，見到劉經理的一瞬間，突然想起那份重要的文件被自己落在季岩房間裏了！

她一拍腦袋，真是蠢啊，因為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倒把自己的本職工作都給忘了。

雖然那份文件不急着要，但是正本副本全都留在季岩房間裏了，她現在還不知道怎麽面對季岩，沒辦法回去取，又不能讓別人幫忙，季岩不喜歡被不熟悉的人打擾。

好煩惱。

米冉輕輕扣了扣門，裏面的劉經理讓她進去。

“怎麽了？”經理忙着看文件期間擡頭瞅了她一眼。

“經理……”她醞釀詞句，“昨天那份你讓我交給季總的文件，我……”

“季總給拿過來了啊。”劉經理打斷她的話，指了指桌子上，“喏，就這個。”

“季總拿過來的？”米冉驚得下巴差點掉在地上。

“嗯。”劉經理不假思索說道：“昨天下午你出外勤的時候季總來過一次，拿了文件過來，還問我他讓你臨時出外勤，有沒有回來。”

米冉呆呆站在原地。

“怎麽了？辦事不順利嗎？”劉經理問她。

“沒有沒有，挺順利的。”米冉回過神來，“我以為季總可能不會有空把文件拿過來，所以來問一下。”

劉經理松了口氣，“這點小事，你直接和季總溝通不就好了，我還以為你辦事有誤什麽的。”

米冉讪讪的笑，她這位新領導，不知道該說是無限純真，還是該說八卦雷達不發達。

“那我就先出去了。”

“嗯，去吧。”

她坐回到自己座位上，內心還是沒有辦法完全平靜。

季岩昨天來過公司，雖然不想說是專門來看她的，但更不能說是專門來送文件的吧？他來看她想做什麽呢？想說什麽呢？是想問她思考過後的結果嗎？

怎麽可能那麽快作出決定……

不對，自己怎麽真的開始思考起來了啊？！

米冉再次敲響劉經理辦公室的門，埋在文件堆裏的經理擡頭看她，大概看出了她的焦慮，多了些正視的意思。

“又怎麽了？”

米冉局促的手都不知道應該往哪裏放，“經理，我想一天假。”

她緊張是覺得這個假不可能被批，劉經理弄得公司每個女孩子都化身成了鐵娘子，人人忙得人仰馬翻，怎麽可能批她的假，但是，她又真的想休息一下。

“哦……”劉經理恍然大悟，“你來來回回就是想跟我說這個啊，行吧，那你今天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記得準時上班。”

“诶？”米冉覺得這順利讓她有些不知所措，“經理你準了嗎？”

“嗯，季總跟我打過招呼了，回去吧。”

“……”

米冉不知道季岩是怎麽跟他打的招呼，反正總不可能是“給她時間讓她充分考慮跟我結婚的可能性”這種理由，但她不想深問。

米冉在忙碌的衆人中顯得格外不務正業，她簡單地拿了自己的東西悄悄退場，就像上學的時候，課上到一半從後門溜走提前吃午飯。

工作日，她漫無目的地走在繁華的商業街上，腦袋空空。

覺得自己有點像無家可歸的游客，走在陌生城市裏的感覺，這陌生感大概源于自己面臨了一個關乎于人生的重要抉擇，而在半個月前，她根本沒想到自己會這麽快面對這個抉擇。

在咖啡廳裏坐了一個小時，在服務員看來，那個坐在角落的姑娘全程發呆，但她其實是在認真思考。

季岩對她抛出了一個特權卡，很多人求之不得的特權卡，按道理來說完全沒有必要拒絕，但是……

她看過關于契約婚姻的各類小說，可回想起季岩那天說的那些話，她不認為季岩的意思是他們兩個進行短期合作，季岩那些話，明明白白是說，一旦她考慮清楚，從那天開始之後的每一天，他們兩個都要維持夫妻關系。

米冉一旦答應，不像文學創作的那些女主，只用交出自己一部分時間，她交出去的，是她完整的後半生。

會不會是理解錯誤啊？

——“其實你誰也不相信，所以，無論對未來有多麽美好的向往，可以實現的幾率都非常小，每個人活着，不一定都要經歷正常的結婚生子，人生只有幾十年，不如蒙住別人的眼睛，堵住別人的嘴，再完成自己想完成的事情。”

米冉頹然的趴在桌子上，這話怎麽想都不像是自己理解錯了啊。

更重要的是，米冉不敢确定自己會不會在之後的日子裏，愛上季岩，她對季岩感覺很好，雖然目前還沒到那一步，但是一旦決定天天生活在一起，難免不會日久生情。

可是季岩愛上她的幾率有多大呢？太小了。

如果米冉是先淪陷的那個人……好吧，極有可能，所以，在以後漫長的日子裏，她都會飽受煎熬和一個不愛自己的人生活在一起，除了表面的風光什麽都得不到。

這劇情走向不對啊，一般來說，男女主角不應該是雙方相處時間過長，漸漸見真情嗎？狗屁藝術源于生活啊，生活難多了。

一下子多出了一天時間，米冉從咖啡廳出來就不自覺的走來走去，等自己反應過來，才發現已經走到了父母所在的小區門口。

看來人在迷茫期，真的會無意識地依賴家庭溫暖，米冉原本以為自己是個特別的人，看來不是。

她有房子的鑰匙，開門進去發現家裏不僅是父母在，還有姑姑領着她兩個孩子，媽媽見到她特別驚喜，“冉冉怎麽突然回來了？也不打電話說一聲。”語氣嗔怪，表情卻是怎麽都遮不住的欣喜。

米冉看得心裏一酸，算一算，她已經有很長時間沒見過父母了，平時只是發發微信什麽的，連電話都不太打，明明在一所城市裏。

“我今天休假，臨時休的，所以回來看看你們。”她看了一眼坐在一邊的爸爸，雖然不說話，但也是藏不住的高興。

“好，剛好今天你姑姑來了，下午我多做點兒菜，你想吃什麽？”

“都行。”米冉看着只要自己回來就那麽開心的母親，心裏也跟着開心起來。

爸爸媽媽一起忙碌，姑姑帶着的兩個小搗蛋鬼一直煩着米冉，她不喜歡小孩子，但是礙于是親戚沒辦法發火，小孩子一直想搶她手機，米冉不動聲色把手機藏起來，不讓他們拿到。

姑姑在一邊坐着，笑着把兩個小搗蛋鬼拉過去，“過來，別煩你們姐姐了。”又笑着打趣米冉，“那麽緊張手機，是擔心錯過男朋友的信息？”

米冉尬笑着搖搖頭，“我還沒有男朋友。”

“喲。”姑姑的表情誇張起來，“剛才你回來之前我還和你爸媽說呢，怎麽可能沒有，肯定是不想告訴我們，沒事兒，你跟姑姑說，姑姑不會告訴你爸媽的。”

米冉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真的沒有。”

姑姑也是不打算輕易放過她：“真的沒有？”

“沒有。”米冉回答的很堅定。

“可是你這個年紀了還不找男朋友，不着急啊？”姑姑顯然為她的終身大事操碎了心，“女孩子最容易找對象就那麽幾年，你現在還不找，以後不怕找不到啊，要不要姑姑給你介紹幾個小夥子，都不錯的……”

“不用了。”米冉直接謝絕，“謝謝姑姑，我自己心裏有數。”

“哎呀不用害羞嘛，你這個年紀該找了，跟姑姑你還客氣什麽啊……”

“我真不是客氣。”米冉語氣已經有點無法抑制的惱怒了，“我爸媽都不急，您也不用急着為我操心了。”

“誰說你爸媽不急了。”姑姑像是終于找到一個突破口，頓時興高采烈起來：“你爸媽剛才還問我來着，問有沒有什麽好點兒小夥子，趕緊給你介紹一個，他們都急瘋了，就你自己，還把自己當小孩子看呢。”

又是一擊當頭棒喝，米冉的心髒好像被誰的手狠狠捏了一把。

米冉回過頭，看到站在廚房門口的媽媽，發現自己暴露了，有些尴尬，但是沒有轉身裝作什麽都沒聽到，反而走過來，笑着加入話題。

“你姑姑說了兩個小夥子的情況，都不錯的，你可以抽空見見，我們雖然沒有那麽着急，但是也不想你錯過好的啊。”

米冉一陣頭疼，輕輕嘆了口氣，“我現在還不想考慮這些。”

姑姑抓緊機會在一邊添油加醋，“你現在不想考慮這些，等你想考慮的時候可就晚了，好的都被別人挑走了。”

米冉就不信她還真的介紹什麽好的小夥子給自己，“姑姑，真的不用，我……”

“你聽媽媽的。”媽媽接下她的話頭，“改天找個時間見見，別總是對自己的事情不上心，抓緊時間把家庭定下來比什麽都重要，爸爸媽媽也就放心了。”

“媽。”米冉徹底繃不住了，“你就沒想過我萬一因為你們着急而看走眼，随随便便找一個嫁了，沒兩年就得離怎麽辦嗎？”

媽媽愣了一下，突然氣得笑了，“傻丫頭，哪兒有那麽容易離婚啊，這日子還不是找個差不多的人一起過着，你看看你姑姑和姑父，我和你爸，這麽多年不都是這樣過來的，過日子過得是日子，誰還能一輩子靠着感情活啊。”

米冉無言以對，咽了咽口水，努力保持冷靜，沒做到。

她猛地站起身，拿了自己的包，“我公司還有沒做完的事。”她看着媽媽，眼神閃爍：“其實，我今天是請假回來看你們的，知道你們身體都不錯就放心了，我先回公司了，下次再回來吃飯。”

“诶，冉冉，你……”

米冉風一般的走到門口，拉開門急不可耐地跨出去，翻身鎖上門，把一切喧鬧都關在了身後，一鼓作氣乘着電梯跑到樓下。

“對不起……”她靠在大門外輕聲說。

可是誰也聽不到。

父母不會追出來的，他們對米冉這種無理舉動頂多會絮叨幾句，然後對姑姑說，“你看，我們家這丫頭就是沒長大。”就連姑姑之後會說什麽她都能猜得到，“小姑娘，成家之後自然而然就長大了。”

這兩年，她只要在家，有親戚在，就一定會面對這樣相似的場景，之前父母還只是當自己是兩個旁觀者，一言不發，親戚也不會多說什麽，現在看起來，父母和親戚已經站在了統一戰線。

而他們的陣營就叫做“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米冉很疲憊，她比誰都不想回一趟家還弄得大家不開心。

但總是事與願違的。

她曾經思考過這個問題，為什麽自己對戀愛成家這麽有抵觸心理？

她知道根源是從小見證了父母并不相愛的婚姻，但也還有其他原因。

舉個例子，如果她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成家，她不會對這件事反應那麽大，就像齊露，身邊也有那麽多人問她怎麽還不和男朋友結婚，她從來不急不躁，因為她知道自己會和那個人結婚，總有一天。

而在哪一天，并不重要。

結婚，成家，生孩子，對她來說是個既定事實。

但是對米冉來說，情況則完全不一樣。

她從幾年前就能感覺到，自己這輩子應該不會遇到一個想要跟他生活一輩子的人。

季岩對她的分析太準确——“其實你誰也不相信。”

她确實誰也不相信，不相信會有另一個人願意愛她，守護她，陪伴她一輩子。

她不否認那樣純粹美好的感情存在，但她不認為自己可以那麽幸運遇得到。

既然形勢如此嚴峻，既然都已經做好了孤獨終老的打算，既然周圍人都那麽熱切地想要給她的終身大事蓋章，那為什麽，不幹脆接受季岩的邀請呢？

反正等她反應過來，就已經站在季岩門前了，季岩站在門內看着她，瞧不出什麽明顯的情緒，但米冉就是覺得，他有一絲緊張。

米冉清了清喉嚨。

“你之前說過的事情，還算數嗎？”

作者有話要說： 故事講到這兒，總感覺可以結束了啊。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