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29

沉默片刻，米冉娓娓道出實情：“高中的時候，有一次學校有個作文比賽，回家寫好，第二天提交，你別笑啊，這件事對我很重要。”似乎是看出了季岩即将笑場，米冉嚴肅地喝住他，季岩立刻佯裝正襟危坐。

“我對自己的文筆一向很有信心，不是第一肯定也是第二，那一次，卻得了第三。”其實只是一件很小的事，現在說出來也覺得是件小事，米冉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麽對這件事一直耿耿于懷。

“總要給別人留幾次機會吧？還是說，你被抄襲了？”季岩見她似乎陷入了某些回憶中，聯系引出這次聊天的主題，出聲詢問。

“不是那樣的。”米冉開口解釋：“我的語文老師對我很好，也很看好我，我得了第三名以後，就覺得有點對不起她，卻沒想到，她在上課的時候說起這件事。”

米冉學着印象中那位老師的語氣模拟當時的情景：“米冉的文章寫得很好，在我心裏是第一名，事實上我覺得她也應該是第一名，因為第一名和第二名的文章，我早就看過，在題目公布的時候，我就在網上查過，第一名和第二名的文章都在搜索到的信息的第一頁裏，一字不差。”老師當時看着的是全班的人，米冉卻覺得她看着的只是自己。

“就這樣你們的評委老師竟然不知道嗎？”既然一個語文老師都能上網查得到一模一樣的文章，評委沒道理不知道吧？季岩很懷疑。

“我不清楚，至今為止都不清楚，說我嫉妒也好，說我陰謀論也好，可能評委的确不知道他們的文章是抄的，也可能是知道但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只是為了讓他們取得更好的名次。”米冉停頓兩秒，“但對其他人來說，非常不公平，既然是個比賽，最起碼應該做到公平。”

“我當時聽到老師在上課前，當着全班同學說了那件事，很沒骨氣的哭了，事實上在那之前我并不知道那些內情，沒看過網上的文章也沒有看過其他參賽的文章，老師原本可以什麽都不說，或者私下當談資說一說，可她沒有，她當着所有人的面，确定了我的價值，肯定了我的付出，說出了別人都不敢當衆說出的事實。”米冉現在想起來依舊感動，“學校本來就是教書育人的地方，在後來的日子裏，我就再也沒有遇到過那麽好的老師。”

季岩仿佛也随着米冉的訴說，沉浸在某種情緒裏。

“我現在還記得她那時候最後說的話，簡直振聾發聩。”米冉回憶完，似乎忘了之前的憤滿，歡欣起來，坐直了身子，學着當年老師的樣子，一字一句，像背誦似的熟練地說出那段總結的話。

——“創作者如果不能自己産出，就不能稱之為是創作者，無論他們獲得多少光鮮亮麗無與倫比的榮耀，只能說是個幸運的小偷，而幸運總有一天是會用光的，抄襲是原罪，偷竊是原罪，都有被反噬的一天，而我們需要做的僅僅是保護好自己，寫自己想寫的東西，并不是說當一個旁觀者，我們還是需要在該站出去的時候站出去，在該反抗的時候反抗，然後，安靜的等待着，他們被懲罰的那個時刻。”

米冉說完，發現季岩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咳了兩聲，季岩眨眨眼睛。

“剛才那段，我這樣說出來可能你體會不到我當時的感覺，活着還會覺得我矯情，但是我當時真的是被震撼到了，覺得老師整個人都在發光！”

季岩突然擡起手輕輕拍了兩下米冉的頭，米冉整個人愣在那兒，這難道是傳說中的摸頭殺嗎？也太……

他笑了，“你整個人也在發光。”他似乎沒有發覺米冉呆愣的樣子有些不尋常，“我們辦婚禮的時候請那位老師來參加吧。”

“哈？”聽到“婚禮”兩個字，瞬間回神，“不好吧，我畢業就再也沒聯系過老師了，而且我……現在也沒有什麽成就。”說多了就有點沮喪，作為學生，一事無成，總覺得不應該以這樣的自己去面對教導自己的人。

“你很好，不是還會發光嗎？”季岩說道。

“啊？”米冉覺得他一定是在嘲笑自己，“早知道就不跟你說這麽多了！”

季岩笑得很好看，“找找聯系方式吧，起碼要讓你的老師知道，你現在過得很好，離開她以後的日子，也成長成了一個很正直的人，有正确的三觀，善良的心，堅持的底線，還有個又帥又有錢的丈夫，她肯定會以你為傲。”

喂！這是在誇我還是誇你自己啊？

你們家自戀其實是遺傳吧？

米冉本來想翻白眼，卻沒忍住笑了。

“行吧，我找找。”

事實上真的不能随便腹诽別人，剛剛讨論完畢沒有多久，米冉的手機響了起來，還以為是齊露，畢竟很久沒見她了，竟然是季風。

腹诽有風險，瞎猜需謹慎。

她舉起手機讓季岩看了一眼名字，不知道季風為什麽會打電話給她，大周末也要約頓飯？

季岩卻直接把手機拿了過去，接起電話來，米冉不知道是他會錯了意還是怎樣，不過這個時候自然也不能再搶過來。

米冉都能根據這邊聽到的話模拟出整個對話。

——“喂，嫂子啊。”

“是我，有什麽事？”

——“哥？嫂子不在嗎？”

“在，有什麽事？”

——“你們周末在做什麽啊？”

“聊工作。”

——“啊……那下午一起吃飯吧？”

“可以，幾點？哪裏？”

……

等季岩平淡地挂了電話，米冉看着他，等他說季風有什麽事。

“他說下午一起吃飯。”

嗯！猜對了吧？她覺得其他對話一定八九不離十。

距離下午和季風的見面還有一大段空白時間，季岩繼續工作，米冉不打擾他，出去買了些小菜，中午随便做了點兒飯，撸起袖子開始收拾房間。

她這房子遲早要讓別人住，保不齊老媽什麽時候過來也要收拾，不如先自己收拾得稍微妥當一些。

把私人物品呼啦啦封箱，看着那個大箱子，她恍然覺得自己可能這樣做也是為了不留後路，不然喝醉酒再下意識跑回來什麽的，季岩一定會……會怎麽樣呢？難過？寒心？她不知道，反正不可能高興吧。

以後，我就不會住在這裏了。

她對自己說。

我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了。

下午兩人一起出門，季岩為了找到季風說的那家餐館，繞着一條街兜了兩個圈子，米冉在一邊不敢說話，她嚴重懷疑季風知道哥哥方向感不好這回事，因而故意整他的。

畢竟那地方，她拿着手機導航看了半天都找不到準确位置。

明明顯示在附近，卻連個毛都沒看到。

季岩即将到達憤怒的臨界值時，找到了，在他們一直繞圈子那條路的一個小岔路分支最裏面，要停車走過去。

還好米冉不想看到兩兄弟一見面就打起來的場面，跑下車問了附近居民。

不過，在那樣一條小路盡頭的餐館，季風竟然這麽接地氣嗎？

走過去之後發現自己想錯了，雖然地段不好，但是裝潢還是不錯的。

季風站在二樓樓梯口等他們，看到他們上來了，興高采烈地揮手。

米冉為他默默捏了把汗，沒看到你哥被你挑戰了底線嗎？竟然還能這麽樂天，究竟是不是親生的啊……

原來季風找了個有窗戶視野好的包廂，他們一出現在樓下，季風就看得清清楚楚。

“你怎麽會找到這個地方的？”米冉好奇地打探，“這地方……有點兒不好找。”她想知道季風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故意的。

“上網啊。”季風理直氣壯地說道：“之前你不是說很多地方好吃的都不在大街上嗎，我就找了些口碑好的不招搖的飯店，記了地址，反正閑着也沒事做，就想一家家吃過去。”

“約你嫂子跟你一家家吃過去，你沒覺得有什麽不合适？”季岩悠悠開口，擡眼瞥了季風一眼。

“怎麽會？”季風打哈哈否認，“我是覺得哥你肯定很忙，嫂子應該沒那麽忙，又熟悉這裏的路，你看看我回來多久了，你根本沒空見我。”

倒成了季岩的錯，“你也沒有聯系過我。”季岩簡單陳述完事實，表示不跟他一般見識，看向窗外。

“我不是不敢打擾你工作嘛。”季風讨好似的笑笑。

季岩明顯不吃這一套，“她也在我們公司工作，你以後應該一視同仁，也不要打擾她的工作。”

季風哈哈一笑，“好了好了，我投降，以後絕對……不對，盡量不單獨約嫂子出門！”

米冉只是開了個頭，兩兄弟就争起來了，看來家裏有兩個孩子，确實讓人頭疼。

“實際上我本來是有事情要跟嫂子說的，讓她做好準備，既然你也在，幹脆也告訴你好了。”

“準備？”米冉聽不明白，“什麽準備？”

季風看了季岩一眼，了然，“原來你已經知道了啊。”

季岩理所應當說道：“我對他們的行動了如指掌。”

“知道？”米冉還是一頭霧水，“知道什麽？”

季岩轉過頭看着米冉：“我母親會來，就這幾天。”

“啥？”米冉震驚，小聲咆哮道：“你怎麽不提前跟我說啊？什麽時候？哪一天？幾點？在哪兒？”驚吓到語無倫次。

“你冷靜一點……”季岩無奈道：“我知道告訴你，你肯定會提前一個星期開始擔心，就像現在這樣。”

好吧。冷靜。冷靜。冷靜……

他喵的完全冷靜不下來啊！

米冉轉頭面對季風：“你剛才說讓我做好準備，你一定知道我該準備些什麽吧？”她抓住這根救命稻草。

可惜稻草不是救命的，大概是來看熱鬧的，因為她清晰地聽見稻草說：“我是讓你做好心理準備。”

……

米冉确實很緊張，很擔心，她覺得季岩的媽媽無論是什麽樣的女人，應該都不會接受自己的兒子和她這麽平凡普通的人結婚過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