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36

米冉一個下午都在房子內部，确切地說是季岩的房間裏轉悠，還沒發現後面有個後花園，季岩帶她走到一個石桌旁坐下，“我代替他們跟你說對不起，感覺會讓你很困擾。”

“沒有啊，只是有點出乎意料。”米冉猜測季岩和媽媽的關系比較好，但是沒想到和爸爸的關系差到這種地步，他們兩個自從見面，似乎還沒說過一句話，“你的家人其實都比想象中好相處很多。”

季岩扭頭瞥她一眼，“在你想象中我的家人是什麽樣子？不好說話？脾氣暴躁？挑三揀四？冷嗎？”天氣轉涼，這裏尤甚。

“不冷……也不是啦。”她知道季岩并沒有生氣，只是跟她開玩笑，也沒有過度緊張，“只是猜測可能會有些不好相處，不過問題應該是在我身上，比如達不到他們的要求什麽的。”

“你想多了，我沒你想象中那麽優秀，他們也不會指望我找到一個多優秀的女孩子。”季岩脫離父母都在的情況下，恢複到了平時兩個人輕松的相處模式，“其實很奇怪，小時候他們希望我變得優秀，高人一等，長大後發現我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又希望我做一個普通人，擁有普通人的生活。”

和自己結婚，大概在他父母眼裏，就是回歸于普通人的生活了吧。

興許是夜晚的涼風拂過米冉的臉，讓她産生了很舒适的迷幻感，像在夢裏似的，什麽都可以說，什麽都可以做。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的父母？”

季岩看她一眼，“說過一些，我……也查到過一些。”

米冉對這種心知肚明的消息已經絲毫沒有介意的感覺，“我媽跟我爸結婚是通過別人介紹，兩個人那時候年紀都不算小，其實也就二十來歲，家裏人着急，所以幹脆撮合兩個人在一起，雙方只通過介紹人看過對方的照片，覺得一般般，那時候‘一般般’就代表‘還不錯’，第一次見面，就是男方到女方家裏提親。”

黑夜中看不真切季岩的表情，但知道他在聽，而且也沒有打斷的意思。

“婚禮辦得潦草，不過那時候大家都是那個樣子，我小時候也習以為常，父母的關系更像是搭夥過日子，他們彼此之間沒有那種名叫‘愛’的東西，對他好，是因為他是你丈夫，對她好，是因為她是你妻子，法律承認的，心裏卻不承認，我慢慢長大懂了點兒事，身邊有了朋友，才發現別人的父母不都是這樣，有很多自由相愛才在一起結婚生子的，他們很恩愛，記得每一個紀念日，會彼此互送禮物，會精心設計自己的生活。”米冉說到這兒嘆了口氣。

“其實我也沒什麽資格去怪他們，他們不愛對方，卻很愛我，同齡孩子裏幾乎都是姐弟兩個，重男輕女在我爸媽那裏從來沒體現過，我從小到大，他們都竭盡能力給了我最好的一切。”米冉突然很想觸碰季岩的手，險險忍住了。

“只是我還是有些遺憾，他們這輩子大概不會知道愛是什麽感覺了，我從小在一個沒有愛|的家庭成長，也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後來遇到說愛我的人，本能地是去懷疑，因為我沒有接觸過那種東西，不怎麽相信它會那麽輕而易舉的存在，還找到了我。”她想在黑暗中看清楚季岩的臉，完全做不到。

“對待感情總是抱着懷疑的态度，戰戰兢兢畏畏縮縮，我特別讨厭這樣的自己，也覺得自己很難愛上一個人。”米冉看着季岩的方向，努力睜大眼睛，卻只能看到季岩側臉好看的輪廓。

可是，我卻愛上了你。

這話她不敢說。

米冉深呼吸一下，移開目光，“我說這麽多，其實是想告訴你，我覺得，你爸爸和媽媽彼此非常相愛，你的狀況和我不一樣，你的親密關系恐懼症來源于小時候不正常的被教育方式，你的家庭，存在着非常多的愛，如果你願意，你很容易就能發現。”

“你到底想說什麽？”季岩聽了這麽多，第一次開口。

不知道是幻覺還是什麽，米冉感覺自己可以看清楚季岩的表情了，皺着眉頭，眼神裏好像有一絲不解，但米冉知道，他是明白的，他那麽聰明，怎麽可能不明白。

米冉咽了咽口水，嘴唇輕啓，“跟你結婚，可能不是解決你的問題最好的方式，你……要不要重新考慮一下？現在還來得及。”

我不想以這種方式待在你身邊，我可恥地希望你能愛我，因為我愛上了你。

季岩表情有瞬間的僵硬，再開口似乎已經是咬牙切齒：“是季風，還是我媽私下裏跟你說了什麽？”他眯起眼睛，“或者是我爸？他跟你說了什麽？讓你突然産生這種奇怪荒謬的想法！”

“沒有，只是……”

“既然沒有怎麽會讓你突然産生這種想法？大小姐，我跟你的婚姻不是什麽過家家，不是你小時候玩的游戲，可以随時開始随時結束！我跟你的婚姻具有法律效益，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意味着如果你現在就後悔，我們需要立刻去辦理離婚手續！不是任何你沒有簽訂合同的協議就可以随便違反！”

米冉被吼懵了，她不知道說這些話會讓季岩這麽憤怒，他憤怒的點是什麽呢？是之前的那些話？不是，似乎是最後一句。

為什麽？她還以為季岩無論何時都會跟她理性探讨任何問題。

季岩見她沒有任何回應，緊緊皺着的眉怎麽也放松不下來，手握着拳頭，固執地站了半天，一甩手轉身離開，丢下米冉一個人站在黑暗裏。

完全看不到季岩的身影後，她才從剛才的極度緊張情緒中解鎖出來，輕輕松了口氣，那種壓迫感實在是太可怕了。

是跟他家人和睦的相處讓她膨脹了嗎？剛才說的那些話，就像踩到了貓的尾巴。

所以貓炸毛之後，要怎麽才能哄好呢？

米冉不認識路，在冰冷的黑暗中摸索半天才順利回去，負責做飯的胡阿姨跟她打招呼，問她去了哪裏，她胡謅了個借口，又問胡阿姨其他人在哪裏。

“先生太太在書房說話，岩少爺在二樓，風少爺……”

“我在這裏！”季風就像召喚獸一樣，聽到有人提起自己就能馬上出現，“噠噠噠”從樓上跑下來，胡阿姨見他們兩個好像有話說，就徑自離開了。

“你跟我哥吵架了？”季風神秘兮兮的。

米冉眼皮一跳，故作鎮定：“沒有啊，怎麽了？”

“別鬧了你，我哥剛才那黑着臉的樣子，吓了我一跳，你又沒回來，你們兩個不是吵架是怎麽了？”季風一臉“我知道的很多，你別想蒙我”的樣子。

原來被他看到了啊，米冉聳聳肩，“真沒吵架，就是……争了幾句。”

“争什麽了？你能把我哥氣成那個樣子，我可有好幾年沒看見過他那麽生氣的樣子了。”

該……該說什麽好呢？說她天賦異禀嗎？

她嘆了口氣，用悲怆的表情看着季風：“……一言難盡，還是不說了。”越過季風，懷着同樣悲怆的心情上樓去。

“你的東西我都幫你放到卧室了啊。”她聽到季風在身後喊道，沒有回應。

米冉以為季岩會在某個陽臺吹冷風，結果并沒有，他在自己曾經的卧室裏，躺在床上背對着她，樣子像是睡着了，但是米冉知道他絕對沒有睡着。

她開始暗自計算自己睡在地板上的幾率有多大。

“睡床上吧，地上太涼。”季岩突兀的開口，背過手輕輕拍了拍床的另一側，他占了整張床的一半，看來早就計算好了，“你睡這兒，我不會把你怎麽樣的，放心。”

“我沒有擔心……”米冉又想起他生氣的樣子，頓時緊張起來。

其實我巴不得你對我怎麽樣呢，這樣，我就可以纏着你，讓你負責了啊。

米冉不矜持地想。

“快睡吧，明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季岩聽她還是沒有任何動靜，催促了一下。

米冉悉悉索索打開自己的行李，開始做睡前準備工作。

關了燈，躺在床的另一側，瞪大着眼睛心緒不寧，或許這個時候應該說些什麽緩解氣氛？

可是季岩剛才沒睡着，不代表現在還沒睡着吧？最起碼剛才她躺上來的時候季岩那邊沒有任何動靜。

惆悵。

我和我喜歡的男人躺在一張床上，什麽都沒做就不說了，竟然到了什麽都沒說的地步。

米冉徹底死心閉上眼睛，自我催眠，或許再一睜眼，天光大亮，季岩就會忘了今天晚上的一切，還像以前一樣溫柔的對待她，閉口不提他們今晚這場不愉快的對話，然後一切恢複成和之前一樣。

嗯，是個有效的方法，她心裏輕松了許多，有了點兒睡意，感覺可以入睡了。

只是今晚大概注定是個不眠之夜，她清晰地聽到了黑暗中季岩的聲音，就來自于她身後，想說服自己是在做夢都不行。

“你為什麽會突然後悔呢？是有喜歡的人了嗎？”

米冉不敢回答，開始認真思考，自己要不要幹脆裝睡好了。